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臣嫡女 作者:叔芳斋 文案 穿越女一直自我标榜:万人迷+女主角=幸运女神 所有和穿越女作对的:赠送一套杯具 所有俊美的少年郎们:爱慕她→爱慕她→爱慕她 投湖自尽的重臣嫡女,某一天突然醒来,发现庶妹未长成,阴谋未算计,一 切都还来得及。而今原住民嫡女要让穿越女知道什么叫作了就得死。 目标:了尽冤仇,嫁娶作妇过上幸福日子…… 【阅读指南】 ※1.有仇报仇虐穿女 ※2.情缘二十四孝好老公 ※3.双洁he尽量日更 ※4.坑品良好,欢迎乱入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宅斗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玉珠 ┃ 配角:沈意,钟氏,沈玦,沈云楼,杨氏,情缘 ┃ 其它:1V1,甜文,叔芳斋 ==================   ☆、第1章 少年郎 第一章少年郎 一晚清雨终于结束,庭院芭蕉绿叶油油,昨夜露珠顺着叶尾缓缓滑落湿湿的石板地,屋里人也在这时猛然惊醒。明明是一滴叶露砸入石板地,此刻却像是砸醒屋里人的打更声。沈玉珠慢慢伸出手,动作迟钝的抹去面上滑下的水渍,眼神茫然似惊了魂儿般。 直至许久,屋外有人轻声走动,她才低下头一点一点打量自己看陌生人一般,从手到脚。仙肌玉骨,手腕露出的是白皙细腻的皮肉,芊芊玉指淡粉颜色的圆润指甲,昭示着她一身被精心温养富贵至极的不凡身份。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名门贵女沈玉珠一梦数十年再回首,居然又回到了少年。青春年华皆尚在,沧海桑田流入心间。一张稚嫩少女初长成的柔美面庞,却因那双水波不兴湖水般的眼睛彻底有了少年郎不该有的变化,如经历一晚清雨的青涩芭蕉有红樱桃作伴,一身韵味更浓更入骨了。 珠帘轻轻被人掀开,一位清秀侍女探过身来,见到床上人起了面容轻讶:“大娘醒了?” 看到来人沈玉珠微微掀了眼皮,原本露在褥子外面的白嫩手掌放了回去,在侍女看不见的地方里面的丝绸顿时被捏紧。 “醒了。”轻不可闻的喃语似是说给自己听。 便当以往是场梦,她沈玉珠做了场噩梦,今后,便与那些梦里人细细说归来。 …… ………… 康乐年间,明君在上,国泰平安,说书人站在茶馆儿续了茶水钱,继续与些平民小众说些自己编写或文人才子特意流露出来的小趣杂谈。 当今帝王盛世开明,二十五岁登基于今四十年,与先皇的重文轻武并不一样,皇朝文武昌盛,诸多子弟文武兼修。文臣才华横溢习武强身健体,武将突出武艺皆是识字之人。边境属国无一敢冒犯,朝中重臣而今最受盛宠的当为文相沈意一派,武将陆云川一派。 文相沈意少年与康靖帝相识,比其小上十岁后在殿试前夺得探花,作为后起之秀的他被康靖帝拉拢站队,直至先皇靖文帝死后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当时二十五岁康靖帝的忠诚心腹。 因着这段君臣关系,沈意的身份水涨船高,帝王予他赐婚同是书本网的大臣嫡女为妻,膝下育有一女一子,同一名妾室所出的女儿。 在达官贵人府邸的街巷里是没有平民百姓敢随意走动的。今日的沈府气氛破有些不同,经过昨夜清雨,现下已经可见初晴被雨水洗礼过的花草枝叶透着浓浓的春日生机。有着红樱桃绿芭蕉的庭院中,婢女有着极深的规矩,除了被吩咐事做的,或者跟在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其余的婢女仆人皆有分寸的站在自己所属的位置上。 台阶下站着个年岁尚小的小丫鬟,并非一等丫鬟的服饰,神色间显得小心翼翼。只是院中随时准备伺候人的下人若有意瞧她,便也能看见她发上别着一朵清晨沾过雨露刚被人折下的小小白花,让整个娇小清秀的她添了一分姿色。 只是,分出神来看她的人并没有关注她,这样不安分的小丫鬟是绝不会也不能出现在她现在站的院子里的。沈府嫡女院中伺候的人,一等身份的丫鬟仆人乃是沈意与沈夫人拨出的身边老人所出的家生子,一女生养,奉为掌上明珠。 侍书的巧手温柔而又细心的梳好最后一道黝黑云发,再把玉质的如意梳交给侍语,珠帘后面紫嫣端来一碗清淡的润齿汤,在走近后见镜中云鬓秀发的大娘子并未睁开眼来,对上侍书的目光眨了下眼。接过梳子的侍语正欲关上女郎的檀木雕刻云腾簪花图案的首饰盒,会意的朝她们二人轻轻点头。 知道紫嫣是有话要与侍书说,侍语在镜子旁一人服侍沈玉珠,在她闭目养神间跪着为她仔细整理裙角再三用金玉钩轻手撩起金丝绣纹的裙边,确认自家大娘子脚上一双白润珍珠钩花鞋无恙。屏息靠近间,能小心翼翼的嗅到大娘子身上衣上散发的若有似无的天生骨香。胭脂比之不及,香薰比之逊色,往日除了下人精心用花瓣沾染衣物的香味,作为身边常年服侍沈玉珠的侍语嗅到的最多的就是她家大娘子身上的这种天生骨香。若非沈意与沈夫人的特意要求沈玉珠身边伺候的人必须用花瓣香气熏染衣物来遮盖她的香气,既不用胭脂也不用香薰都能让她经常所用的东西都能染上她的味道。从骨透出,与生俱来。 侍书往珠帘边走了两步,示意紫嫣说与她听。二人声音压低,侍书轻声问道:“究竟何事?”往日这般早,是没有人不长眼会来打扰沈玉珠的。更何况此次是由身边一等丫鬟中的紫嫣传话,只是说与侍书听,而不禀报沈玉珠,可想而知是来人上不了台面,亦无需烦扰她的。 不过,今日这样也非第一次了,就在昨日黄昏就让侍书打发了一次。忠心如侍书这样的家生子,她是万分不愿这样的事情烦扰到沈玉珠的。见她神色如此,紫嫣对外边等候的人亦有些不悦。她微微倾身道:“你亦猜着了,就是她”她眨眼,“赋秀院里的丫鬟又过来了,非要等候大娘子出来有事相求。” 侍书眼下了然,二人十五岁的年纪,在府中多年又受父母教诲,是主子身边的心腹对这样的事自然感到心有不悦,且这位庶出的娘子不知因何事前几日突然被人换了魂儿似的,整个人与以前阴沉沉的样子变得不一样了,虽说是庶出,可从小习得的礼节被做不三不四,往日不常出来亦不被沈意和沈夫人待见,只是就在昨日突然出了院子遇上了女郎,就像掉进糖浆被捞出来后,见人就黏了上来,嫡庶不分举止无礼被沈玉珠的私人教书先生撞见了警戒几句后,便整个与她们庭云轩的不对付了。 现下紫嫣说与她听的事,外边那等候的丫鬟便是庶出娘子沈云楼从五等丫鬟中突然提拔上来的。虽说是庶出女郎身边的大丫鬟,却是一点也不够看的。 侍书皱眉,清秀的脸上一脸与她十五年岁不符深意。她微微摇头,犹疑的回头看镜中的大娘子一眼,终是示意紫嫣先将那丫鬟打发下去。紫嫣去后,她转身正对上镜子里少年美人的平静眉目。她心下一惊,总觉得自今日醒来的大娘子与往日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了呢,好像更美更让人不由自主记住她,光是一身气韵就能使人回味依旧,对了,是那双眼睛,比起往日的纯真无邪,不过一夜过后,就像湖水般柔软的目光停了风,不起涟漪,只余碧绿湖水却能看透人心。 “大娘子,紫嫣方才送来白玉润齿汤,且先喝一口吧。”侍书回过神来,自然一笑端起一旁的汤挪步奉上。 沈玉珠眼中有着珠帘的伪影,她的记忆中或者说那场被她定义为噩梦的梦中,自她三岁服侍起的忠心耿耿的大丫鬟侍书从她脑海的回忆处,一直陪伴她到死去时憔悴瘦弱的面带苍老的身影随着她越来越近的挪步,渐渐与现在年华正好的娇俏身躯合二为一。 尝了两口润齿汤示意侍书不必再喂,而后沈玉珠露出了迄今为止的第一丝笑,“方才同紫嫣说什么呢,可不是瞒着我了?”脸带笑意目光柔柔的盯着她。 侍书一丝不安终于袭上心头,端着汤盘一丝不苟的跪下去急忙道:“大娘子,是奴婢的错,且不怪紫嫣。奴婢想着不过是件小事,不便烦扰您,可不敢瞒着啊。” 沈玉珠目光盈盈的看着她,又听一旁的侍语虽也不安,却不敢一同跪下说情。 不过是件小事,沈玉珠心有所思,自她回到豆蔻之年,与她那些有旧账且需慢慢清算一点也不可绕过的人与事,不长不短正是现下这般情形慢慢出现变化的。庶女沈云楼磕破头后性格大变,昨日黄昏,此间清晨居然敢派人来求见。 她身为嫡长女正室所出,自然是不屑与上不了台面的妾室所出的庶女计较的,正因为如此,在以前遇到这等事都是侍书解决,本以为沈云楼翻不了天,却正是她的大意,让后来的事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她是决计不能让沈云楼再在府中兴风作浪的! 她沈玉珠,恨不能将沈家罪人沈云楼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她永远记得沈云楼是如何嚣张的带着她巴结上的七皇子领着侍卫将沈府团团围住点燃火把,后又有其裙下之臣趁机掠她出来羞辱作践,寒门之子,豪门清贵,恨已深埋她骨,不算此仇她沈家所有忠心奴仆死不瞑目! 侍书一脸茫然的走出,在看见台阶下等候多时已耐不住的丫鬟时又恢复了沉稳的模样。迎上笑春小心翼翼面露讨好的神情,侍书敛眉道:“大娘子召唤你,跟我进去罢。”她眼神一转,看见笑春头上的清新可人的小白花,面色一冷,便转身往回走了。笑春来不及讨好的多笑笑,连忙跟上去。 将这不安分的丫鬟带到沈玉珠面前后,侍书站在她身后和侍语一起在侧旁伺候着,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大娘子会突然同意传唤庶娘子身边的丫鬟。且不说这丫鬟的身份根本不是能见到大娘子的,更何况笑春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想要往上爬的小心思,却让一朵鲜嫩的白花暴露在人眼中。聪明的自然能看出这不是个合格的仆人。现在居然敢求见大娘子,免不了污了大娘子的眼。就这,笑春成了侍书的眼中钉子。   ☆、第2章 问故人 当沈玉珠见到笑春时,是她第一次如此细细打量这个身材瘦小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的笑春进府一年,非是嫲嫲们调、教的一等丫鬟,想是第一次接触嫡长小姐,进到这个屋子里后不管是神情还是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畏畏缩缩。不过就是这么个内心深藏野心的丫鬟,在那场噩梦中,最后成为了同沈云楼身份一样的七皇子妾室。 真是沈云楼的好丫鬟。沈玉珠眸色微暗,这主仆二人共侍一君,最后居然能将沈云楼给撂下,不过也是沈云楼自己傻,痴人做梦妄想七皇子立她为正妃,疯言疯语着甚么情爱平等,一直以为便觉着自己走出去,就是所有爷们儿眼中的神女湘妃。 跪在地毯上大气不敢出的笑春可不敢抬头看上方的大娘子,眼观鼻鼻观心的乖乖道:“奴笑春见过大娘子,因昨日楼娘子疾病未愈冒犯了大娘子和先生,清晨心神方好便唤奴前来,只是昨夜不小心淋了雨不能马上过来特意唤奴赔罪,望大娘子看在杨姨娘的份上千万勿怪。” 随着她话音刚落,气氛倏地一变。侍书侍语冷眼瞪着感受到这气氛变化瑟缩起来的笑春,简直作死。 沈玉珠唇角微勾,慢慢道:“杨姨娘?我沈府中可有姨娘这人?” 侍语机灵,虽怒目瞪着不知所措的笑春,却立马接过沈玉珠的话:“却是这死丫鬟胡说呢大娘子,虽说是楼娘子的生母,可郎君从未提过将她提为姨娘,想是新来的下人不知规矩,理应处罚才是!” 沈玉珠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笑春闻言哆哆嗦嗦起来。她便知了,方才这话哪里是她会说的,且不看她这副畏缩的模样,便是那三言两语就能将话说的漂亮的怕也是沈云楼教的。此时的笑春,不过比她还年少两岁的丫鬟,比之日后的她尚且不够看。 笑春只是照着她如今服侍的娘子吩咐的话说,却不知竟然惹来大娘子的不悦,顿时心惊肉跳起来趴在地上求饶:“不……大娘子,奴错了,奴知错了……” 沈玉珠看她被侍语的话吓的慌神,说出来的话都糊里糊涂的,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看她如此下去,道:“我沈府中只有一位女主人,便是我阿娘钟氏女,你既胡说出杨姨娘这话,我便好好教人让你知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笑春一身冷汗这下彻底软了身子。 沈玉珠示意侍书上前,柔声道:“拖下去,给她长长记性。” 侍书笑着答应:“极是,奴定让她好好铭记在心。” 笑春心中涌上丝丝寒意,眼中恐惧尽出流露,在她听到大娘子的柔声话语中的意思后便一时忘了规矩惊怕的抬起了头,她终于看见了沈府最嫡出最受宠的娘子是何模样了!美人如画,目似点漆。明明……明明声音温柔如丝竹悦耳,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 她原以为,受宠的大娘子,应当就是个娇娇俏俏的心思单纯无邪的美娇娘而已,她真是后悔听了楼娘子几句好话,什么再受宠也必定不能随意处罚下人,定会惹郎君不喜。什么奋起反抗,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侍书怒她居然敢无礼直视大娘子,冷眉似弯刀,让外面守候的丫鬟马上将她拖走。 一双眼目,满是惊惶。笑春现下才明白,大娘子便是大娘子,不管她是知书达理还是骄横,她是这沈府的嫡长娘子,无论是她说的,还是她做的,都能称她为礼! 后悔不过为时已晚,不管笑春时如何的惊怕都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也正是听着外面被人堵了嘴,棒落人身上的钝声,沈玉珠像是真正清醒了一样,这些后来的人啊,一个一个当初那么嚣张得意,而现在,却不过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都能碾死的东西。 于是,嫡长娘子院里侍候的下人都知道了,自昨日起,庶娘子沈云楼彻彻底底的得罪了他们的大娘子。以前的不闻不问,庶小娘不过是沈府里一个沉默的存在,而今胆敢撞上来送死,不过一句话大娘子照样能将她治的死死的。也正是今日这时,沈府的下人方知晓,娉娉袅袅的大娘子正渐渐初露锋芒了。 整治一个庶女对沈玉珠来说,不足为提,是以在侍书给她为她系好她阿娘绣的香袋后,迎着大好春光腰肢款款漫步去给最疼宠她的阿爹阿娘请安,顺便重新认识一下那个正值叛逆的阿弟! 钟氏刚刚得知,她长女玉娘发了一通有史以来对莫不理睬的庶女的火气,听完鞠容的话,用手帕轻轻擦拭干净微湿的嘴角淡淡吩咐道:“你且去,将那仆人堵了嘴,一并废了。”沈云楼算个什么东西,派了贴身丫鬟惹怒玉娘,又私下叫了与那丫鬟交好的仆人偷偷去找郎君为她做主,敢算计她的女儿,定叫她尝尝自己作的恶果! 鞠容是沈氏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后嫁了沈意身边的侍童,如今同样也是三十多岁的女妇了。在沈氏生下沈玉珠后,又做了她半年的乳母,吃的正是鞠容第一胎最好的奶-汁,倒让她自己的孩子长得比旁人瘦弱,可见其忠心。 想到她精心照顾了半年的幼时的大娘子,鞠容心中又软又暖,大娘子懂事后晓得了自己当初吃了最好的奶-汁,使得她第一个长子比老二都要瘦弱后,都会向沁娘子便是她的阿娘沈氏撒娇,不时的让沁娘赏赐他们家一些,挑的东西也正是恰到好处,正逢他们都需要的,让人暖心暖意,知道她是惦记着他们的,能这样对待下人的大娘子正同她服侍了好多年沁娘一样好。 想到好的,自然又想到不快的地方,那不快的自然是那该死的丫鬟嘴里提到的杨姨娘,鞠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在她面前,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仆人心中几分恶心。什么杨姨娘,何来的杨姨娘,不过是当初费尽心机,放着寒门子弟的正规娘子不当,宁愿借着某个大臣的阴谋被送进来的女娘! 吐出一口浊气,鞠容在下面人收拾干净石板地后,去了厨房又端了晨食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携了七八个丫鬟的大娘子,其中三个则是她的贴身丫鬟。 大娘子今年正是亭亭玉立十三余的年纪,清晨微光,庭院小路上繁花簇拥着她,显得时光格外寂静美好。 沈玉珠今日挑了件月白底色,蓝线刺绣的风信子花上面缀了颗颗洁白无瑕的珍珠,裙摆袖口皆是金丝线的绣纹衣裙。腰身用一条蓝色镶玉的腰带束着,一头云鬓秀发弄了个极巧致的发式,同样是洁白的丝带再紧紧一束垂在挺翘的臀-部上,更显出小娘子们格外羡慕嫉妒的纤柔腰肢。她两条细腻白嫩如玉芝的手腕上各自戴了一只玉质通透细腻的血红丝样和翠色的玉镯,偶尔在行走间露出点点手腕,玉镯也因此总能吸引人的目光。 “大娘子真是一日大过一日,出落的越发好了,美人如画指的便是咱们的大娘子了,女君您说是也不是?”鞠容令人摆放好晨食后,走进另一间屏风相隔的内室,一脸慈爱道。 沈玉珠眉眼弯弯,一点也为掩饰自己闻言内心散发出的愉悦,女子天生爱美,且这是宠爱她的钟氏面前,何须遮掩那些对外人才用的虚伪,该如何便如何,若不是府里有扫兴的人在,他们一家人当真是比天子脚下大多将臣之家要其乐多了,且她阿爹阿娘十年恩爱如一日,比之平常夫妻,又是朝中重臣,已是难得了。 因是在家中,并无外出又无语她交好娘子的宴帖,是于她无需穿着过于繁重,且因她喜欢在家中着舒适干净不失雅致的衣物,发上仅戴了两支簪子,身上饰物却无一不是精心订造的,价钱自然也是极贵。钟氏自己本身就是个极其古典雅致的美娘子,人到中年依然染有不凡风韵,她一直认为无论悦人与否,为了自己,为了不遗憾年华,在豆蔻之年本是美丽娘子的沈玉珠,该怎么装扮便怎么装扮,同时自己和郎君拨给女儿的脂粉衣物的用例极其大方,有时大方的都令沈家唯一的嫡子沈玦小小的嫉妒一下。 沈玉珠偎依在钟氏怀中,只管甜甜的对阿娘笑一笑,像小猫似的蹭一蹭,撒一撒娇便暖的钟氏心坎软乎乎的,春日微凉,室内此刻却是不用香炉,都能感觉到满室的温暖柔情。 沈玉珠蹭在她阿娘怀里不肯离开,听着阿娘的软软细语,对阿爹阿弟的念念叨叨,微微转过头把脸抵在钟氏肩上,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默默流出的温热泪水,小心翼翼的借着她阿娘的肩坎儿偷偷沾干了水渍。这么好的阿娘,她当初……是怎样不孝的令她因自己伤心垂泪呢。 “我的玉娘,这么大了还赖在阿娘怀里,羞也不羞?”话是这样说,钟氏却没有丝毫要赶女儿的意思,这样亲昵在玉娘日渐长大后,极少出现,便是有那么一次,都会让钟氏和沈意回味许久。 比起现在越来越让人操心的大郎,玉娘简直是她和郎君的小心肝儿,小珍宝。 说起曹操曹操便到,屏风前人影一晃,一个可见清俊轻狂的少年郎便走到了屏风后面,黑色锦衣不染铅尘的白色鹰头绸缎长靴,腰上别着一圈牛皮制的鞭子,细细看去就能发现那漆黑的鞭子略带隐隐暗红,上面点点光泽是他让人特意合制了娘子女红的花针在上面,整整一根不说一般人去触碰,怕是要烂手的,偏他似无恙的挂在腰间。 “我说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用食,原来是阿姐你在这儿向阿娘撒娇。我瞧着,倒是同两岁稚女无异,都憨憨傻傻的。”沈玦轻笑着道,一点也不顾他阿娘瞪着他恨不得揪着他耳朵狠狠转几圈的眼神,嘲笑比他年长两岁的阿姐。 头抵在阿娘心口的沈玉珠听到突如其来的少年嗤笑的话语,却没有半点不悦,她带着笑意朝沈玦看去,目光柔柔的,让等着看他阿姐白嫩的小脸气的似抹了胭脂般的红,却没想到是这幅情形的清俊少年瞪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眸,这可不对,要是以往,阿姐早就过来拧他耳肉了!   ☆、第3章 沈大郎 第三章沈大郎 沈府的下人都知道,郎君只有两位嫡出的大郎子与大娘子,极少有外人知晓府中还有一位终年不出的庶出的女儿。不过这也证明,庶出的女儿是不被承认的,在世家中,这种女儿是连身份都没有的连仆从都比不上,只是沈意当时因为族中借口说他子嗣单薄的借口压力,最后不得不认下有这么个庶出女儿,但对外从来都是宣称其生母因她难产而死,其实是送到了沈家一个农庄里。说来,这位庶出的娘子也是刚出生,便与生母分离,如今庶出娘子多大,便有多少年不见了。 大郎子沈玦乖乖站在沈意侧旁,在他阿爹面前收敛了一身轻狂,被罚晨食用食的时候,只能默默看着他阿爹阿娘还有阿姐用食,而自己则只能空腹候着,没有阿爹的发话,不敢随意坐下,想要动一动都得忍着。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沈意是个玉树临风才华横溢的文臣,他的夫人娘子也是大家出身古典雅致的,怎么生出个这么个与他阿爹阿娘阿姐全然相反的小郎呢?! 沈玦可不止他阿爹边用食心里想着什么,只想着不就是照着以往取笑了阿姐几句,恰巧被阿爹听见了,不仅被阿娘拧了耳肉,到现在他阿爹都没有想让他坐下的意思。这对偏心的阿爹阿娘,小女郎有什么好的,身娇体弱易扑到,他平时也只嘴上欺负一下他阿姐,可不敢动手动脚。当然,除了他阿姐也不见过他欺负过谁,反着,也没得人敢笑他阿姐!敢笑的,都得尝尝他沈大郎的鞭子! 沈玉珠心情不错,自己吃了五分饱后专心的伺候沈意和钟氏,沈家规矩严,特别是沈意说的话,说罚谁就发谁,什么时候能算了,那便是算了,没人敢忤逆他。以前的时候,沈玉珠但凡被沈玦取笑了,不管如何都会较真几分,气的小脸通红,也惹得他被沈意不时狠揍一顿。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对沈玉珠来说,阿弟如今的叛逆,也比别家小郎要好,想到上辈子他因为救自己被人弄瞎了一只眼睛,从此只能戴上独眼罩的样子心中细细抽痛。哪家的阿姐阿弟不闹脾气,嘴上虽爱气她,却在阿爹阿娘去后勇敢的保护她,他不过是还未长大,轻狂又怎样了,便是少年蓬勃朝气的表象! 将瓷勺放入碗中,沈玉珠抬头道:“阿爹,让阿弟坐下吧,他尚在长身子呢,不能饿的。” 早想叫郎君饶了儿郎的钟氏看向清瘦的沈玦,点头同意道:“是啊,郎君,且饶了他一回罢。”儿郎虽顽劣,却一直被他们约束着,自己亦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少年郎。 沈玉珠经历过上辈子的事,现下却是对沈玦很心疼,只是阿爹说一不二,让他饶了阿弟,却是不能一下就能如愿的。她美目含笑的对上沈玦略微惊讶的眼神,道:“我昨日送吃食与武先生时,自他那里得知,阿弟近来的武艺越来越好了,再过几年,只怕人人都会知晓,咱们沈家有一对文武双全的郎君与小郎啦。阿爹,你心悦不?” 沈意耳中是女儿软软柔柔的声音,目光慈爱,玉娘像他和夫人,正是他们沈氏一族嫡女娘子里最出色的女郎,不论容貌气质、心性风仪还是耳目聪明,都胜别人一筹。唯一遗憾的……沈意看着儿郎,默默叹气,怎么如此像他大舅公那个武夫子?! “既然你阿娘阿姐都为你求情了,今日就饶你一回,坐下吧!”沈意一发话,对自家阿爹的威严还是很有记性的沈玦虽有不忿,却也依言乖乖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然后下人立马为他摆好碗筷。少年郎饭食量大,钟氏又让人去厨房,再多做一些吃食过来。 沈玦早已饿得不行了,不过知道是自己自找的,谁叫他自小生下来就晚了他阿姐两年,若能提前,阿姐就能叫阿兄了!在沈意和钟氏眼中的风雅气质论在沈玦眼中,他阿姐就是活生生的该被人护的死死的娇嫩嫩的花朵,这样的小娘子怎么能当他的阿姐呢?明明适合当他阿妹呀! 可惜事已至此,怨念再多也只能是怨念了。 为沈玦添吃食的沈玉珠可不懂这种标准的少年性情的想法,如今她的内心一直被家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苍天对她的包容感激填的满满的。父母爱,兄弟爱,爱有多宽,包容就有多广。 在对沈玦的态度上,沈玉珠既是心疼又是愧疚的,一顿晨食的时间,伺候好阿爹阿娘的同时,亦不落下对阿弟仔仔细细的照顾。因心性上的变化,沈玉珠笑容暖暖,心思手巧,皎洁如月的面庞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不仅让阿爹阿娘阿弟吃的舒服又是一种享受。这种变化与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化不大,唯一明显的是,今日的沈玉珠格外吸引人的目光,弯弯眉目,淡粉分润的唇角一点点笑意,都让人感到心悦舒服。 怜爱的看着长女照顾幺弟的情景,心思敏锐的沈意与钟氏相互对视一眼,十几年夫妻早已有了不必言语就明了的默契。 重臣之家,姐弟其乐融融,着实令做爹娘的欣慰啊。 繁花不负春光。自古人生何其乐,偷得浮生半日闲。沈意上朝去后,钟氏亦有自己管家的编排,余下一双郎儿,自有自的快活。一袭白底蓝花襦裙的妙龄女郎惬意的躺在铺了由多只白狐皮制成的软榻上,双眼闭目似在养神,搭在软榻沿边的细腻手腕却在轻轻滑动。 好柔好软…… “唔……”舒服的都舍不得起身了呢。 正享受着,一个小小的东西轻轻砸在她白嫩的额头上,因丢的人力道格外注意,只听声音略大,额头却是不疼的,不过就是这样还是让紫嫣侍语和侍书几个丫鬟同样心惊肉跳了一下。大郎这是怕郎君罚的不够吗,郎君才上朝去不多久,竟然还要惹大娘子去,真是…… 仆人的默默无言对这二人全无影响,沈玉珠睁开眼不甚在意的拿下额头慢慢滑落的东西,不过是个月白色荷花刺绣图案的香包,系戴的红绳因时间的关系,微微有些褪色,想必是得到它的主人一直戴着它,这么久了都不曾让它染上半点污渍,可见对它的珍惜。 这不就是她初次学女红时,做的一个成品么?彼时沈玦还不像现在轻狂,又软又嫩,正得沈玉珠深深的喜爱,便把第一个成品送给他戴着。没想到沈玦会留它到现在,沈玉珠感动至极,勾起的唇角便没有合拢过。“阿弟,你丢的我可疼了。”沈玉珠拿着香包,翻了个身看着沈玦故作委屈道。 清俊狂气的少年哪里不知她是装的,哼,他可是把握好了力道,既不会弄上了额头,又不会让她感觉到疼才这么做的,心里如此想着,却又再次扫了沈玉珠被击中的额头一眼,再三确认无视后骄傲道:“少来这招,爷早就不吃你这套了。” 沈玉珠闻言轻笑出声,依旧侧躺着软榻未动。这张软榻连着榻上白狐皮都是沈玦叫人新打制而成的,此处除了他一个儿郎并无其他男人,且他方今不过一十又一岁,他们又是亲缘关系,再过一年分男女亦不迟。是以,软榻上风姿秀美的女郎看在沈大郎眼中,就是果然如此的感叹,这样的阿姐怕是阿爹阿娘也不知晓罢。 轻摇手中的月白色香包晃荡几下,沈玉珠心悦道:“你还留着它呢?” 沈玦懒洋洋的瞥她一眼:“今日就不留了,这样失了颜色的香包戴出去才丢人呢,你且新做一个予我!” 哟,好大的口气,沈玉珠笑意更深了,连一旁侍候的侍女也忍不住死死低着头偷偷忍笑。大郎怎地如此别扭可爱,明明想要大娘子做的新香包,偏要嘴硬与大娘子逗趣呢。 想起自己做女红的功夫,沈玉珠心中亦有几分得意,但凡她做的女红,无论哪一样都是世家嫡女女红中的范本。“好,定做来予你,一个不够,两个都成。可好?”沈玉珠道。 沈玦此刻才是真的心悦起来,倨傲的表情柔和了不知多少,不过要求却没少提:“别再绣花予我,爷们儿可不爱这,需得戴的出去,可不许千率一遍的东西,亮瞎他人的眼!”哼,最好是震落那帮敢说自己似娘们儿一样,戴荷花样式的狗东西们的眼珠子! “是是是,定叫你满意,绝不叫你失望,可是心悦了?”沈玉珠道。 沈玦好脸色的点头,瞧了躺在白狐皮上神情惬意的沈玉珠一眼,极其大方道:“这狐皮软榻待会就叫人抬你院子里去罢,就当爷赏你的……咳,还不道谢?” 沈玉珠早已笑的没力气说话了,她软着身子指着表情不悦涨的通红的沈玦,断断续续:“你……哈哈……阿弟……笑……你……哈哈。” 这女郎,简直非女郎!沈玦觉得被嘲笑了,却不能动手也不能动脚,只能怒目瞪着她。 紫嫣忍着笑大着胆子抬起头,不敢直接看着沈玦,微微侧过视线替沈玉珠全解道:“大娘子是心悦大郎你喜欢大娘子做的香包呢,觉着有机会给大郎多做几个香包可乐意哩!” 哎哟大娘子喂,可不能再继续笑下去了,不见大郎气的涨红脸,不能动手只能憋屈的连连摸腰间挂着的鞭子吗? 侍女们纷纷偷偷的向沈玦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待沈玉珠终于缓和下来,沈玦已经不愿再同她讲话了。任凭一声又一声温柔的“阿弟”唤他,也不理睬。哼,让你敢笑小爷! 最后,沈玉珠毫无办法了,只能试着允诺他,再给他做一双同香包相配的长马靴,好声好气哄了大半天才将她这别扭到家的阿弟哄好了。沈玉珠搭着下巴独自思量,怎地这小郎比女郎还要难哄呢? 说来,这狐皮软榻虽是沈玦叫人做的,唯有心腹知道,这一床的狐皮是大郎自前两年的冬日,专门寻白狐猎来攒够数量才叫人去做的,说是一见白狐,便觉得极其适合大娘子,硬是闷不吭声猎了两年冬日的白狐,才够了数量,直到今日一弄好便叫人送来了。榻上狐皮洁白如雪,边沿处镶了各种好看的宝石花样,着实费了一番心机呐。 倒是沈玉珠回自己住处后,叫侍书取了她最喜欢的料子,各挑了四五匹布出来,动手做起香包来,一直未停下手来。   ☆、第4章 春风吹 第四章春风吹 香闺内,沈玉珠已绣好香包的半成品,她天生一双巧手,心思灵活,半成品上已有了一只海东青的雏形,此物因飞得最高最快,有“万鹰之神”的称呼,本朝以青鸟为尊,凡非帝王皇室者一律不可用以青鸟象征的物品。 海东青非常难得一遇,且据《本草纲目·禽部》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帝王便以此嘉奖英勇的儿郎们,均以海东青赞誉他们,象征着勇敢、智慧、强大、永不畏惧的精神。只是,海东青雕极其稀有,寻常人不曾见过这种雕,幸之沈玉珠观看过她阿爹书房里收藏的画,其中便有一副色彩鲜明的海东青画像,雄鹰之姿,翱翔天际,给年幼的她留下深深的印象。 沈玦想要别具一格的香包,沈玉珠当时便有了计较要做个什么样子的给他。当今的香包大多都一个样,俱是文雅之物,上面图案除了花,便是锦鲤,寿龟或绣字,很少有绣出动物模样的。便是有,也不过是小兔子,小鸟,世家小姐见过一些奇物的手艺不行,至于他们养的绣娘亦无机会去见识不凡神物,况且这些东西,是不外流的,仅仅是给人瞧上一眼,也是一种赏赐的方式。 雪白海东青为上,沈玉珠选了一款墨兰色的布,绣花针在她灵巧的手里穿针引线,白丝线绣出雏形,雄鹰展翅妆,利爪下又添了几片,似是在飞翔中抖落的雪白飞羽,在香包的反面则准备绣上沈玦的玦字。落拓不羁者,少年郎。 侍语呈上一叠清水洗净的果子,侍候着沈玉珠洁净双手,一边得意道:“果然是大娘子的女红才是一等一的好,这绣出来的居然也不比画像上的差,瞧着栩栩如生的。” 擦拭干净手上的水珠后,沈玉珠笑道:“就你嘴甜。肚子里何时藏了这点文墨了?” “可不是,日日跟在大娘子身边,即便不通文墨,怎地也得装点墨水呀!”侍书在一旁打趣道。 沈玉珠心情不错,此时愿与她们多说笑一会儿,沈家虽是世家,对待身边忠心耿耿的下人却是愿意多点包容的。侍语侍书话是这样说,亦不过短暂的玩笑话,世家嫡女身边服侍的婢女岂能不识字?但凡她们这样的身份,在世家中是一等丫鬟,在外边可独当一门商户家娇养的大娘子。一旦被放出去,不知多少人家求着来。 说说笑笑一阵,沈玉珠突然来了丝丝卷困之意,于是让人脱了珍珠绣花鞋,躺在卧榻上春眠一会。 花容怠倦眉目舒张,不一会儿人便睡熟了,呼吸轻轻,想必是睡极其安心,连外边儿突然传来的喧闹声都未被烦扰到。 那喧闹声不过很快便消失了,院子一时安静的可怕,而熟睡中的沈玉珠对此一无所知。 沈玦似寒冰,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地上被扇好几掌耳光,嘴里被布堵的死死的下人,只闻到喉咙中想说话却说不出的闷闷声。 他个子清瘦,着一身浓黑,上面很少有绣纹,但本性倨傲,虽说是落拓不羁,可经沈意和钟氏的特意培养,大家世族的儿郎风华威严的气质却一丝不漏,更何况腰上的鞭子轻易便能吓去人家三分魂。 “哪里来的东西?”他狭长的眸子盯着低着头的所有人冷声问道。 泊松知道但凡他眯着眼冷声问话就代表他是生气了,赶忙道:“霜青已去问了,很快便能知晓。”见沈玦眉头微蹙,又道:“大郎,方才侍书说过,大娘子正在小眠。” 沈玦眼神更冷了,静默片刻,道:“走。” 他不过一同送狐皮软榻过来,正准备带人出门骑马,哪只正好抓住个在他阿姐住处偷偷摸摸的下人。 片刻,霜青过来回报他:“大郎,问出来了。” “说。”沈玦习惯性的摸摸腰,啧,忘记旧的香包丢给阿姐了。想到此,才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霜青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几句便将事情道了个明白。 沈玦听完,脸色立马变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人呢?” 霜青知道他并非真的是问人在何处,回答道:“问完话时,此人的两条腿已经被打折了,与他相好的丫鬟也有嫲嫲捆了,只将灌了哑药发卖了。” 沈玦道:“就这样办,待阿姐醒了,便让侍书告知她一下。”说完,为了不让自己在府中还有火气,再次骑马出府了。 一场算不上小亦算不上大的事就此落下,府里发卖一两个下人不过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更何况还是两个私通的下人,这等事便只能私下处理掉。只是沈玦毕竟是大郎,大娘子的院子出了这种事,还得院子的主人自己处理更为合适,是以钟氏知道后,也没有特意插手,只是派去了鞠容查问此事。 片刻,霜青过来回报他:“大郎,问出来了。” “说。”沈玦习惯性的摸摸腰,啧,忘记旧的香包丢给阿姐了。想到此,才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霜青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几句便将事情道了个明白。 沈玦听完,脸色立马变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人呢?” 霜青知道他并非真的是问人在何处,回答道:“问完话时,此人的两条腿已经被打折了,与他相好的丫鬟也有嫲嫲捆了,只将灌了哑药发卖了。” 沈玦道:“就这样办,待阿姐醒了,便让侍书告知她一下。”说完,为了不让自己在府中还有火气,再次骑马出府了。 一场算不上小亦算不上大的事就此落下,府里发卖一两个下人不过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更何况还是两个私通的下人,这等事便只能私下处理掉。只是沈玦毕竟是大郎,大娘子的院子出了这种事,还得院子的主人自己处理更为合适,是以钟氏知道后,也没有特意插手,只是派去了鞠容查问此事。 沈玉珠自小眠中醒来后,侍书听见动静了,上前给她端茶漱口,再擦拭面容,清清爽爽的下了床榻。等一切弄好,才把院子里发生的事一一道了个清楚。 说完,便发现沈玉珠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侍书心中暗自糟糕。 其实她想错了,沈玉珠脸色不好看的缘由并非是在这种不干净的事发生在她一个未出阁的嫡女院子里,而是这件事让她记起来,这两个因私通被发卖的下人,以往这种事本不值得一提,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让沈玦成为毒眼的始作俑者之一。 沈玉珠眼皮跳了一下,沉默许久,待自己缓和了心绪后,问:“现在人呢?” 侍书道:“大郎吩咐,仆人打断了两腿,丫鬟灌了哑药,二人一同发卖出去。” 是了,便是这一个瘫子,一个哑巴,让她阿弟受了残缺之苦,沈玉珠并未拦着沈玦坐下的决定,只是,她得在后边儿给沈玦抹了干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沈玉珠面色平静道:“先别急着送出去,将这二人关押起来,你再去查清楚这二人是哪里人,可还有什么身份,父母、兄妹尚在否?” 侍书点头,要退下时又停了下来。 沈玉珠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刚启唇便猜到一两分,于是主动问道:“你可是在想,是与不是沈云楼?” 侍书有些惊讶,看大娘子的样子,似乎并不认为是庶娘子呐。 沈玉珠含义不明的笑了一下,她微微转身,不让侍书瞧见自己眼中涌出深深的浓黑恨意,袖中两手攥的皮肉发白,青筋凸起。温柔的声音令侍书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她呀,还太早了……爪子还没硬就想着挠人,不过是想早死早超生,她没那么傻呢。” 不会是她,当年这二人身后另有其人。当年大意放过,这次却是不会了。她会将老鼠,一只又一只的引出洞,再一棍一棍打死!   ☆、第5章 赋秀院 若说春日习习让人禁不住多了一丝懒意,那么赋秀院里的丫鬟婆子则觉得心里渗人。陈婆子打人事嬷嬷那儿出来,身后多了四个陌生模样的丫鬟,低眉顺眼的跟着她一同走到庶娘子的院中。 从庶娘子前几日院里的下人被打发了一大半起,直到今日人事嫲嫲才派陈婆子带分下来的下人添补给赋秀院。刚台阶下停下步子,陈婆子环视一圈,瞪着一个清秀丫鬟道:“楼娘子可在屋里?” 那丫鬟正是不在沈云楼身边侍候的笑春,这风和日丽正让她微微犯困,不用伺候庶娘子她正乐的轻松,却不是她愿意偷懒,而是每每有什么事庶娘子都喜欢自己动手,且笑春还因上次被打的事,记恨着沈云楼。偷偷猝了一口,有丫鬟偏不要伺候,白浪费了一身好运投了富贵人家。 笑春见面色严肃的老婆子正瞪着她,昏昏的心神兀地吓醒了,忙道:“在,在呢老嫲嫲。” 陈婆子为人和善,做事却肯仔细认真,自己不愿偷懒,自然也看不得他人偷懒。她上下打量笑春几眼,皮笑肉不笑道:“那你为何在此偷懒,娘子面前不伺候着,可是不愿留着这儿了?” 笑春胆子小,从在庭云轩被吓得个半死后,对凡不是赋秀院的稍有年纪的嫲嫲都害怕的很,她不过一个小丫鬟哪是这些粗手粗脚的老不死的对手,一旦犯了错,自然只有被打的份儿。 她小脸一白,立时跪下抓着陈婆子的裙角,可怜兮兮道:“嫲嫲饶我,却非是我要偷懒,是……” “是我不让她伺候的!”一声娇滴滴的声音突然打断笑春的话。 陈婆子循声望去,台阶上站着一个青色素裳的小娘子正对她盈盈一笑,尽显天真无邪之意。 沈云楼见这方才为难自己丫鬟的老婆子看过来,忍着对古人说话不惯的别扭,道:“嫲嫲可是要见我?” 陈婆子弯下身,她身后的丫鬟也跟着弯身:“老婆子不敢,娘子直接唤我陈婆子便成。老婆子带来了人事嫲嫲安排给赋秀院的丫鬟来,进来见这丫鬟着一等丫鬟的服饰,却不在娘子身边伺候着,便是在偷懒了!” 虽然这庶娘子根本就不受宠,但沈府的下人看的并非是庶娘子这个人,而是她骨血里另一半人的身份。再怎么说,都是沈意的血脉,既然不宠她,也不敢有下人胆敢欺辱庶娘子。便是庶娘子,也是比下人高出多少的身份。 沈云楼再次甜甜一笑,道:“方才我便说过了,是我不叫笑春伺候的,陈婆婆就不要再计较了。笑春你还是起来吧,陈婆婆慈祥,想必是不会难为你的。” 怎么一个下人,也来管她院里的事了?沈云楼心中不悦,面上却未显一丝变化。 陈婆子闻言,扫过得到沈云楼允诺一脸惊喜的从地上站起来的笑春,再看着笑容不变的庶娘子,心中冷笑。这话显然是说她一个老婆子欺负个小丫鬟了,想她一个老婆子本是好心教训一个不守规矩的丫鬟,哪知庶娘子自以为她老婆子是个恶人,罢了。 陈婆子挪开步子,笑指着身后四名丫鬟道:“这是新来的丫鬟,因怕娘子身边缺少伺候的人,管事嫲嫲挑了四个心灵手巧的丫鬟过来,娘子且看看罢。” 沈云楼看到这四个新来丫鬟就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又被这婆子笑的燥的慌,她忍着不耐道:“不必看了,想必这些丫鬟都是些好的。日头渐大,嫲嫲可要喝口水?”她看了几眼这几名美貌丫鬟,笑着赶人。 陈婆子这次却眼带笑意的拒绝道:“不敢劳烦娘子,老婆子还得回去复命呢。”她转身又对四名丫鬟严肃道:“需得记得嫲嫲怎么教导你们的,娘子在,你们便在,休得偷懒!”话音落下,又朝沈云楼一鞠躬,一步不停的向院口走去。 独留下台阶上的沈云楼笑僵了脸,这该死的老婆子,尽抓着她斤斤计较着不放!待陈婆子人影消失,看看下方的丫鬟,算了,自己同这些封—建的底层人士生气个什么劲儿,奈何她自己是个庶女,如今她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事实如此也改变不了了。想她到底得罪了哪位高人,竟然来到这破地方,没有人—权,没有地位,没有自由!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她居然是个私生女!这个封建社会庶女的出路可不大,若她是嫡女,该有多好?!罢了罢了,想到先前派人打脸的所谓嫡长娘子沈玉珠,这一念头就更加来气儿了! 眼神一转,再次放到那四名丫鬟身上,怎么看都比旁边只会哭不会做事的丫鬟顺眼。 沈云楼望着远处的屋檐,决定将笑春换下去,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沈云楼不会一辈子是个私生女,她一定、一定要让她那个辜负这个身体原主人和她娘亲的沈意知道什么叫后悔!私自便定义下沈意薄幸的沈云楼这样想着,只是,想到胆小的笑春是她最开始在沈府最开始接触的人,又觉得她可怜起来,只是如今她需要初级的后盾,现下就先打发她走,等她自己有能力之后,再补偿一下她好了。 自认为自己不是冷漠的封—建人士的沈云楼很快变没了那点点内疚,重新扬起笑容道:“我饿了,笑春去替我端点吃食来。”后又对下面的丫鬟道:“你们,将名字报予我听。” …… ………… “……原是……管家的远房亲戚,因他生母在他年幼时对他有恩,便替他谋了这份差事。只不过,就在几年前,他生身父母皆以去世,便再无其他有干系的人了。” 沈玉珠思绪复杂的听完侍书回报的消息,将与这二人有关的事与后来出现过的人细细连在一起,不过片刻就想通了上辈子大半的遭遇。无怪乎她会落得那个下场,是她太大意了,蚂蚁多了咬死象,一个小臣之家的管家都能撺掇着主子挑皇子站队,让七皇子盯上了沈家,给了自己机会,也给了沈云楼一个机会。 半晌过后,她心中有了个计划。召来侍书,让她附耳过来:“……你这般……再那般……” 蚂蚁确实能咬死大象,可若在蚂蚁不多的时候,一只只的踩死,大象还会受伤吗? 如今她已十三了,阿爹是她的启蒙先生,只是如今不得空闲继续教她,是以今日为她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师教学,在及笄之年之前,教有所成。重臣之女,岂能泛泛之辈?   ☆、第6章 舞晴空 沈玦于沈家而言,就是一个例外的存在。他实在是太像沈意那大舅子了,以至于他那大舅子钟烆一直他家儿郎当自己家的养。而另一个例外的存在,就是他大舅子家与沈玦同一年出生的最小的五郎。自打钟五郎一出生白白嫩嫩的样子起,便一直不符家风的成长着。这两小郎跟投错了娘胎般,一个清狂一个风雅,以至于每每两家相聚时,钟烆拉着沈玦,沈意带着钟五郎。 据说,这种情况是来自于上上一代的某位素未谋面的外祖父。 国子监里,在博士终于宣布课业结束时,早已按捺不住的少年郎们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今日,可是文相之子,沈大郎沈玦一派与武将之子宋四郎宋本致定下的击鞠之战的日子! 嘿,据说这二位儿郎赌的可大了,若是谁输了,胜的一方便可在败者的猎场来去自如,珍贵猎物都能被胜的一方猎去,败者不可有任何怨言! 少年气盛,宋四郎宋本致是武将的儿子,自幼习武,比沈玦要大个半岁,名字虽文雅不错,可惜就是俊朗过头,皮肤比大多儿郎要黑上一层,个儿不高,却结实。沈玦与他站在一起,自然不必多说是什么结果了,文相的儿子,虽同他大舅舅一样爱武,文采可不输给别人,且不说他长身玉立个儿高了宋本致半个头,那气势就将宋四郎压了个半死。 只是输了风采不输阵势,宋四郎虽然黑了些,却也是个颇为俊朗的小少郎嘛,且这场赌局狠了点儿,猎场呢,可是爷们儿生来自家最大的私人领域,虽比不得皇室人员的财产,却着实也够少年有殷实的花销了。这要是哪一方输了,简直就跟在自己身上狠狠挖下一块肉来。 狠,够狠啊!青春少年自然是极喜欢这样的场面,净是闻讯而来围观看戏或被同伴一起拉扯而来的少年郎们聚在一起,皇朝崇尚英勇智谋,一些无伤大雅的又是一项贵族才能专享的活动是不会被博士禁止的,正好春意浓,精力丰盛,一场击鞠之战在国子监的课业结束后吸引了不少人纷纷赶去击鞠场地。 室内人走光后,唯有一人丢下桌上书本,留给下人收拾,然后不紧不慢步态悠闲的走进一间无人的,看似用来休息的室,盘腿坐在一团小而精致的铺垫上,桌上茶水升起腾腾热雾,余香袅袅。中间摆着一盘只有白字的棋盘,另一小盒黑子去一个也没动过。 来人仪态一改在外人面前的丰神俊秀,微微向后倚靠,神情慵懒的低头垂眸一观棋局。外面不时的少年们的声音笑闹,仿佛对他而言什么都听不到。 ……齐桐华结束与一位学子的交谈后,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倚窗而坐的少年正执着最后一枚黑子在白玉盘上缓缓落下。黑子被二指夹住,指甲亦被修剪的干干净净,既白又粉,虽然好看但仍能一眼看手的主人便知是个如何玉树兰芝的儿郎。 输局。 白子负,黑子胜。 书生气浓,棋局上的景观却是片甲不留。 齐桐华不过是将他在自己老师那儿对峙的一盘棋还原了回来,白子是他的,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又被人破了。黑子如墨,明明光洁无瑕,但将白子团团截住不留一丝余地还是能让人感觉到执黑子人的心性定力。 忍一时之忍,杀尽所有。 谢琞瑱落下最后一子后见齐桐华眼带指责的盯着他,笑道:“阿兄回来啦。” 谢琞瑱的生母是齐桐华生母的嫡亲妹妹,二人岁数相差有十岁,在闺阁时自幼感情很好。在齐桐华年纪轻轻便成为国子监的博士时,谢琞瑱已是国子监里有过两年学资的学生了。 齐桐华板着脸没好气道:“你动了我的棋局。” 谢琞瑱点头,一点也不反驳道:“我见着棋盘上只有白子,想来是阿兄对峙无人,未免白子孤零零的,便添满黑子,愿能令阿兄你满意。” 齐桐华冷笑,简直无耻! 老博士们人人论道的风姿俊秀的谢家九郎就是这么个性子,旁的人不知道,他这个阿兄怎会不知?一个字:装。 谢琞瑱并不是闲的无聊才过来找他的,待闲扯了几句后谈起了正事。 ……半刻钟后,谢琞瑱起身离开,正欲推门却听齐桐华叫住他:“我听阿娘说,近日有不少人家正欲同你家结亲?” 推门的手停住,谢琞瑱面上的笑淡去几分:“我上头还有五个阿兄正值谈婚的年纪,可不会轮到我。” 齐桐华想起涉及他那无人敢说的身份,不好再继续问下去,随默默低下头去观棋盘上黑子的走势。 待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齐桐华拨开黑子装入盒子里。 谢国公府世代袭爵,重嫡轻庶。皇城里不同于新贵世家,谢国公府才是世家底蕴最浓的老贵族,世代袭爵至今不落,族中子弟长子袭爵,其余子弟各考功名,但为文臣,但为武将。一直很得当今圣上青眼,虽不是新贵那般热闹,可从国公府谢九郎就可以看出,圣上是极其喜爱这样的世家的。 谢家九郎谢琞瑱,自幼玉雪可爱,灵气机智。自一次皇家冬猎时,被皇上召来面圣后,当中夸其是“皇朝栋梁”,甚至在当时还被抱着坐在皇上的龙腿上,可比皇子还要风光。此后,不时的三番四次就会入一次宫,离开时往往会有御赐的珍品跟随。谁家会有这个待遇? 便是宫中皇子,妃子更是乐于交好他,皇上赞誉的栋梁,谁敢刁难? 只是谢家九郎受宠,国公府里的郎君、儿郎、女郎们比以往出现在世家举办的宴会中更少出现了。 晴空万里。谢琞瑱见到他的侍童正与一人交谈,走过去那人便看了过来,见了他马上走到他面前讨好道:“可见到您了,奴眼见着少郎们都赶去了看击鞠战了,就是没找着您哪!” 侍童跟在他身边接着道:“九郎,七皇子听闻沈家大郎和宋家四郎的击鞠战后,等着您下课了,邀您去击鞠场观战。” 谢琞瑱面上笑意不变,清风雅乐的锦衣儿郎示意来人带路,他谢九郎人缘好,是以一有什么有趣儿的事,就会有不少人过来找他乐上一乐。 …… 沈玦一伙儿的儿郎换了轻便的衣物,便有下人立马牵马上场。击鞠乃时下贵族们最乐忠打发时间,联络感情的活动,马上击鞠,各自为主。每匹马儿头上都挂戴着红菱绳,马面上面被人添了装饰,根据马身颜色垂挂着一条琉璃珠,马背上的马鞍也都放置的有羊毛编织的毯子。十几匹马牵出来,格外的引人注目,这便是贵族的马匹,普通人家是没有钱财去装饰它们的。 更何况是作为比猪牛还要珍贵的骑兽,沈玦朝同骑在马背上的少年郎相视一笑,道:“五郎,待会拿到彩绸,便来我家喝酒!” 马背上的蓝衣少年难掩一身的书香气,面容白皙俊秀。他手握马绳,眼神清亮,回道:“姑父可不会应允你喝的一塌涂地。” 蓝衣少年便钟家五郎,钟温言与沈玦二人虽然性格气质皆相反,但作为至交好友却是这次一同击鞠作战的主力。 几个交好的儿郎见这二人拿宋本致等人仿若无物般,还未比赛就结下定论,甚至从酒谈到了猎场里哪种畜生的肉最为柔嫩细腻。 郭家二郎朝宋本致等人投去同情的一瞥,大声道:“沈大郎,钟五郎,儿郎们都聚齐了,这便开始吧!” 话落,就见宋本致等人瞪着他们,阴阴笑道:“定让你们输个没脸!” 沈玦摸着鞭子,脚轻踢坐骑,与钟温言并排上场。其他人见他二人并不见理会宋四郎,亦一前一后的跟了上去。 在经过宋四郎等人时,有一小郎一鞭子使力打在马上,因距离宋四郎太近而让人有一刹那以为会甩在宋四郎身上,有人惊呼,那小郎朝他们投去轻蔑的一瞥,冷哼一声骑马飞奔上去,将他人落在最后。 宋四郎脸色难看至极,他身后之人多是他宗族子弟,各个往幼年时期的壮汉发展,此时正怒目瞪视着早早骑马上场的沈玦等人。 这击鞠场上贵族儿郎众多,多是人中龙凤,各有风仪。又因是这等儿郎心悦的热血活动,为平日普通无聊的日子增添几分激动的气氛,不过多时,来观战的人便差不多占了国子监学子的大半部分人数。 谢琞瑱坐在观景台上的凉亭里,这儿同样坐着好几位皇室子弟,下人呈上一盘盘新鲜娇嫩欲滴的果实,糕点,茶水,再打了扇为贵人们遮阴纳凉。午时阳光正盛,击鞠场上马蹄作响,儿郎们英俊身影在马背上穿梭不停,激起尘烟阵阵,引来观看的其他儿郎们欢呼声。 七皇子邀着谢琞瑱坐在他身边,在击鞠战以沈玦为首的一队以胜利者的姿态赢得半场时,主动同他拉起了谈话。 “今日可是极热闹的,沈大郎看着年纪小,却没想到身手着实不弱。” 谢琞瑱正盯着击鞠场,烟尘大,更显得这场赛事热火朝天,他看见那个沈家大郎挥舞着手中长杆儿,马步不停的向前进球。想起那个有一师之缘的文相沈意,便多关注了一分。 他嘴角噙着淡笑,回道:“文相教导有方,沈大郎娘舅又是钟大将,能文能武确实不错。” 七皇子闻言一笑,眼神暗暗,恰巧击鞠场上传来又一阵赢球的呼喊,道:“他们不愧是父皇臣子的儿郎,各个英勇机智,待赛事一完,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好好恭贺一番罢。” 谢琞瑱神情温温,端起茶杯饮一口入喉,装作并未看见七皇子眼中的试探之意。   ☆、第7章 淡黄柳 第七章淡黄柳 这国公府谢九郎,当真越大越难以捉摸,从始至终,不论他与皇兄皇弟们说什么话,将他牵扯进来,俱是笑面玉郎的模样,可恨。七皇子垂眸暗想。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击鞠场时,已是快要定局的时候了,尘烟滚滚,骏马骑上少年郎一杆落下,杆上细小铃铛叮叮作响,马蹄声顿住,尘烟散去,露出他们的身影。 人群中一儿郎突然欢呼:“沈大郎他们赢了!” 站在观景台上方做通判的学子一敲锣鼓,朗声宣布:“击鞠之战结束,沈大郎一方胜出!” 一场赌约结束,不论宋本致等人有多不服气,胜者还是沈玦他们。在更换了衣物,两方人再次对峙在一起时,钟温言一派温文君子的道:“今日之战甚是尽兴,诸君可觉得心悦?” 沈玦站在他一旁,面目倨傲,也忍不住在心里憋笑。五郎太坏也,当着宋四郎他们的面,话语温柔好似他是个观众一样,明明在场上时,他截住对方的球杆最多! 宋四郎阴着脸,他们虽输了,却不是输不起的人,转过视线向沈玦道:“沈大郎,当日赌约我宋四郎说话作数,这个春猎你们便自己去罢!” “甚好。”沈玦神色缓了缓。 接着,钟温言又来道:“既然尽兴一场,不如我们做东,诸君一道去谋食楼吃上一番,可好?” “既然钟五郎有请,不若算上我等?”原本在观景台上的等人在走近他们时道。 钟温言循声看去,柔和的眼目中透着淡淡的讶异,只一瞬又恢复平静。“原来是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殿下,正巧,沈大郎请客,有幸请殿下与儿郎们一道了。” 谢琞(射ng 古同“圣”)瑱在七皇子等人开口时便落后了少许,等部分学子目光落在皇子们身上时,他已经走向了郭二郎那处。是以,哪怕注意到了的钟温言,也并未主动提及他。 虽是与皇子们在一起,可在众人望去时又离开,想来这位谢九郎亦是不愿被他人看做与皇子为伍的。钟温言淡淡想着。 沈玦瞪了他这比他大不了几日出生的表兄一眼,下一刻对上七皇子的目光,顺应着钟温言的话道:“算不得是我请客,不过是借着我与宋四郎的击鞠战诸君才一同去的谋食楼,想来儿郎们都是愿意的。”他一句话摆脱自己请客的主人身份,将所有在场的儿郎拉下水,若与皇子们一同吃酒,人多了,也不过只能说是皆是国子监的学子,众人在一起亦不过是联络一番学子之情。 站在郭二郎身边的谢琞瑱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抿唇淡笑,这沈大郎倒是有趣,平日里见他多是轻狂气质,没想到还是很有机智的。 他阿爹是圣上最为看重的文相,若是随意敢与任何一位皇子交好,都是一种让人暧昧的信号,沈玦自然不可能让旁人如愿,不过是胜后的宴请,诸君便都去吧,这么多世家儿郎,难不成就能说明是与这几位皇子交好了? 郭二郎与谢琞瑱自幼认识,启蒙博士亦是同一位,说来他与谢九郎还是有堂兄弟关系的。 郭长安悄声对他道:“阿琞,同我一道去罢。” 谢琞瑱点头答应,“怎不见阿霖?”他口中说的阿霖,是郭长安的大兄,郭大郎。 郭长安晓得他大兄一直与谢九郎相交好,便道:“大兄先回去了,之后应当会去谋食楼,且同去罢。” ……于是,一众少年郎们拥拥簇簇的,连牛车都不驶,步行着去了酒楼,只是几位皇子身份尊贵,并未同他们一路。 午间,沈玉珠同钟氏一起享用了吃食,又一起休息了一会,又尝过珍果点心后,打算继续做女红。侍书点燃了香薰,淡淡香味飘出香炉,又有紫嫣将晒了日光的盆栽抱进室内,拿毛掸子轻轻擦拭。又有鞠容,侍语在沈玉珠和钟氏身边伺候,其他人规规矩矩的在自己位置上候着,以备女郎们的吩咐。 午时沈意会回府休息一个时辰,在家中另外食用了东西,才会再进宫去。 沈玉珠近日多会在午时同钟氏一起等候沈意,这些天来,虽不见沈云楼有什么动静,打发过去给她的奴婢皆已收下,但她还是没有大意的以为沈云楼不会有什么动作。她隐隐记得,也就在这相差不多的几日里,沈云楼会求着阿爹,给她请来一位及笄前的先生。 可是沈云楼一年到头,根本见不到阿爹几次,居然能一步一步说动阿爹答应她的请求? 是以,沈玉珠是不怎么放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让沈云楼与阿爹相处的。今日她明明睡的舒适,却不知为何总有点心神不宁,方才在同阿娘一起小憩间,短短时辰里梦见了以前,阿爹被罢官的下场,阿娘被赶回娘家的时候,阿弟被伤成独眼的画面,激起她层层冷汗,便是不添脂粉,都能看得出她面皮苍白。 喝了暖茶,润了冰冷心房的沈玉珠眼皮微跳,她正绣一双锦袜,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响起,她慢慢抬起头来,正好瞧见沈意走进屋,而后他身后出现一个小小女郎娇俏的音容身影。 因着过年不久,大家都曾见过这往日不曾活跃起来的庶娘子,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只是并未想到是跟着沈意一起出现的。沈云楼慢慢的从她这个阿爹身后挪出步子,露出个小心翼翼,略带讨好的笑容,目光忐忑的往前看去,正看见丫鬟伺候着,身姿窈窕连绣着针线活都体现出风仪的古代名门闺秀。 一个,是她这具身体主人的同父异母的,嫡长阿姐。另一个,则是她唤作阿娘的非亲身生母,正室妻子。 沈云楼脸带讨好,目光隐藏着丝丝打量和惊讶,虽以为古代女子多是早婚早育,但还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风雅温柔的画面,根本不是她身边那些服侍人的奴婢能比较的。那大娘子她是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她初出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不知历史的朝代,既惶恐又无措,便没有仔细看过她。 她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罢,那一身气韵是怎么来的,这便是所谓的世家嫡女么?回想起自己在镜中打量过的眉眼,虽也是精致貌美,却总觉着少了些什么,现下看来,却是知道了。作为女人,总有些是要比较的。 沈玉珠知道她的银针刺破了自己的指腹,那一刹那感觉到的疼痛,却不如看见眼前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的小女郎的憎恶深重。她抓紧锦袜,用力的骨质皮肤泛白,若是不这样让自己痛着,她怕是会极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立马冲过去,掐死这女郎千千万万遍! 许是沈玉珠那一刻的眼神太过冰冷寒栗,让沈云楼若有所觉般朝她目光中看去,却发现她美目如湖水并未起一丝涟漪,甚至连那粉润皮肤的面庞上,也未曾露出过一丝不悦。 奇怪,按理说她之前派人打脸,不应该很讨厌自己的吗?怎么今日见她跟着沈意一起进来,居然一点讨厌的神情都看不见?难不成这年头的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思比她还深了?沈云楼心中思量,又下意识觉得不太可能。 侍语起身要收拾沈玉珠的绣品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怎么大娘子的手这么冰凉,难不成是吹风受了凉?她不作声的收好绣品,转身时看了一眼室内的珠帘,没有一丝被风吹起微微摇动的动静。在瞥向大娘子时,却只看见她娴静柔美的侧脸,微微垂眸,粉嫩唇角边含着淡淡笑意,只是睫毛遮住了眼睑,让人看不见她的目光。 侍语不敢多瞧,收拾好绣品便离开了。沈玉珠坐着没动,待眼底的凉意淡去后,方才召来侍书紫嫣让厨房的娘子呈上吃食来。 待沈意坐下后,钟氏坐在他身边,拿了温热的白巾擦拭干净他的双手。沈云楼先是毕恭毕敬的向钟氏问安,见桌上放着茶壶,却没有人为沈意倒一杯茶,便自作主张的动手,殷勤的端给沈意,又看了看对此不发一语的钟氏和嫡长娘子,生怕会惹了她们不悦。 只是,沈云楼没想到,她端的那杯茶沈意并没有接过去,只叫她放下,都不曾看一眼。此时,她心中有些不舒服,第一次这样服侍人,没想到被服侍的人不给半分脸面,这时从厨房领着侍书紫嫣回来的鞠容在她身后忽然道:“楼娘子,郎君惯于饭前润口,茶水且先放下罢。” 沈云楼端茶水的手立时僵住,她面色不太好看却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她惯不会隐藏心绪,哪怕立马藏起来,也还是被他人看个正着。她没想到这沈意吃个饭都这么讲究,再瞧瞧那润口的汤水,白浓如奶,只闻淡淡清香,里面还有似是西米露剔透的小珠子,不知这汤是何物? 她脸色微红,下一刻顾自镇定的放下杯子,柔柔一笑,天真可爱道:“一直以来未曾好好服侍过阿爹,方才动手,差点要坏了阿爹的胃口,是阿楼的错。” 她话语一出,坐上的沈意和钟氏虽神色不露半分不妥,心中却是厌烦她的。 沈玉珠唇角笑意加深,她抬眸静静看着等待她阿爹回应的沈云楼,她以为自己做出一副不谙世事,天真可爱的模样来,便会引起人更多的怜爱,却不知她这幅样子,真是像极了她那个生母杨氏。 沈云楼未见过她的亲身生母,沈玉珠却是见过的,一副我见犹怜,明明是风吹易倒的娇花之貌,却偏要做出一副风吹雨打都不倒的模样。呵,抢在她与阿娘前献殷勤,话里话间透着自己受冷漠的不满,就是这样的故作聪明又自以为聪明! 此时沈意是不会接话的,一个庶女指责一家的郎君甚至是生父的这种话,是不会值得他理会的,更何况这个庶女还是他被人算计来的产物? 钟氏在一旁轻轻拍了拍郎君的手,温柔劝说:“饿了半天吧,先用食罢。” 沈意点头,执起玉筷吃饭,至于这个拦住他执意要跟着他的庶女,且先看她想要做什么再做解决罢。 钟氏满意的看见郎君听话的用食,才抬眼向僵了半天身子一直站着的沈云楼看去,她神色淡淡道:“阿楼可曾用过食,你先坐下来罢。” 沈云楼端着茶水的手都僵了她也不敢放下去,一是因为丢脸,二是心里觉得不舒服,现下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给她台阶下,自然乐的轻松,马上将茶水往桌上轻轻一放,又柔柔的往凳子上坐下。没关系的,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不懂规矩也不是她的错,更何况每个人的规矩都不一样,没关系的,这算不上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心中不停的自我安慰着,半晌便恢复了自然的状态。等她看向前时,钟氏正伺候沈意用食,伸着玉筷给他添吃的,又填满了小半碗汤放在一边儿,种种温柔作态,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古代女人对丈夫的浓浓爱意。 换做是她这样,可伺候不来男人,只管他吃与不吃,哪管他吃什么爱吃什么?一时间虽看的新奇,但多看几眼也就腻味儿了,于是悄悄挪开目光往另一边坐着的嫡长娘子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一双静静看着她的目光,令沈云楼不胜防的心中吓了一跳。怎么这嫡长娘子看人跟猫儿似的,默不作声的静静看着,吓死个人! 见将她吓着,沈玉珠伸手摸了摸她云鬓秀发上的珠花,而后对沈云楼道:“自前不久阿楼院中嫲嫲说起你受伤的事,近来身子可休养好了?” 沈云楼略略闪神,听着这大娘子柔柔的话语,倒像是个好对付的。方才,身上那一股不由自主的寒栗怕也是错觉吧?她打起精神,暂且先同这个大娘子打好关系,这个府中倒不能树敌更多,好像,她还有个嫡亲的弟弟来着?   ☆、第8章 小心思 第八章小心思 “阿姐怜爱,阿楼我已经好些时日了,就是春光正好,呆在院子里总觉得乏味。”沈云楼暗暗提醒自己如今是个比这个十三岁的沈玉珠还要小的小姑娘,她语气娇憨,眼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向往,直直的看向沈玉珠。 沈玉珠对上她的眼神,不受丝毫影响,她对着脸都快要笑僵的沈云楼道:“我院子里花开的正艳,阿楼拿回去几盆吧,看看花总不会蹉跎了时光了。”她将沈云楼的话打了回去,不给她机会也装作不知她话里意有所指的意思。 倒是沈云楼心中吃了个闷亏,可是她并未多想,以为沈玉珠的意思就是单纯的送她几盆花,她暗道赏花有个什么劲儿,她今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就要几盆花回去的! 沈云楼这几日好好琢磨了一下,她觉着自己一个庶女,又是不受爹娘宠爱的那种,等到何年马月才能有她的出路,简直不敢期望?于是,耽搁了几日,趁着今日沈意回府,她一早便打了招呼早早等候,就为了在路上能遇见他,然后厚着脸皮硬要说为他尽孝,伺候他这个长辈吃食。 她现下,是打死都要找沈意要个交代的!其次,是再好好打探一下,沈玉珠这个嫡长娘子,与她的生母钟氏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到底能不能交好,能不能攀附,又或者能不能为她所用?! 如此一琢磨,她便笑的更甜了,目光仿佛抹了好一层蜜糖,亲亲热热的答应道:“谢阿姐赏花,如此一来我那院子在这春日,想来会增添不少明媚景色了。” 这花便收下了,也算是卖个人情,当她好说话。 沈玉珠将她神色看个透底,怎会不知她心中如何想的?不过到底是沈云楼如今太过年轻,不懂掩饰,但凡她说的话,她看人的眼神,旁的人不说阿爹阿娘,就是她身边的侍书侍语紫嫣们,都能将她猜透几分。只是,这种事沈玉珠自然不会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她都不会说一个字。 她要将她,一步一步,送上她给自己布置下的绝路…… 沈云楼的话纯属胡说,她显然还有一些话并未说出口,不时分出一丝心神探看桌上沈意和钟氏,因着沈意在说话,有了方才让她感觉丢脸的举止,现下也不敢随意打乱他的用食。过了片刻发现沈意停止吃食,放下玉筷正要拿钟氏递过来的白巾擦嘴,沈云楼定下心来,打定主意在这个时候开口。 沈意饱腹以后,最终拿了正眼去看他一直以来忽视的庶女,见她一脸的孺慕之情只觉得恶心,她的生母当初作出极其下作的事情,是他作为郎君一生中的污点,每每见到庶女,便一分有一分的提醒他。压着不快,他道:“说罢,你来所谓何事?” 摆着甜甜笑容的沈云楼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阿爹,阿楼近日观书上文字,极为羡慕大家的字迹,奈何阿楼字迹总是学不来……”她顿了顿,却不愿再说下去,话要是说白了,未免就不好听了。 沈意面色微冷,学不来?她一个女郎,何须学大家字迹,纵然再有不喜庶女,可沈意心里清楚,自己同钟氏从未亏待过她,另拨了一个院子给她。启蒙先生虽不是他自己教阿珠阿玦,却也是请了极正式的先生给她,虽不关注她,可他还是从那启蒙先生里得知,庶女根本没有天分,日日磨练字迹,也不过是平平板板,毫无一点灵气,诗词不通,勉强能做几首打油诗罢了,即便这样,正式先生也是没有半分薄待她的。 这一点沈玉珠也是知晓的,说到底,不是沈意和钟氏没有请来好的先生,而是沈云楼就是这个底子,哪怕她练个十年八年,依旧是形美而无神韵。 如今脱口而出这句话,岂不是有要怪阿爹阿娘的意思? 但看沈云楼屏气凝神的样子,想来也是死了心眼要换先生了,沈玉珠忽然想到,一直以来她这个庶妹是不会主动提什么要求的,便是先生这等事,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怎么今日就换了心思了?再过几年她也要及笄……沈玉珠睫毛微颤,哦,是了……再过几年,沈云楼也是要及笄了的,她怕是听闻了下人的消息,得知阿爹阿娘为她特意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吧。 她默默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掀起眼睑,朝她阿爹看去。沈意正在细思,但了解他的沈玉珠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怕是在想再请哪位过来罢。沈云楼也不想想,虽说阿爹阿娘为她请了老师,却也得老师能相中了自己,若是不得青眼,也是无望的。 再说,嫡女与庶女之间根本就是……天壤地别。 此话说得不假,沈云楼的心眼太大,上辈子就想着法子,拼了命的想要庶女同嫡女一样尊贵,犯了众怒,只可惜身后有个正得圣上青眼的七皇子,暂时拿她没办法罢了。 她微微走神时,沈意好似已经开口与沈云楼说道请哪位老师了,只是没想到沈云楼壮了胆儿,不顾沈意冷冽的眼神,神色楚楚的开口:“阿楼实在羡慕阿姐的紧,久闻谢解道博士乃三朝太傅,博学多才,门生众多,极受天下学子的仰慕,此次阿姐能得谢博士青眼,阿楼实在为阿姐高兴。若阿楼能像阿姐般,有这么一位老师,不知如何一般有幸?” 她说着,湿润润的美目盯着沈玉珠道,眸中有水光闪烁,似乎真是为了她喜极而泣。 这次连钟氏都看不下去了,“你而今不过一十又二的年纪,离及笄还有四年,何须老师教导?” 钟氏说的,是及笄前的先生和老师的区别,先生教他们自幼练字,文章,作诗词等,而老师则比先生教的范围还要更广一些,最主要的区别在于,老师会谈学生心性,见识,谈的也多倾向哲学,而今圣上治理下并不禁止学子相谈政论,是以,师生之间亦会交谈一些,不过也并非不是完全没有要求的。 且做老师的一向以把握尺度为主,教导门生心性,视野,远望,哲学,比先生所教的就像溪流遇到了山川遇到了大海,有容乃大。 更何况,这等待遇只有世家嫡子嫡女才有,区区庶子庶女,便不要再妄想了。 这真的一点都不合规矩,沈意冷眼瞪着敢说出这种话的庶女,并没有分毫答应她的打算。 沈云楼被他瞪的身上冷汗一出,硬撑着不让脸上的笑容消失,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凉意,她现下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说错话了。 方才求着沈意换先生,她看着他答应了以为还能更进一步,没想到踩了沈意的底线,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 咬了一口舌尖,她挺了挺腰板,想着如何改口,未料沈意直接否决了她的想法:“且死了这条心,东郭先生才华横溢,岂是你能非议,你若不甚心意,那就永远不要想了!” 若是一个女学生这样隐晦的暗示别人不满意先生,岂不是令人寒心?沈意便是文相,门生亦有不少,最忌讳这种事,偏偏沈云楼看轻了古代文人之间的尊重,以为文人相轻,却不知并非如此,惹得沈意对她更加不满。 没有达到她心中所想,沈云楼也不敢再继续要求下去,她这跟头栽的狠了,让她疼,当下便知道自己是庶女的身份,是真的不能同嫡女一般说道,更是将沈意的话死死记在心中,好几股滋味在心中扭转翻来覆去的变化,一时之间也不会圆场了。 她从自己的思绪中缓缓醒来,突然直直的看向沈玉珠…… 雍容雅贵,世家嫡女,就是爹娘找的教书人,都比她好了不知多少!人,真的不能相同比较啊! 那一点点嫉妒之心,如种子般深深埋在她的心房,直待日子长远,慢慢破土发芽。 因沈意一口定夺,无人敢有非议,沈云楼落得个败兴,最后钟氏还是依沈意之前所言,另外换了人选,决定将之前教导沈云楼的东郭先生请给沈家旁支一位年幼嫡子做先生去,若非是看在沈云楼是一国之相庶女的关系上,做普通世家的嫡子先生,这东郭先生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云楼自己不知好歹,贪心有余,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想学蛇吞象,世间哪有庶女堪比嫡女的美事? “此时便这么定了,以后这等事勿要再来烦我,宅内之事本是由你阿娘再管。”沈意朝她冷道,后看向钟氏,冷脸瞬间缓和许多,他温情的拍拍钟氏的手,道:“且由你定夺。” 钟氏是一家女郎君,同沈意是一样的身份地位,主宅内之权,庶女自然归为她管,这话亦是在警告沈云楼,不要再自作聪明的越过了钟氏,再来找他了。 沈云楼白了脸蛋儿,内心颇为受伤,气的有点心肝儿疼,对沈意本就不多的好感更是少之又少了。奈何她身份不够,宠爱不够,再无她说话的份了,于是扫兴而归。   ☆、第9章 后宫势 第九章后宫势 午食后沈意打发了这令他颇为扫兴的庶女之后,又换了个地方同嫡女和钟氏闲谈。台阶下的周围种了簇簇的粉团花,几百片小巧淡雅的花瓣形成花朵,团扶如球,是以粉团花又被称呼绣球花还有一种来自民间神话的叫法大八仙花。 粉团花洁白丰满,大而美丽,他们周围被簇拥着的粉团花,初为为白色,后变为淡蓝色。春风一吹,便会使淡淡白蓝色的花瓣纷纷飘来,整个画面流露出写意风雅。 沈玉珠正听沈意说朝堂上的事,几则小趣闻,又隐晦的提及哪些大人已经有开始站队之意,其中皇室子弟中张贵妃所出的七皇子锋芒毕露,力压皇后所出的小太子,不过寥寥几句,可想象出如今张贵妃后宫势大,只是娘家不够显赫,未能与皇后齐平,是以后宫之中还是皇后做主。 不过此事并不代表后宫张贵妃受宠,就能代表圣上钟爱的是七皇子,后宫是圣上的私宅,虽不同世家,但并不能对朝堂有甚么影响,若是光凭后宫私宅的妃嫔就能影响朝堂,任哪家势力壮大,足以说明圣人的无能。 后宫不可治国,后宫妃嫔不能干扰政事,便是母仪天下的女郎,其一便是谨遵一国之母的身份,其二便是圣人的正室。当今圣人与皇后相敬如宾,所出太子年纪尚小,因当初皇后一直未孕,是以有人便猜测皇后是否不育,有借机作梗的人上折,不过当天便叫圣人连坐了他。 可见嫡庶之分叫圣人十分看重,又过了三年,皇后初次怀孕时年纪已有些大了,生下太子稍显瘦弱,而今唯一的缺点便是任山珍海味填补身子,都不能有十分元气。 是了,小太子如今不过五岁,玉雪可爱就是瘦瘦小小的,在崇尚文武的时代,小太子尚能文,不能武并不能令太多人满意,不过,自有八年前连坐之事,再无人敢随议皇后和太子,便是不满亦不能露出半分。 沈玉珠注意力集中在沈意说的小太子身上,太子年方五岁,启蒙老师便是阿爹,她上辈子并未见过太子,只是唯一让她有疑虑的是,若说太子极受圣上关爱,怎么会被七皇子给夺了势? 她眼波扭转,决心待阿弟回来以后问他一下国子监的事,小太子五岁并不在国子监入学,除去早已入朝领了差事的大皇子二皇子,和早逝的九皇子,如今只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和十皇子。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如今年岁也大了,不过两年怕也是要出国子监入职了。 上辈子沈意一直终于圣人嫡脉,是以一直支持着十皇子。沈玉珠面色一凝,她想起来了,便是因为十皇子年幼,一年冬日,便是让他出了事,折了一条腿! 而今朝堂尚且风波平静,她就是知道一些后来发生的事,现下也无济于事,唯有先解决了她这边的麻烦,再好好助太子一臂之力,扳倒七皇子等人。 …… …… “过不了多久阿爹又要进宫去了,还是先小憩一会儿吧。”沈玉珠关切道。 “玉娘是阿爹的好女郎。”沈意感受到嫡女的关心,心中欣慰。 沈玉珠深情真挚孺慕,“有时玉娘真想为儿郎,便能为阿爹早早分忧了。” 沈意乐出了声,难得反驳了嫡女:“非是,若是成了儿郎,岂不让你阿爹阿娘少了最最珍贵的掌上明珠了?夫人,我可说中了?”他呵呵笑。 钟氏闻言边点头边笑,指着沈意道:“是,是,郎君说的极是……不然,若是成儿郎,怕是有了两个阿玦了是吧?” 若是两个阿弟……想想阿爹拿阿弟没办法的样子,沈玉珠也忍不住柔和了眉眼,怕是阿爹真的要答应了大舅舅的话,将他家五郎换过来了吧! 笑罢,钟氏又对沈意道:“去时捎带一盒点心罢,你们郎君便是饿了,也没法及时得到吃食。” 宫中负责官员膳食的时辰都是规定好的,过了那个时辰就是想找吃的,也极少有剩余的。厨房管事太监是固定的,管的甚严,毕竟是天子下臣,吃食比宫中妃嫔还要有要求。 沈意极听钟氏的话答应下来,还想在多呆一会,奈何饱腹闲谈以后,人的神智最容易昏昏入睡,钟氏同沈玉珠多劝了他几句,让他带着被关怀的舒畅心情同钟氏一起回了他们的院子。 钟氏和沈意一走,沈玉珠也没了继续呆下去的心思。她起身,在室外赏花间还是披了件薄薄的披风,任风吹也不会受到凉意,离开时,她还对侍书道:“将我院子种的换成这粉团花,以前的挑正值花期的移植赋秀院去,我可是答应了给她添景,可不能失了信誉。” 据她所知,沈云楼喜欢的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她院子里的正是过了花期的海棠居多,这等不明媚的花,少不了让她觉得碍眼。 不过沈玉珠都恨不得现下立马将她挫骨扬灰,少不了在此之前好好给她添堵! 侍书应下,她现下亦是明白过来了,大娘子也是极不喜欢庶娘子的。先前还并不明显,可现下大娘子显然并不耐心掩饰了。 侍书和紫嫣相视一眼,抿唇轻笑,她们也早已对赋秀院看不过眼了,现在得知大娘子对庶娘子不满,正好主仆一心。 回院子后,沈玉珠精神正好,并不想继续休憩。坐在案前,有侍书添香磨墨,侍语打帘子,紫嫣为其放上今日要看的书册,和练字的纸张。沈意是文人,崇尚书法,特别是有君子之风的灵气,沈玉珠能执笔起就被沈意大手握小手的教她写字。如今已是小有所成,往稳而不拙,秀而不媚,灵气四溢却不小气的方向发展了。 每日不曾断过练字,墨香淡淡发散,萦绕在她鼻息间,室内静香浮沉,旁人只看见她坐在案前的身子不曾软下,秀发垂至腰臀,眼神极为认真练字的风华瘦影。 …………   ☆、第10章 相交好 紫嫣派人送去了海棠给赋秀院,只是没想到片刻后,庶娘子便自己过来道谢了。她身边跟着四个陈婆子当初领去的貌美丫鬟,一个在前,端着姿态走的极为缓慢,在此之前,她本还是不习惯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路。 “紫嫣,阿姐可在院中?”沈云楼停下步子,站在院门口对站在她面前,并无想让之意的丫鬟问道。 这嫡女身旁的一等丫鬟,还真是目中无人,沈云楼心里不舒爽,她也是才明白丫鬟还分一等二等三等……等区分的,嫡女身边服侍的一等丫鬟,比她身边的一等丫鬟高了好几个层次。 莫怪紫嫣会站在院口不让她进去,她身后还站着三个粗使丫鬟,两个花农,人自然就更多了。这庶娘子自己嫡庶不分,不自重身份,将嫡女院当做来去自如的地方,让身为鞠容女儿的紫嫣怎么会轻易放她进去? 有时候打脸,是不必主人出手的。 紫嫣脸上并无丝毫不屑嘲讽的表情,她虽生的不如沈云楼身边四名貌美丫鬟好,但因自小在沈玉珠身边伺候,并非是那种不识礼数的丫鬟,识字数百,还能执笔写下来,自身气质常受嫡长娘子教导的熏染,是以对待沈云楼时,除了不挪开脚一步外,其余地方都挑不出错来。 “楼娘子,大娘子正在作业,若无吩咐我等皆不可叨扰。”紫嫣道。 沈云楼当着紫嫣的面眉头微皱,她怎么不知道古代的小姑娘还要做作业?不是只需吟诗作对便行了吗? 也不怪沈云楼知识浅薄,她自己就是被先生教导着练字,吟诗,作对。只是她不知道,这不过是东郭先生已经摸清了她本身的底细,除了这些略浅的让她经常练手,其余的还真掌握不了,更不用说沈云楼以前是个身处未来科技超前的人,吟诗作对她能借用一下她那个地方的先人外,若是做文章绝对能丢了她半条命。 且不说她现在也知道自己那点点能耐,认识的字与古代的都不大相同的简体,现在要执笔写字,也够她整晚练上一练了,若非她以前有过书法的底子,再加上她现在正年少,字迹正值多变的时候,除了到此之后只见过一次面的东郭先生外,暂时也没有人能知道她字迹突如其来的变化。 除了不必要的时候,沈云楼也是非常谨慎的,不让自己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字迹,至少是在她将以前的书法捡回来,再练上一些时日能让人看着正常之前。 只是沈云楼可不想被人这么轻易的打发离开,她虽然对这古代重嫡轻庶,又封建,女人没有地位的社会不满,但对自己到底还是个文相庶女感到庆幸,并且内心深处一直都颇为享受这种被人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富贵奢华的生活的。 她凝视着紫嫣,倒是学乖了一些,并不露出不满的神色,放柔了语气:“紫嫣啊,练字久了容易伤眼,还是叫阿姐多休息片刻,再练不迟。若是只顾着练字而伤了身体,倒回叫我担忧。” 紫嫣眼皮一跳,没想到庶娘子一副关爱至极的模样,打定了注意不愿离开了。 “烦请紫嫣替我传达一声,还是要当面规劝阿姐几句,切莫伤身才可放心。”沈云楼眼中笑意灿烂,她这话可是充满了关爱啊,若是再拦着她不让她进去,对着嫡女名声可不好听。 紫嫣心中早已啐了她好几口,甚么叫伤眼伤身,若是练字都教伤眼伤身,天下间哪还有人向学了?再说大娘子的字写的多有灵气啊,就是庶娘子自己不练,也不是这样说话的。 这种明显无赖的说法真是气人,紫嫣不再与她纠缠,她朝身后的粗使丫鬟淡淡道:“去给庶娘子传话,告知侍书一声,可别叨扰了静心作业大娘子。” 粗使丫鬟得了吩咐立马应下走了,紫嫣等人继续挡在院门口,她们挡了多久,沈云楼等人便等了多久,等到脚心酸软正犹豫着要不要就此作罢的时候,终于在脸上笑容快僵硬掉的最后一刻,先前传话的粗使丫鬟小跑着过来告诉紫嫣:“侍书姐姐掐着时辰送去茶水后请示了大娘子,大娘子请楼娘子入院里去。” 沈云楼闻言整个人都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这古代重礼数真是重视的太厉害了,特别是庶女若是要求见嫡女,就必须姿态伏地,毕恭毕敬,因为嫡系一脉是整个世家的中心梁柱,说世家是为了嫡系一脉才能存在的也不为过,若是沈云楼胆敢乱摆姿态等候,不说沈玉珠,便是她身边的一定丫鬟就能决定,是不是打发她离开。 这就跟精心编制的士兵,与外围的散兵的区别。 可这罪不受也得受,等沈云楼进去终于见到沈玉珠后,她也终于能如愿的坐在椅子上好好歇息一下了。 沈玉珠倒是不意外沈云楼会主动来找她,一方面来说,她先前给她送了花,在身份上作为庶女是一定要懂礼数的感谢嫡女的,甚至自己也要备一份还礼。另一方面来说,也正是她正在算计的。 沈云楼现在初始是同她没有恩怨的,这沈玉珠很清楚。她现在的做法,也不过就是作为庶女,好好讨好一下嫡长娘子,培养一下感情。 不过也只有沈玉珠自己知道,她能抑制住自己别一不留神自己动手弄死了沈云楼就不错了,怎会愿意同她一起惺惺作态,装什么嫡庶姐妹情深? “阿姐赠海棠与阿楼,阿楼特意同阿姐当面道谢。”沈云楼喝了半杯茶才缓和下来,只是也只是缓和而已,她实在是不能适应这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中,时时刻刻喝的都是茶,而不是纯净的水,只是在这个古代,喝纯净的水绝非世家女所为,皇朝以茶为贵,纯净的水,是贱奴喝的,哪怕是普通的寒门,也以常年煮茶喝为荣。 沈玉珠见她实在累的可以,喝茶间都忘了姿态,略略觉得诧异。很早以前,她便觉得沈云楼不对经。这种不对劲并非指她的人,而是她的性格,一十又二岁以前的沈云楼是很安静,略带阴沉,不怎么愿说话的人,后来居然会笑,会愿意主动同别人交好了。 而现在,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的感觉。 沈云楼一时没得到她的回应,抬眼看过去,却发现沈玉珠正看着自己同时眼中思量着什么,她心下一跳,以为自己哪里不妥,连忙动作小心的查探,当看见手中的茶杯时才突然若有所觉,错了……是她方才喝茶的姿态不对。 她那如同喝矿泉水般的喝茶方式,根本就没有丝毫女郎风仪。 一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沈云楼再装下来,便有些尴尬了。 沈玉珠将她一切动作神色看在眼里,那种怪异感让她意识到这个庶妹绝对藏有猫腻,她招来侍语,让她再给沈云楼添了一次茶,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只看着沈云楼一人喝,而是自己也用芊芊玉指端起了茶杯,眼神的余光发现,在她唇瓣微微抵在杯口时,沈云楼也正盯着自己的姿势,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果然…… 当她放下茶杯时,沈云楼也已经正襟危坐,一脸歉意的看着她。 倒是挺会装的。沈玉珠不露神色,柔声道:“阿楼喜欢海棠,以后可多种些此物便好。方才我听闻紫嫣说起阿楼特意来道谢,不巧我又在练字,想到阿楼一直对谢博士甚为仰慕,便送一副字帖给你罢。” “字帖?”沈云楼惊讶。 沈玉珠笑笑:“闻谢博士极其喜爱书法,阿楼也应多练习一番,即便是为了谢博士,也不应该蹉跎这春光,指不定阿楼练完,笔韵更上一楼。” 先前沈云楼在外边说的话,紫嫣都叫粗使丫鬟一一道来了,既然沈云楼说她练字伤眼,那么她就膈应死她,做不成谢博士的学生,哪怕是让她明白,任是多写少写一些字,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沈玉珠练字,皆是随了沈意,她骨子里也是秀雅风骨,自然喜爱这等磨练心性的事,偏生沈云楼管不住嘴,自己不爱这个还要与旁人说道,被膈应了也是应当的。 沈云楼有些糊涂,她认认真真看了沈玉珠片刻,她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方才的话说的感觉不怎么好啊? 沈玉珠哪里管她答应不答应,她说要给她,她就只能收下。 无奈,沈云楼还得装作惊喜的模样:“多谢阿姐。” 沈玉珠嘴角的笑意加深,当蜉蚍撼树,如同大象脚下蚂蚁,她晓得沈云楼的目的是什么,她所做的所说的,无一不是在向自己透露着示好的意思。 沈云楼跟着一脸笑容灿烂,但沈玉珠还是敏锐的发现她放在腿上的手抓着衣角攥紧成拳头,一会松一会放的。于是,被打扰到练字的沈玉珠心情大好,连桌上侍书呈上的点心都多吃了一小块。 一晌午的时日,沈云楼都是想了法子同沈玉珠拉近乎,尽摆出天真可爱,极有姐妹情深的姿态,偏偏沈玉珠根本不可能如她所愿,任她想尽了话题,沈玉珠都是面含笑意,大家闺秀的不得了的朝她淡淡回应,她也不主动赶人,偏生就是让沈云楼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心中不知有多恨了。   ☆、第11章 嫡长子 沈玉珠早在沈云楼进来后便发现,她身边的丫鬟皆数换人,四个婢子容貌端庄,身段窈窕的站在她身后,有种特意摆弄出来的气势。 而早先那个叫笑春的小丫鬟,仿佛已不知去向了。 爱在发髻上的戴小白花的丫鬟仿佛从未出现过,就连被服侍过不少时日的主子,也并不因为少了她就变得不习惯了。甚至有比她更好、更懂事、更撑脸面的丫鬟在,在与不在,无关留恋。 沈玉珠身边的三等丫鬟,相当于沈云楼身边大丫鬟的存在,不同粗使丫鬟,是可以在后院精心服侍主子的,而她们自身有的受主子看重的,也有相应的粗使下人照顾。是以,这等嫡女身边的丫鬟时极有分量面子的,比不少商户小姐强上不少。 沈云楼身边的丫鬟是她自己给取的名儿,沈玉珠早年就知道她的性子,极其爱作天真烂漫,温柔多情的模样。是以,取的名字都很风花雪月,让沈玉珠很是不惯。 世家女,不论嫡庶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取名虽算不上风雅,但也得正经。偏偏沈云楼按她自己的意思把别人的名字改了,读起来颇为不三不四,却自以为很合了风雅之意。明明是正经人家的女郎,虽然签了契做了丫鬟子,但没有一个会喜欢主子赐下不正经的名字。虽然,这个主子不那么想。 麝月、茜雪、檀云和抱琴低着头,不敢没规矩的在大娘子面前有任何小动作,虽然她们是庶娘子身边的大丫鬟,但不代表就能比得过大娘子身边的三等丫鬟,是以站在庶娘子后边侍候,都极为欣羡大娘子身边服侍的一等丫鬟,气质容貌都是一等一的。 而沈云楼自以为自己取的名儿很合丫鬟心意,念起来也好听,所以在沈玉珠面前都是她带的丫鬟自己端茶倒水,一个一个名儿叫出来,没看见丫鬟低下头时的表情,自己倒使唤的极频繁。 沈玉珠真听不得她取的名儿,且她又打扰她这么长时间,不耐烦再同她说话了。 也不怪沈玉珠这般看不惯,她自然不知道沈云楼取的名字是有所典故的,自然是沈云楼自己那边的典故。 麝月、茜雪、檀云乃是沈云楼翻看的《红楼梦》中的丫鬟子的名字,出场率高,看着又美她自己想给自己丫鬟用来着,而抱琴则是贾探春身边的一等丫鬟名字,用此名儿的丫鬟并非其中四人最有容颜的,只是相对让人看着舒服,沈云楼倒是觉得她跟自己挺像的,爱笑说话又得她心。 沈玉珠肚里藏了不知多少诗书文章,文化含蕴高,自然知道这四个丫鬟名字的深意,就是那意境听上去,明明分开是清新淡然的字,合起来后居然多了不少浓艳妩媚。 沈云楼可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红楼梦》多出名啊,那里面的人物个个出彩,就连沈玉珠她子个身边的大丫鬟不也叫侍书么,她自穿过来这陌生古代,不用用这熟悉名字,怕是都会忘了自己打哪儿来的,她自己生出丝丝自怜自悯的情绪。 沈玉珠二指轻揉眼睛旁的穴道处,淡淡道:“阿楼没什么事便回去罢。”侍书站在她身后伸出两手为她轻轻捶背,揉肩。 沈云楼不大乐意走,“阿姐可是不欢喜我过来?”嫡女就是嫡女,这住的用的,摆放着的,无一不比她房里的东西好不知几倍。甚至有些都是她房里不曾有的,沈云楼也有了点点感觉,这大娘子怕是也不怎么喜欢和自己来往。 只是若是不同大娘子来往,她还怎么去沈意面前量量自己,让他别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厚着脸皮,她就是坐在凳子上,跟黏在那上面了似的,没半分想走的意思。 甚至,她嘴上笑着,眼还颇为挑衅的眨了眨,继续一副烂漫女郎的样子。 她以为能气着这大娘子,哪知沈玉珠面下冷冷寒意,却依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的打了回去:“阿楼这张嘴可得好好管束着,你还小且不计较你,若是以后说不得就不得意了。”不必装着喜欢说着好话给她听,她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好好敬她几杯。 冷不丁的听在沈云楼耳中,倒是让她失神了。 沈玉珠这是甚么意思…… 见沈云楼笑都勉强了几分,沈玉珠也终于没了陪她的兴致,于是起身要回屋里去:“阿楼还是早些回院罢……” “阿姐你……”沈云楼跟着起身想要叫住她。 “大娘子。”紫嫣打了帘进来,道:“大娘子,大郎下学了,钟五郎也一同来的。” 就在里面,沈玉珠心中一动微微转过身,“五郎?”五表兄?她神色复杂,道:“人呢?” 原本要走的沈云楼顿住身子,直接无视了身后丫鬟哀求的眼神。 紫嫣又道:“在水榭呢,方才去了女君处请安。” 沈云楼默默看着隔了一道帘影的沈玉珠,见她听到紫嫣来报提起的大郎、五郎一时好奇起来,不过大郎的话应当是指沈玉珠的嫡亲弟弟了。亦是沈府唯一的既尊贵又得意的嫡长子。 这是个机会,不能轻易放过的机会。 到这个时候,沈云楼已经轻易地感觉到,沈玉珠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人。最主要的是,讨好沈玉珠一个嫡女,不如讨好一个嫡长子。 一个总要嫁出去的女郎,怎么能和未来沈家一家郎君相比呢? 沈云楼眼珠子登时发亮,待沈玉珠将要走出来时又立马凑上去,快的连身后的丫鬟子想拉都拉不住。明知大娘子不耐烦庶娘子在了,怎地还要往前凑呢? 沈玉珠、沈玦同钟温言细说起来,是的的确确的青梅竹马,多年未见,自知钟温言来府,心中多是惦念和欢喜他的到来。 没想到才一出来,沈云楼居然还未离开。 沈玉珠心情尚好,不愿在她身上浪费掉,便道:“阿楼怎地还在,可还有话要说?” 沈云楼眼睛亮亮的,只觉得现下沈玉珠说的话让她感到开心,真是聪慧女郎,她道:“阿姐知我心,方才听丫鬟子说大郎回来了,可能带上阿楼呀?” 话落,室内的声音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沈玉珠冷冷盯着她,嘴角最后一丝笑隐然不见。侍书侍语恨不能撵了庶娘子离去,紫嫣更是后悔怎地就不嘴慢些,等这庶娘子走了以后再说。 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女郎怎能轻易要求嫡女带着见外男? 嫡女同庶女不一样,嫡女见外男是身份,并不是什么男客都见。首先是作为沈府嫡长大郎的沈玦在,其次是此外男身份非同一般,是自小相熟,且是大娘子和大郎外祖家的五表兄,幼时钟烆经常会带钟温言过来玩,感情也不一般。最后,沈云楼根本就没得资格见钟温言,一是她身份是庶娘子,能与沈玉珠、沈玦拿血亲关系说道,但若同钟温言拿血亲关系说道,那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庶娘子同大娘子外祖家的表兄可是一丝血亲关系也无的,怎地还要主动求着去见陌生男客? 沈玉珠动了,她挪着步子,走向面露惊讶的小女郎。 于是,丫鬟子们便眼睁睁的看着,风姿秀雅的大娘子一步又一步的逼着庶娘子后退,她走的慢且稳,动作好看气势很盛,明明柔美的面庞应当是温柔的颜色,但当落入角落的阴影遮挡时,她整个人便像披了层暗羽般,让人感到心慌慌。 大娘子这是…… 背对着众多丫鬟子们,沈玉珠的目光太冷太冰太戾人,就像柔软的什物,一下生满锋利的刀子,那一霎沈云楼脸色一下便白了,她仿佛被空气中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被逼的节节后退。 沈玉珠的声音再身后的丫鬟子们听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柔柔的,软软的,让人心悦的。只有面对她,被冰冷目光注视的沈云楼才会感受到那声音中透露出的威胁警示:“你是否以为,装傻扮作天真无辜,便能让所有事情让你称心如意?” “你是否以为,我不戳破你,便能毫发无损的继续蹦跶下去?”她低低的柔音柔情似水,仿佛对着听话的女郎是多么的怜爱。 沈云楼被她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好像真的成了一十又二的小女郎,这时候已经不知如何应对了。 当面皮被捏住后,沈云楼感受到那无法反抗的力气,她疼的眉头紧皱,可捏住她面皮的沈玉珠不为所动,“既然阿楼这么想要得到我的怜爱,我若是不答应,怕是要叫你伤心到死了。” 那最后一字被压在唇舌间,音虽淡,却令精神集中的沈云楼无法忽视。 沈玉珠冷冷盯了她发白的小脸蛋儿半晌,松开手,微微一笑,眉眼间的乌云似飞散了般,又是浓浓温婉的嫡女高态。 她回身吩咐道:“既然阿楼想去,那便一道跟来吧。来人,扶着她。” 哪怕沈云楼现在被吓得惊魂一跳都不想去了,但是又想到沈家嫡长子这棵大树,她就是不能死心的想要放弃,更可况……她现在已是同沈玉珠不对付了。   ☆、第12章 美儿郎 沈云楼走出嫡女室内时是被贴身丫鬟抱琴扶着去的,只是强作无事的姿态,让旁人也看不出什么错,只当她又扮作娇娇小态一样。 沈玉珠领着她的人走在前头,与沈云楼隔了十六个丫鬟子的距离,这还不是她全部的服侍丫鬟,四个一等丫鬟,七个二等丫鬟,五个三等丫鬟,衣着发饰皆有差别。 与沈玉珠比起来,只有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的沈云楼,不说别的就说下人,她就已经输了。其实这在世家庶女中是很常见的,庶女便是庶女,能有八个丫鬟子服侍便是不错了,且不说还是单独一个女郎,若是多个庶女算起来,丫鬟子往往会被平分起来。 只是先前被沈玉珠那么一警告,惊吓过去后,升起的是浓浓的不甘和怨气,她那一刻深刻意识到,自己便似那秋后的蚂蚱,怎敌嫡长娘子轻柔一脚? 只是警告在先,她现下也是安分了许多,一路不曾多言多语,也没主动往沈玉珠那儿蹦跶了。 …… 长亭水榭,浓花簇簇,水上莲叶。 沈玉珠漫步,青葱温润的儿郎坐在软榻上,一盏茶,一本书,一副棋盘。 除了贴身的丫鬟外,其余人都在远处静候着。沈云楼紧步跟随,触目软榻上的人后,心跳加快,不由自主的捏了衣裙好几下。 可真是好不俊美的少年啊,她挪开一点点脚步,避免前面的沈玉珠挡住了她的身影,担心让人注意不到她。 “阿妹……”钟温言抬眸一眼望见走过来的娉娉袅袅的少女郎。 水榭边上的沈玉珠一袭淡粉渐变襦裙,上面是大朵贵气的茶花刺绣图的小衣,腰间适度宽长的绿色玉带,有淡白色珍珠穿线绣成的小花,长发垂臀,极其清雅如玉。 白皙姣好的容颜如花开一笑,无论她现在心中如何复杂,都不能失了姿态:“五郎兄……” 看见还是翩翩少年的钟温言,沈玉珠微微失神,他还活的好好的,并未被在沈家出事那年,为了要赶回都城在边疆一带被刺身亡…… 钟温言对沈玉珠而言,如同嫡亲的兄长般,幼时便极为照顾自己,每每在自己同阿弟还是三岁稚童时,比他们大不了几个月的五郎兄总会护在他们周围,甚至试过小小矮矮的稚嫩身躯背过她跨越门槛,只是当时被二郎兄瞧见了及时阻拦下来,不然这要是一摔,便是一个压一个。 回忆旧人,总是诸多感触。 沈玦在一旁死盯了棋局半天,这局已不能胜了,无路可走,倒不如弃之不走算了。正好阿姐来了,也没了下棋的心思,摸摸肚子,午时吃的那一顿可架不住爱动爱玩儿的少年郎顶饱。 瞧一眼阿姐身边的大丫鬟,眼神一亮:“这可是给我吃的?” 沈玉珠回神,温柔打击道:“却非都是你的,一半都是五郎兄的。”她让侍书呈上让厨房做好的解饿的小吃食。 沈玦虽通身不羁的气质,但一身教养还是很好的,吃东西时顿时便融合了他那身气质和优雅动作的矛盾又吸引人的举止。 他已经习惯了在阿姐面前讨不了多少好,虽他也一直喜欢口头欺负她。奈何吃食要紧,且先不闹腾罢了。 钟温言在那场击鞠战里也费了不少元气,虽和沈玦等儿郎们去了谋食楼,不过有皇子们在,也不怎么尽兴。吃了个半饱,便同沈玦一起撤了。倒是郭二郎邀了谢九郎回去了。 他咬下一口糕点,酥软可口,吃的较为舒心。后又用了半碗蛋羹,便斯文优雅的住了嘴,吃的七八成饱了。 “阿妹好似瘦了,嗯……不若以前珠圆玉润了。”钟温言细心的发现他这个从小一起游戏的阿妹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小脸不若以前玉润,脸上隐隐有渐渐长成真正的柔美女郎的趋向。还是应当多吃点吃食,只是这样的阿妹虽瘦了,却很是让人挪不开目光啊。 以前珠圆玉润的沈玉珠无奈看了眼偷笑的沈玦,朝钟温言道:“五郎兄,只有皎娘才是珠圆玉润的可爱,你若是多夸奖她,皎娘定会极心悦的。” 皎娘乃是钟家老幺,最小的一个小女郎,而今不过五岁,是钟家最受宠的娇女。生的玉雪可爱,就是饭量颇大,不同于别的世家女郎。 钟温言想到最小的阿妹,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淡淡笑意:“说是珠圆玉润,还是阿妹你小时候最适合了,皎娘她就是个小胖墩。”毫无顾忌的损着自家小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幼时在雪地中变成肥团子的沈玉珠,哪里想象的出,如今已是这番模样。 沈玉珠看他俊秀的面庞止不住的温柔笑意,心中诸多感慨……五郎兄去时,正值十九年华,还有一年他便要及冠了,当时得知这一消息时,伤了多少人的心,大舅的,大舅母的,大郎兄二郎兄……皎娘的,阿爹阿娘的,阿弟的,自己的。 天妒英才,遗憾去世。 轻抵着四方小桌,沈玉珠微微低下头,隐去眼中快要闪现的晶莹水光。 “咳……阿姐。”一直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的沈云楼干看了这三个容貌出色的三人说话,气氛好的让她都进不去,甚至她一个大活人站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少年将目光投向她,让她不得不主动开口,打破这尴尬局面。 沈玉珠忽然才记起来,沈云楼可是跟着她来的,心里也是略略讶异,怎么安分了许多,过了许久到这时候才突然出声。 她自然是不知道先前对沈云楼的所作所为还让她心有余悸,自然收敛了些许,不过忍了这么久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沈云楼自知今日就是个好时机,自己耗尽了耐心听他们说话,可不是想着跟丫鬟子一样就干站着原地,趁着这时候便想着将他们的注意力夺过来。 她方才跟着沈玉珠走到这水榭时,便眼前一亮了,不知其中哪位是沈家嫡长子,而另一位是身份,不过那两位少年儿郎当真鹤立鸡群的人物,哪怕是放在她那个社会,真的能迷死一大片花痴。沈云楼自衬不是那种眼底子浅的人,见到如此出色俊美的少年,还是禁不住心跳加快,想要得到他们的关注。 这两位少年也当真不一样的画面。一个清狂洒脱,优雅孤高,一个俊秀尔雅,如玉君子,互不逊色出彩至极。 沈云楼一直紧紧盯着他们,挪开半分目光也是为不让自己太过明显,哪知从头至尾,这两个少年郎就没朝她看过一眼,聚在一起该吃的吃,该说的说,目光中唯一投入的都是淡白上衣粉润襦裙女郎的身影。 她这一出声打扰,沈玉珠侧身看她时,脸色没变,只淡淡道:“阿楼可是有事?” 沈云楼笑脸盈盈,面若粉黛,毫不羞涩的如愿的对上沈玦、钟温言的目光,上前了一步放柔了声音道:“方才见着阿姐同大郎、五郎兄谈的心悦,阿楼一时忍不住叨扰,想问一下大郎、五郎兄,可还要再吃点别的?” 大郎? 五郎兄? 这是什么?一个庶娘子,居然敢旁若无人的叫唤儿郎。 自沈玉珠开口,沈玦自然马上知晓面前这亟不可待的往他们面前凑的女郎是谁了。当下一双眼眸眸光如墨,暗淡下来,嘴角上扬却是含着一丝不可忽视的讥讽。 钟温言同他们熟悉,又受沈意喜爱,自然知道沈家宅内的事,只是这庶娘子往年不出自己的院子,怎地今日突然出现了,且这言语姿态,当真不配沈家配给的礼师,没半点规矩,对风雅的少年郎来说,当真是一种对世家礼数的亵渎。 沈玉珠微微睁大美目,眼中是真的透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上辈子,她确实不敌沈云楼算计,但这辈子她真的没想到,这时候的沈云楼当真是什么都说的出口。 什么叫五郎兄? 钟温言是他们外祖家表兄,关系非同一般,可沈云楼你是什么人,怎胆敢唤出这一声“五郎兄”的啊?哪怕你上了沈家姓氏,可不代表你与外祖家的表兄有甚么关系,这一声叫唤,真真无耻,让沈玉珠一时反应不及。 难道是……这辈子有了她答应带上沈云楼见大郎、五郎兄的原因? 原本,水榭一聚,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三人。 沈玉珠不愿放着沈云楼胡来,道:“阿楼说什么混话,你若无事,见过这长亭水榭的景色,便回罢!” 她盯着沈云楼的眼睛,见到她眼中的不甘,慌乱,愤然,吃惊,不受一点影响,只等她转身离开。 只是,沈云楼再内心紧张,脑海中频繁出现美少年的容貌,那几分虚荣也战胜了自己方才对沈玉珠的畏惧,只要给她一点机会,一点机会,她就能搭上这条靠山了。 不论是沈大郎,还是这沈玉珠的五郎兄,她都希望这二人能关注到她,做她此刻的大树。 尤其是沈玉珠的五郎兄,能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说不定能气到沈玉珠,也好让自己解解气。 “阿姐莫气,是阿楼的错,出声叨扰了你……”她不说别人,就指沈玉珠。眼神楚楚,好似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沈玉珠面色淡淡的看了她片刻,看尽了她做作的姿态,忽而好像猜着了什么,唇角微勾,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 沈云楼是疯了…… 若是想搭上阿弟、五郎兄的话,她怕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对着大郎都能生出这等心思,简直恶心。沈玉珠掐着自己的指尖,就怕自己下一刻就要起身,将沈云楼淹死在水榭里!   ☆、第13章 烹茶计 经过沈云楼另有所谋的心思,往沈玦和钟温言的跟前凑,沈玉珠便打算让侍书让人将她带下去。 若是沈云楼自己这样不清不楚下去,丢的不止是她自己的脸,还连着带坏了沈玦和她自己的名声,若是有心之人传出去,借着庶娘子的事说出甚么不好话,那便是真真打了沈府的脸。 沈玉珠对她说的疯话根本不作回应,而一旁被叫唤做“五郎兄”的钟温言道:“这位是楼娘子罢,你虽姓沈,却与我钟家实实在在的无甚么关系,方才你是叫错了。” 他仿佛不因她受什么影响,反而字字珠玑,温文尔雅的告诉她,她错在哪里。 沈云楼迎上那坐着的三人的目光,顿时感到一阵刺目,体内有什么在刺痛,就跟针扎的似的,任她面皮再厚,此时也觉得恨不得挖了洞钻进去,白了又红的脸微微发烫,站在原地也笑不出来。 怎么、怎么都跟她对着干呢? 这些古人,不都说怜香惜玉的吗,她不争不抢不就跟着叫了声“五郎兄”,怎么说的她好似没皮没脸一样。 沈云楼咬咬唇,暂时不作声了。 这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这段日子以来受到的打脸就是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就不信就算她是个庶女,就不能活得不如这些古代的嫡长子嫡长女了! 先前觉着钟温言有多俊秀俊俏,心扑通扑通跳多了几下,又稳了下来,现在又扑通扑通跳动起来,却一半是难堪,一半是不甘。 等到沈云楼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是阿楼的不对,不若让阿楼为阿姐,大郎和钟五郎泡一壶茶,当作赔礼罢。”她坚决自己不能输,硬着胆儿提出这个建议。 沈玉珠见她对钟温言的眼神不对,担心沈云楼记恨上五郎兄,且她还不知道上辈子五郎兄的遇刺与她有没有干系,现下到不方便让钟温言做了坏人,沈云楼心眼儿有多小她是知道的,表面装得好,其实背地里什么都记得死死的。 以防钟温言被沈云楼记在心上以后算计,她开口给了她一个迟来的台阶下:“我有一套翡翠红丝玉制成的茶具,可以拿来给阿楼一用。”她示意侍书她们去拿。 被转走了注意力,又有了个好台阶下的沈云楼心情稍稍恢复了些,不过她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到,沈玉珠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挽回尴尬局面,莫不是那套甚么翡翠红丝玉制成的茶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心绪反转好几道,给了台阶的沈玉珠却不在意她现下想的是什么,只要五郎兄不被沈云楼的小心眼记住,那他便少些麻烦。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若害人害己更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凡任何一方先有了害人之心,那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局面。 侍书带来了那套一看就非凡玉器的茶具,于另一张长案放下,退身立于一旁。 沈云楼要煮茶,自然不可能离他们太近。隔了一桌之距,有了一席之地才能做到那风雅之事。 春日煮茶,淡雾袅袅,茶香渐露。 没想到沈玉珠的这套茶具,的的确确是珍品。玉润的感觉触在她的手指间,便会令人爱不释手。因先前的事,沈云楼想着这次好好表现一下,风雅之事她也能信手拈来。 因着沈玉珠让她没了尴尬,之前对她的讨厌也少了一些,只是沈云楼还是没法再向之前一样,想着讨好她,于是,摆着好好出风头一次的沈云楼做足了姿态,只怕要焚香净手更衣了。 …… 世家中,煮茶一举,并不少见,多是为了招待友人,亲朋由主人家亲自动手。 姿态需好看,并且行云流水,不可太快,也不可太慢坏了茶的味道,不可太急而令人感受不到煮茶人的风雅姿容,而少了这份沏茶观茶嗅茶品茶的乐趣。 扫一眼专心煮茶,动作一丝比一丝优雅丰美的沈云楼一眼,沈玉珠慢慢回身,却发现她的阿弟和五郎兄皆不在欣赏这景色,而是面露一致的兴味神情对着自己。 愣怔一下,沈玉珠看看自己,确定衣着没有哪里失礼的地方,开口问道:“怎地都看着我?” 沈玦瞥一眼茶烟袅袅的方向,不屑的冷哼一声,笑着的面容淡去几分却是不肯告诉她。 钟温言却是苦笑,然后眼含认真的问道:“阿妹,我可是有哪里得罪了你?” 沈玉珠微微启唇,惊讶的看着他,现下可是她迷糊了,怎么她有做错了什么,让五郎兄误会成这个样了吗? 瞪一眼抿唇偷笑的沈玦,钟温言温柔解释道:“除了皎娘,和你,我可别无其他阿妹了啊,若是让皎娘在此处听见,可不得又要闹脾气了。”他语气中透着淡淡无奈,却并无怪罪的意思,甚至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一下。 沈玉珠才恍然大悟,禁不住也笑弯了眉眼。 钟家最小的小女郎,钟小娘子最喜欢的便是她的五郎兄了,除了自己这个阿姐以外,任哪家小娘子出声叫钟温言五郎兄,都会忍不住吃醋的不行。是以,每每哄皎娘的钟温言都苦不堪言,被逼着答应一个又一个稚童的要求。 且不说皎娘会闹,便是钟温言自己都是无法接受当时沈云楼的叫法。 钟家家风甚严,嫡庶间的教养泾渭分明,像沈玦、钟温言这样的少年郎自小被长者教导着慧眼识人,自有自的气度风范,一套规矩原则。 任沈云楼了解的,嘴甜一些,胆识大一些,再厚脸皮一些,会出风头一些,都不过是世家嫡子嫡女眼中的庶女行迹,没有规矩,没有教养,不懂礼数,只知哗众取众,怎堪重视? 沈玉珠心是剔透怎会不知钟温言话中深意,若是沈云楼知道,定会觉着钟温言是个虚伪的君子了罢,却不知这正是古人世家积累了数百年的尊卑之别,不然怎会有九等之分?若是钟温言眉开眼笑的应下她的叫法,定然会觉着他又是一个翩翩如玉的君子了,反之,不过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却说阿姐,你怎地会让她跟来?总觉的她与以往有些不同了。”沈玦一脸不悦,凤眼微眯,摆明了他不喜欢这个庶女的出现。一脸的心计,装模作样好似偏怕别人不知道。 沈玉珠惊讶他的敏锐,随后道:“紫嫣告知我五郎兄来时,我正在屋里练字,阿楼也在我那里,便是这么凑巧。”她隐去其中一些事不说,而今沈云楼还不成器,她也随之见机行事,这些并不足以让阿弟分心,过不了多久,他就要遵循阿爹的意思,参加学子科考,为日后不论是做文官还是武将备下基础。 沈玦闻言眉头微皱:“怎地老是往你那处走动,她打的甚么注意?”他还记着自己抓了沈云楼院子里的私通的一个仆人交给阿姐处理,一个庶女院子出现这样管教不严的下人让他更加不屑。 其实以往中,沈玦并没有讨厌过沈云楼,那不过是他看也不会多看几眼的庶姐,一直安安静静的,既不主动凑到阿姐面前,他的面前惹眼,也不会哗众取众,安安分分的,等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给她挑一户不差的人家,以正妻的身份和不菲的嫁妆配出去,借着沈府的脸面也不会有夫郎家的人欺负了去,如此便能安稳的过一生,也算是对得起她作为文相庶女的身份。 只是不过几月,过了年以后再见这位庶姐,居然打破了以往对她的印象。 近几日频繁的动作,昭示着她的不安分,枉费了阿爹阿娘为她定下的安排,只看她今后到底想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原来的沈云楼还在,定是后悔自己一时出了意外磕破头年华早逝,将身体留给一个天外客,只能任她谋来算去的,不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心比天高,浪费一身好气运。 话说沈云楼一人煮茶,风韵尽显,很是自娱自乐,沉浸在自己一手好茶艺的心情中,并未注意到他们三人的谈话。 等她用尽最后的风雅姿态后,亲自奉上了茶杯,坐下以后满心能以为得到沈玉珠,沈玦和钟温言三人的夸赞,哪知她坐定后,茶杯被三人礼节的端起,饮入一口,品尝过后各道了一句:“好茶。”这是沈玉珠。 “好喝。”这是钟温言。 “好烫。”这是沈玦。 然后一齐放下茶杯,二人下棋,一人观局。 沈云楼惊讶的睁大眼睛,任她自称坚强,这一刻都为自己感到委屈……这都是些甚么人,她如此精心的为他们烹茶,就一个好茶,一个好喝,一个好烫便完了? ……其实,这真是个大大的误会。 原本煮茶这等风雅的事,一是体现主人家的好情操,二是你来我往的恭维加深一下感情,只是在主人家烹好茶后,应当坐在原位,姿态得宜的告知友人,茶已烹好,可来品尝了。然后坐着久等欣赏了主人家情操的友人便会走过去坐下,感谢主人家的风雅招待,然后主人家与友人一起品尝,论茶道。 可是不等沈玉珠他们自己走过去,沈云楼便自己奉上了茶,让久经世家教养的嫡子嫡女都吃惊了,碍于虽不喜沈云楼作态,但为了她主动为他们三人烹茶的礼数,已经是下一刻便收敛好神情,淡定至极的喝下她烹的茶,礼貌性的评价一句。 说真的,这也怪不了他们,被沈云楼怨恨的沈玉珠,沈玦,钟温言三人怕是会更是委屈。   ☆、第14章 谢解道 中途有沈云楼扫兴,但因着钟温言来聚,沈玉珠同沈玦也不愿让沈云楼太难看,三人各下了三盘棋,任由沈云楼阴着脸,说道几句。他们全都充作不闻,倒是各自尽兴了一番,同人之间,少年心思活泛,聪颖伶俐,举棋落子,棋局上风云变化,你来我往,皆是心性修行上的较量。 最终,已沈玉珠各赢了沈玦和钟温言两局作罢。 棋局,能透露人很多方面,心性,机智,修养,手段,见识,沈玉珠已经被上辈子如同被打磨的玉石,越发的温润了,沧海桑田,人事变迁,她的心性也增长了一大截,令沈玦钟温言心中惊讶的,还是她的棋风。 那种看似无规律,却能让人落下任何一个棋子,都会成为棋盘上犹豫被蜘蛛网缠上的败子,不动声色,忍辱负重,一改她往日的棋风。 只是,二人期间频频观望沈玉珠时,发现她依然是温婉淡定的模样,并不为棋风所动,也就自主归为是她修行渐长的说法。 索性,轮到沈玦同钟温言时,二人各有胜负,最后一句是平局。 天色渐晚,钟温言并未打算留在沈府用食,只说好带上皎娘再来,告别了沈玉珠和沈云楼,由着沈玦送他出府,于是长亭水榭里,也就只剩下了嫡长娘子和庶娘子了。 原本稍显荣乐的气氛,飘飘散散,很快就冷下来了。 沈玉珠坐在榻上未动分毫,她在观最后一局中沈玦和钟温言的平局。 黑白棋子相互围绕,见缝插针,只知谁也没胜了谁,两方棋盒中,各自剩了一颗棋子。 沉静片刻,沈云楼盯着她,发现她终于动了。 是手动了,广袖中的白皙芊芊秀手慢慢伸向棋盒里的一方黑子。见有一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玉珠抬眸,眼中映入小女郎复杂的面容,没了故作天真的姿态,一双眼睛满是深思,她同样在她眼中瞧见了自己的身影。 执起最后一枚黑棋子,沈玉珠一身通透自如的气质,第一次唇边上的温柔笑意情真意切,然后在白子身边放落。 瞬息之间,又是一副胜局。 她充当着最后执棋人,思量了许久这盘无生路的棋局,最终落定。胜负反转,终见分晓。就如她与沈云楼面对面相坐,日后终要缺席一位。 既已定胜负,也没有了再留在水榭的兴趣,沈玉珠缓缓起身,说不出的大家闺秀展露的翩翩优雅,侍书赶紧上来扶住,然后,走着来时路离去。 独留沈云楼坐在原处,脑海中是沈玉珠落子时的淡然和笃定,还有棋局一下变化成黑子胜后的画面。沈云楼略微失神的看着她一行人远去的身影,一人独自坐了许久,许久。 离水榭不远处,送走钟温言的沈玦站在人视野看不见的地方,远远看着榻上棋盘片刻,也方才离开水榭。 …… 谢解道原是三朝元老,而今七十有四,已是长寿。做过两朝太子博士才识文学名满天下,与沈意的早逝老师一同受学子敬仰尊重,而今已经被风霜浸染,没有了精气神再教导皇子皇孙了。 是以,同圣上告了职,如愿游山涉水,结交名人志士,收几个得他慧眼的关门弟子,便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幸事了。 沈意同谢解道也算是忘年之交,初出在老师在世时,便受谢解道喜爱,在他成了文相后,更是频繁感叹他的老师去的太早,却为国造福,成就了一位有兴国之才的文相。 谢解道晚年生活如意,他如今已有四位弟子,前三位皆是成了家的郎君,最大三十而立,最小……便是他现在坐的沈府书房中,正安静写字的一十又三的小女郎了。 说也奇怪,本来谢解道并未想过收女学生,他而今已是花甲之龄,又是德高望重的名士,如今又是文相沈意嫡女的老师,以前沈意同他无师生之缘,现在教导他的嫡女,倒也合心意。 只是,初出过来,沈玉珠为他敬茶,他选了一处典故作为开场白,二人相谈一番以后,谢解道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 本以为虽不同平常世家嫡女一般,基于沈意应当会多几分不同,却是未想到,她阿爹的谈道观点与他不同也罢,沈意教养出来的女儿,居然同他有几分想象。 谢解道心中清楚,却并未当面夸奖她,而是喝了茶让她开始写字给他看。 校考了观念后,现下看的便是看心性,由字看人,字由心生。 书房内飘窗大开,外面一墙藤蔓油绿,嫩芽伸展,绿叶间隐藏着好几朵小小花影。 谢解道手握书,挪了挪位置,椅子上和他的背上,皆被人贴心的放置了柔软的垫子。茶从热变凉,又被下人掐着时间换了一道,端起茶杯润喉,再看一眼坐在桌前认真专注写字的小女郎,白纸上墨迹飘然,不显丝毫纷乱,可见心性极稳,便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都未小小换过姿势。 沈玉珠沉静在其中,并未受过旁人影响,更何况是比她阿爹还要早名满天下,三朝元老的谢解道谢博士。 说是写字,她也当成了练字,谢解道一直告诉她写一篇字,并未具体规定,她也便全作往日练习,接着昨日未完的继续写了下去。 窗外人影微动,沈意用过午食后独自一人走在书房外停下,没有要进去打扰的意思,见谢老接了嫡女茶后,还同她说道了几句,便也放心下来。 后又独自回了自己院子,见自家夫人略有兴味的打瞧着他,显然是知道他一用食就去看嫡女了。 轻咳一声,沈意装作无事的微微侧身问道:“沁娘怎地老是盯着我瞧,我可是哪里不妥啊?” 钟氏见他装模作样,轻笑点破:“郎君,你这汗可是怎么回事?莫非,书房那处的日照比我们院子还要大吗?” 沈意被她戳破,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不放心嫡女,独自一人去看那边情况去了,白净面皮的中年俊美郎君耳朵微红,小小声对夫人讷讷道:“哎,我是担心谢老年纪大了,勉他累着。” 钟氏眼睛更加眯了,嘴角笑意不断,为了沈意面子,点点头正经道:“是极,嗯……是极,怕是谢老未觉着疲乏,郎君倒是出了不少汗,可要歇息啊?” 沈意爱妻,被说穿了也不恼怒,往钟氏身边坐下,摘一朵花,往她盘起的秀发上簪去,眼中柔情满满:“在你身旁,舍不得闭眼休憩。” 钟氏脸一红,对他嗔了一眼,一指轻点他的额头:“多大人了,还这样肉麻。” 沈意耳根处的红迹已散去,现下心情大好的欣赏妻子娇羞的面庞,心中温暖。于是,二人卿卿蜜蜜,说说笑笑好些一番。 等清风吹进书房,茶水换了好几道,谢解道满意收了沈玉珠的写字成果,心中对这个学生又多了几分喜爱。他人老了,年纪越大,也就越喜爱少年人稳定的性子。 沈玉珠见这位谢老眼露满意,面上不显紧张,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面对这样的花甲之龄的名士,她虽已有定力,却还是免不了担心不能让谢老满意。 “你这字,倒是与凤章的不大一样。”沈意字凤章,谢解道将纸放在桌上淡淡道。 沈玉珠没了紧张,自如道:“阿爹一直喜欢王氏书法,老师您对王氏书法最有见解,便让我习过几日。只是我笔力尚浅,总不能如愿,到底这些年越写越离了阿爹喜欢的字体,令我甚是惭愧。” 谢解道眼中带着赞赏,“虽不同于王氏书法,你小小年纪就有了自己的写法,灵气秀美,笔锋清隽,倒也很不错了。” 沈玉珠回以浅浅的微笑,道:“我自知还要勤加练习呢老师。” 谢解道点头,接着又同她谈起自己在外游历的经历,沈玉珠一时听的极其入迷。 从大好河山,到碧溪小川,繁华都城,到郡县乡村,令沈玉珠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原来这山河这么广阔,连老师游历十年,都没有走过半壁江山。 这种心灵上的冲击,让她陷入了深思,默默感悟。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提出如稚嫩小儿般才会问出的问题,令谢解道说话的同时,语气也越发柔和,甚至在其中多添加了几则有趣的所见所闻。 近几日来,繁花开尽后,京都世家开始相互来往,举行各种各样的春日宴会,女郎们参加宴会居多,儿郎们则相邀击鞠、骑马、射箭等活动。 一时之间,倒也热闹非常。 钟氏这几日收到的春日宴会帖子都不止三两封,并非都去了,有些礼貌回应,有些向送提帖的下人问问,还往哪些世家送去了帖子,其次再看看举办宴会的主人家是否相熟,然后再作几番准备,衣饰得体大方,看需不需要备上礼物,等到开宴那日再赴约。 待钟氏去了几次春日宴会后,便又轮到了沈玉珠开始一封接一封的邀请帖子,只是名头同长辈的不同,多是世家嫡女举办的,名头要么是踏青宴会,要么就是赏花宴会,再来就是诗歌乐舞的宴会,意在风雅嫡女们相互联络下闺中感情,其中多是十一二岁至十四五岁的女郎一起,在闺中呆久了,便觉着春日宴会极其解闷,顺便,各位女郎相互谈论一下京都的八卦。 这个自然也是女郎情态,多数有与儿郎有关,大多言论都是自春日开始起的,哪怕沈玉珠身子近日有些犯春困,都接了几封帖子,做好了要去哪几场宴会的准备。这种春宴会,倒没有多少世家女不愿过来的,要么是资格身份不够,要么便是自恃清高,要做那独秀一枝的梨花罢了。   ☆、第15章 为知己 沈玦出去同友人们骑马一趟,回来经过西街上有名的糕点铺子,买了二两带回去给钟氏和沈玉珠品尝。 这种点心只能尝个鲜,大世家里的厨子什么不会做了,况且这外面铺子出售的都是多数卖给平民食用的,他手里提的便是那铺子里新想出来的新玩意。 捻了一小块给钟氏,“阿娘,试试味道如何?”沈玦道。 点心一打开,透露着淡淡的香气,沈玉珠嗅觉敏锐觉得空气中有股春日的气息,再看点心做成了花瓣状,白中透粉的很是好看。 “这是在哪里买的,怕是选了花瓣作材料吧?”沈玉珠尝了一口,觉得酥软无比,唇齿生香。 沈玦因外出一趟回来,净身以后更加唇红齿白的俊美模样,他挑眉笑道:“阿姐定是成日食花朵,连嗅带尝的就能说出来这点心的主要食材。” 沈玉珠可不会对他掀起眼皮,只专心品尝,多吃了两口。 沈玦没了能口舌的对象,顿感无趣,他懒洋洋的坐在一边,花团配儿郎,倒成了一幅画像。 钟氏对儿女之间的小打小闹是极为包容的,她是钟家最小的一位女郎,因此在闺阁中便受尽父母兄弟的宠爱,因此唯一遗憾的就是沈玦比沈玉珠小了两岁,若是沈玦比沈玉珠要年长几岁,就能更好的照顾她了。 父母总有不在的一日,若是没了,自然是想一双儿女相互依靠照顾的。 不过哪怕沈玦不比沈玉珠大,他的心性渐长,言谈间也比以前少了喜欢欺负阿姐的习惯,出门在外哪怕是同众多儿郎玩的多了,有着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带回来给阿娘阿姐看看。倒是与他那清狂气质不大一样,似乎是受了沈意的影响,外在张扬,内在爱家。 沈玦在一旁休憩,不时同钟氏,沈玉珠说上两句话,其余时间大多在听两位一大一小的女郎谈论衣物首饰的话题。 他倒是不反感这些东西,女郎爱美,悦人悦己。在听到用什么材质打制什么发饰时,还会提一提议,然后想想自己那儿有什么好的玉石翡翠珍珠宝石能给阿娘阿姐用上。 一年过往,在春意勃勃的时节,总有许多世家女开始挖空心思的想做一些好看美丽的衣物,以便在赏花宴会上出出风头,倒是很可爱的想要展露自己青葱年华的美丽。 钟氏正同沈玉珠讨论在室内穿的常服,和正式的服饰,她让鞠容记下:“先各做常服十五套,正式的衣裙要多十套,选料要舒适柔软,颜色要清雅柔美的,最好能让绣娘弄出新的花样来。” 鞠容应下,顺便提了一句:“前日有娘子送来今年新打制的饰品,说是与去年大为不同,似乎别出心裁了不少。” 钟氏点头,“是不错,给她们赏吧。”她拉着沈玉珠的手,看着嫡女白皙无暇,清雅中不减风韵的气质,道:“待会你可瞧瞧,还想要些什物,阿娘叫人给你做。” 沈玉珠同钟氏一样,也喜欢美丽什物,说来她在春日时节的宴会中最喜欢的就是欣赏世家女的衣着首饰,美人赏美人,亦风雅的很。 女郎嘛,没有不喜欢这些实物的,若是嘴上不喜,三番四次,说多了都是矫情。 沈玉珠细细想了想,道:“倒也没甚么了,就是衣物的颜色,就以白色蓝色金色为主吧,其余的要翠色,淡粉色为辅。要添一套珠花,这次不要金银打制的了,从玉石中选吧,阿娘,可好?” 她侧头问,钟氏笑着点头:“行,若还少了哪些,便再给你添上。” 沈玉珠又想了想,自己应当没缺什么了,于是又同钟氏说起别的事情来。 “你可还记得许多年前,在你幼时用了荷花荷叶为你捂了一会子小脚的二婶娘家的芸娘子?” 沈玉珠回想了下,点头,那位为用荷花荷叶她捂小脚的芸娘子非常讨人欢喜,便是当时同阿爹阿娘说不过三岁的她,寓意着日后定是步步莲花,平生富贵,惹人爱惜,性清洁好。据说这是他们那里的小习俗,但凡是家中有嫡出贵女的,三岁定会这样摘下最新鲜最好看的荷花荷叶用金丝线轻轻缠裹包足,片刻在放出玉足。 当时年纪小,喜爱荷花洁白美丽的样子,她很是心悦了一番,甚至在离开荷花荷叶后都想着再摘下几枝玩,自此恋恋不忘这种事。 “自是记得的,芸阿姐品性温柔,极其爱笑,小时候经常带我和阿弟玩千秋。” 钟氏听嫡女这样道,心中欣慰,只是眼中露出怜惜遗憾的目光来,她缓缓道:“是啊,阿芸是个极好的女郎,前两年出嫁,刚开始同那郎君夫妻恩爱,同年生下一位小女郎,直到现在还怀上小郎,她那家家已是对她不满了。” 沈玉珠上辈子对这位芸阿姐的映像也只是在小时候,自那位阿姐出嫁后,倒是很少走动了,后宅又是阿娘做主,面客之事都是她来打交道,只是很少见到芸阿姐上门做客,但凡每次来,都很慎重带来极其贴心的礼品,不少都是她亲手做的东西。 “阿娘,可是她家郎君对她不好?” 钟氏叹气,“哪里,原也是极好的,只是她一直未有小郎,只有位小女郎,自然是不怎么得意的。近日,可不又听说她那家家,要为她郎君纳两门妾室进来。” 沈玉珠无言,她正是花儿般的年龄,于这些事不懂,心中对那芸阿姐怜惜,上辈子她倒是不知芸阿姐之后的事,不过据说纳妾一事是有发生,且日后那两门妾室都未生下小郎而已。 且她上辈子只议了一门亲事,未向过不了多久家里就出事了,什么女郎心事都没有,自然也是对那未见一面的郎君无半点心思,只说好像在沈家出事以后,那郎君便娶了七皇子的同母阿妹,尚了公主。 钟氏也是同沈玉珠说些宅内事,二人声音略小,且沈玦又躺坐在远处闭眼微微养神,不仔细是听不到这些私话的。 钟氏见女儿若有所思的神情,眉目间透着淡淡郁色,以为她是听着这事不开心了,心怪自己多嘴。 “玉娘,可别多想了,”她摸摸女儿柔软黝黑的秀发,温柔疼爱道:“再过些日子,阿娘教你如何治家,可好?” 沈玉珠回过神,亲昵的凑过去:“阿娘,我没事,只是有些想芸阿姐罢了。” “既然想了,便过几日邀她来做客吧,还能见见她那玉雪可爱的小女郎。”钟氏提议道。 “那小女郎是叫茹嫀吧,阿娘,还要备上小女郎喜爱的吃食和小玩意,不若再多请几位小女郎过来,一同玩耍吧。”沈玉珠想着,若是大人在旁说话,只一小小一个人,只有奶娘和丫鬟子陪着玩闹,定是不如多和几位小女郎玩的高兴。 钟氏亦是这么想的,听了女儿的话,心中开始计算着请哪些人家的孩子。 沈玦任日照落在他的眉眼间,等阿娘同阿姐说了好些话离开以后才睁开眼睛,问道:“你明日可是要去那女郎们的宴会上去?” 沈玉珠摊开书本,静静看书,一边翻页,一边回答道:“是了,每年不是都去了吗,你每次都过来接我同我一起回来啊。” 沈玦坐起身,全身懒意散去,双目黝黑充满精神,“这次也是,不过明日,你需得将香包予我,还有那条有海东青图案的玉带一并送来!”他话中意思是,他明日也有活动,也要开始出去显摆啦。 沈玉珠从书页上挪开目光,好奇道:“明日你没有课业,是同郭二郎他们约好了去哪里吗?” 钟氏离开后,就只剩他们姐弟二人了,有些话私下也好说,且沈玉珠从未将自己的事透露过给阿爹阿娘,沈玦很是愿意同这个阿姐说一些连爹娘都不知道的事情。 “明日你有赏花宴,我已同郭二郎、谢九郎他们约好,一齐去宋四郎的猎场狩猎,他那猎场有白熊,我可以猎一身皮毛回来给你做冬日暖身的白熊皮帽之类的衣物啦。”沈玦略微兴奋道。 沈玉珠心中明了,无奈的看着他,阿弟摆明了是想让她这次同阿爹说情,毕竟他可是赢了击鞠战得来的狩猎机会。 不过,回想他的话,沈玉珠轻轻开口道:“郭二郎与你相交多年,可是为何,你会同谢九郎约好?” “便是击鞠那日认识,我同他玩的来,且他骑术武力皆不比我差,我已与他成为知己啦!”沈玦笑嘻嘻道,口中的话语却是真的。 谢九郎…… 谢国公府谢琞瑱啊,沈玉珠微微垂眸,上辈子世家嫡女中,一直有谈论过他,据说他很是出色的少年,郎艳独绝。且背后靠山,很大很大…… 若是阿弟同他交好,日后若是遭受别人算计,应当会多不少助力,她唯一心愿便是,莫在让沈玦变成身有残疾的人,不然,她会痛苦一辈子。   ☆、第16章 赏花宴 上辈子的沈玉珠,是极为世家嫡女的范本,上有身为文相的阿爹和钟家有名的贵女阿娘宠爱,下有俊美护短的弟弟敬爱,着实令人艳羡。 只是当有了沈云楼这个例外后,沈家便一步一步被推向了深渊。 她同沈云楼相斗时,已为时已晚,七皇子已经成为了她的助力。故而,纵使她费尽心机,倾尽全力,都没能将沈家起死回生。这是她离世时,最感到死不瞑目的遗憾。 …… 自回来后,沈玉珠开始信奉神灵了,并非那种盲目痴迷的贡奉,而是怀着感激之心,虔诚之心礼佛,诵经,祈求阿爹阿娘阿弟五郎兄,外祖家平安无事。便是闲来无事,都会翻阅佛札,这种习惯让她在世家嫡女中不太一样。 在沈玦的海东青的香包上,她往里面放了佛家香草,念诵了几日的佛经,直至现在才给他。说来有趣,那香包上,因她一时兴趣大发,在那背后绣了一只与众不同的海东青,比前面的小,又是略肥的一团,似是幼崽,双眼漆黑,下面还有绣了一张小小蒲团,前面有个小小木鱼,当真别有童趣。 拿到阿姐绣的香包时,沈玦将它翻来覆去的察看,直勾勾的盯着最后面的那只绣上的海东青幼崽,看的目不转睛的,眼睛微微发亮,拿在手上连沈玉珠说要为他挂上,一时都不愿放下来。 不愧让他日日等了这么久,甚至忍着好奇去问去看,就想阿姐这年会给他绣个什么新样式。这一拿到手,真是太合他心意了。 抬头,明亮的黑眼珠紧紧盯着阿姐。 沈玉珠含笑,对他越来越包容:“心悦不心悦?可是费了我好大功夫呢。”她说的是香包另一面上的海东青幼崽,当时还想着绣佛上去,想着沈玦怕是不喜欢,想了又想便将海东青换了个模样。 沈玦哼道,紧握着香包:“甚得我欢心!” 沈玉珠眨眨眼,见他还有话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玦抿嘴,沉默片刻,扭捏道:“可、可是还有?” 沈玉珠被他发亮的眼神紧盯着,略微奇怪:“怎会,答应给你绣个新样式,自然就只得这一个,再无其他啦。” 说来这也是沈玉珠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什么东西她都只做一个样式,多了她费神费力,且总会想出别的花样来,是以从她女红里出来的物品,皆只有一个,若是坏了没了,那便是真不会有了。 沈玦闻言,登时不再装模作样,勾唇得意大笑,连连道:“好、好好……可不许有第二个了,就一个,就只有我有!” 原来如此。 还以为是怎么了,沈玉珠轻舒一口气,若是阿弟还要她做第二个,她除了答应做予他,却不会像之前那样喜欢了。 笑着把玩香包一会,沈玦终于心满意足了,只是又不太好意思的小声补充道:“阿姐,你不会还会做一个海东青……给阿爹吧?” 若是阿爹也有了,那他的香包,岂不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啦?可那是阿爹……一时间,沈玦有些郁卒。 沈玉珠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他纠结好一会,确认自家阿弟并未被人掉包,又未同沈云楼一样性格大变,才道:“且安心吧,我可就只做你一个,再无别的。至于阿爹,我早有别的样式做予他,可行?” 别的样式? 沈玦眉头微动,赶紧回道:“若是还有海东青这类什物,需得予我一个!” 沈玉珠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怎么她从未知晓,原来这个不羁落拓的阿弟,居然也会有喜欢小小一团海东青幼崽绣图的一天? 说来,这也是沈玦于沈玉珠感情好的原因。 一个喜欢给予别人独一的物品,另一个只喜欢接受独一的物品,倒是姐弟二人志趣相投,自然同为一家人,感情浓厚。 便是从此处,就能看出他二人处事原则。 …… ………… 春日赏花宴那日,由长公主开头,整个京都的世家女郎都活络了。 任是少年郎们,也一群一群的春游去了。整个沈家的晨光微曦时,侍书服侍着沈玉珠起床,梳妆更衣。洁白典雅的长裙袍,里面一件淡黄的里衣,领子上绣着银色的腾云图案,外面锦袍上的花色则选了蓝色针线,绣了大朵的富贵牡丹花,袖口处点缀着红宝石制成的小小花针,脚上一双粉色珍珠面,墨绿色玛瑙串花的鞋子。发上又有似繁星一样的小小宝石制成小网形状的菱形头饰,再有在绸缎束发处别了三两只大红色和墨绿色的珠花钗子,细细流苏垂落下来。 两只手让侍语细细染了豆蔻颜色,淡淡的粉色令白皙的两手更是好看。额上中心处,点了三瓣白色的莲花,口脂则轻轻描了一笔浅浅的红。镜中人,云鬓华服,美目如星,其貌皎皎如月,骄矜尊贵。 沈玉珠嫡女威严自然显露,这是世家之风采,非一般人能模仿出来的,而是经历岁月打磨专心教养而成,其中可见世家投入的心血。 “可是快到时辰了?”沈玉珠问。 她今日起的可早,不过这春日的赏花宴便是这样。只要这京都最尊贵的女郎开了头,那么就像一种烽火信号,后面两三月里,断少不了这种宴会了。 赏花也是分时机的,便是早晨露水尚在,女郎们各个早早梳妆更衣打扮后,便能坐上备好的车,带上贴身丫鬟,领上十一二位便能出发了。 长公主已是位中年美妇,她举办赏花宴,是分了两个部分,第一便是这些贵女们的阿娘叙旧,第二才是她们,各分了地方坐着,就跟花团似的,一小簇一小簇的在一起。倒是能让贵妇人和贵女们相处自得,能同身份相同的人说话。 这赏花宴,是没有庶女能去的,长公主重嫡,为其郎君育有三郎二女,一直管的郎君死死的,便是以前有的通房都给弄得干干净净的,一个不留。 她先发出的赏花帖便是首重世家贵妇和嫡女,是以,多受世家贵妇嫡女的重视,这开春第一场赏花宴便在这时候开始了,不管是贵妇还是贵女,都尽情的装扮自己,这代表着当日能见到非常多的衣着不凡,珍宝首饰繁多的女郎。 钟氏一身华服,贵气逼人,墨绿色的锦袍绣了别样的几种不同的吉祥鸟,羽尾有白色,有黄色,有蓝色,有红色,呈七彩状。她生的貌美,墨绿色的锦袍显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更加显眼。她眉目端庄,笑容更是恰到好处,极有世家风范,令人不敢冒犯。 “鞠容,玉娘可是起了?” “是了,方才已送去了早食给大娘子,稍填半饱腹,就能出发了。”鞠容回道。 钟氏放下心,若是不吃点早食饱腹,怕是在赏花宴上会饿着,虽然宴会上长公主自然会让下人细心备上吃食,却是很少有机会品尝的,这还要看时机,带众多女郎一起聊聊天,谈谈心,论论京都一些八卦,大家才一起品尝吃食,当然那时候吃的是厨房里下人刚呈上来的,之前摆着的点心,不过是摆设,少有人去动。 若是赏花宴上只是吃喝,怕是浪费大好光阴,毕竟,这种开春第一场受各家贵妇贵女期待重视的赏花宴,是众多消息,八卦和秘闻传播和得知的最快速最准确的来源,没有女郎想要因为吃喝而浪费了这种拿到消息的机会。 聪明人,自然会做聪明事。一般,都会先吃饱了肚子再去,要么就将食盒带上车,慢慢享用。再到了公主府,已经能用吃饱了的身体,去应付众多女郎了。 整装待发后,钟氏同沈玉珠二人,带上了鞠容,紫嫣,侍书等人,留了一些丫鬟在宅院里。侍语留在嫡女院里,她也是近身服侍沈玉珠的一等丫鬟,相比较紫嫣和侍书起来,倒是多了份见机行事的能力,又是签了死契的丫鬟,能力不差。 却说沈玉珠去了赏花宴的消息,让赋秀院的知晓了。沈云楼刚觉着自己一副字帖有了进步,甚至得到了她那新换的先生赞赏,心中甚是高兴自得。 新先生换了,沈云楼也便敢露出自己原本的字迹,她习书法多年,不过懒懒散散,后来长大了谈恋爱,爱打扮,这种习书法的事很少去学习了,家中爷爷也曾说过她,不过女大心儿大,自然左耳进右耳出,更何况她又不住在爷爷家,倒是没能管束她。 本来挺高兴的,没想到派了抱琴出去打听消息,一回来便得知沈家的嫡女出去玩儿去了,还不止她呢,还有那沈家的女郎君,她这个便宜阿爹沈意的正妻。 沈云楼心里一直有个想法,要是她这个身体的娘是沈意的正室夫人,她哪里需要像现在这样,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出去,这一日两日,除了去沈玉珠那里惹惹眼,便是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可不没劲儿死了,现下听见她们出去赴了赏花宴,心里还不嫉妒啊。 怕是这二人故意将她撇下吧!这沈家又不只她们两个女郎,便是这样不把庶女当人看了?简直欺人太甚。 沈云楼对着抱琴抱怨几句,任丫鬟听了她的抱怨跪在地上,面露惊色。她冷眼看着,只觉得心中更是烦闷,怎地她抱怨几句那钟氏和沈玉珠的不对,这丫鬟就是这个样子? 难道她想的不对吗?赏花宴,赏花宴,既然是发帖给沈家,怎地就不带上她?说不定在那赏花宴上,同她一般身份的庶女已经在那吃吃喝喝,谈笑说趣了罢。 跪着的抱琴白着脸,背上冷汗出了一身,这庶娘子当真是胆儿大的很,居然在此说女君和大娘子的不是,她难道不知道,这话随时随地都能被人听了传出去吗?她可不敢站着回话,怕是到时候也跟着遭殃了。 却说庶娘子这样说道女君和大娘子的不是,抱琴毕竟是当初陈嫲嫲带过来的丫鬟,受过教导,自然懂得这种世家规矩,不说开春第一场赏花宴,庶娘子确实去不得,那可是长公主宴请的客,京都出动的都是一准一的贵女,可没有说庶女也同去的份。再来,那长公主的赏花帖也没有指明要带上庶娘子的呀,岂不是心中酸气太多,口不择言了起来。   ☆、第17章 长公主 长公主府。 牛车停下,鞠容告知钟氏:“女君,长公主府到了。” 钟氏拍拍嫡女的纤秀的手,沈玉珠放下帘布的一角,跟着她走下牛车,长公主府外的管家早早等候在此处,接过紫嫣递上的赏花帖,阅过后朝她们深深鞠一躬,恭敬道:“公主已久候多时,请随小人入园罢。” 一行人慢慢行走,沈玉珠收回打量公主府的目光,这公主府还是如上辈子一样的华贵。长公主乃圣上同胞妹妹,宠爱甚多,莫怪世家嫡女向她看齐。 管家慢一步在钟氏、沈玉珠的身侧后处领路,一边道:“公主这园子在一月前全部翻修了一遍,便是种植的名花名树也换了新的,全是真当花期的花树,故邀贵客们一赏花容。” 钟氏同管家说道几句,便到了长公主翻修一新的园子,取名朝花园,外面已有三五丫鬟守候,同她们行礼。 待进去后,大多世家贵妇贵女已经久候多时,当真是比百花还要娇艳的画面。不过,这赏花宴会倒是没有儿郎会出现,今日的主人便是长公主同她的两位嫡女了。 钟氏是文相沈意正妻,众多世家贵妇对她极为熟悉和欣羡,其中不知多少羡慕她有女有子,郎君最是宠爱,就是除了有那不太完美的一点,有一位庶出的小女郎。不过,更让她们羡妒的是,这名门贵妇中多有郎君是有几房妾室的,哪像身居高位的沈意,居然也早早打发了庶女之母,而今家中除了钟氏便再无别的人了。 当真令人又羡又妒,不过这也只敢心里想想,明面上不只不能表露出来,还得表现出非常关心,非常佩服的模样,好似各个是钟氏娘家亲姐妹一般,若是沈意再纳妾便是天理不容,她们就会替天行道般。当真有几分可笑,这场面钟氏熟悉,沈玉珠更是熟悉。 不过显然钟氏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不过是些酸了吧唧的女郎罢了,说些话儿要是能让比她好的人痛,便是她最好的开心药了。 长公主出声唤来沈玉珠到她跟前来,亲亲热热的拉住她的手,她所出的两位嫡女也是笑盈盈的望着她。 上下打量几眼,长公主满意夸赞道:“倒是越长越大了,会是个越发美丽的女郎。” 沈玉珠细眉弯弯,柔柔回道:“是长公主的花园百花盛开,所以便衬的我与锦娘,愫娘一样美啦。” “哎哟,我的乖乖,你这话可是连咱娘三儿都夸赞啦。”长公主喜笑眉开道,眼中的热络更是多了几分,而比沈玉珠大上三岁的及笄后的锦娘,愫娘都多了分心悦,更是亲昵的唤她玉娘,邀她在她们身边一同坐下。 沈玉珠低头抿唇,面上透着淡淡的粉意,这种天然的女郎情态,让长公主很有好感。 以沈玉珠的身份,让自己的两位女儿同她交好,也是极不错的。是以,那锦娘和愫娘都亲亲密密的同她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钟氏坐在长公主的侧方,她身份不输公主尊贵,郎君又是文相,比起驸马可不止强了好几倍,见长公主的两位及笄之龄的女郎都贴着自己女儿说话,面上笑意不减,好似也觉得她们其乐融融,感情之好。 其实,也不过是几年见一次面,说一两次话罢了,哪里来的这么深的好似自家亲姐妹的感情,怕是有所图了吧?笑着同长公主对视,钟氏表现的非常正常,让长公主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这钟氏,倒是一年比一年深不可测啦。 不过想到沈意如今门下青年才俊的门生,又想到已经及笄了,快要议亲的双姝,也不能浪费了她这筹备许久的赏花宴。 长公主的双姝容颜貌美,情态姣好,又得她悉心教养,可是公主之女又没有封号,到了及笄之年后,要议亲的对象,并不比世家嫡女好。哪家的儿郎,会想要一个岳母是得圣上宠爱又是长公主所出的女郎呢?若是有什么龃龉龌龊,岂不是要于天家过不去? 可是,若是嫁了普通的儿郎,以长公主的这样自恃甚高的傲气,怎会允许女儿下嫁?是以,她愁得的头都痛了几日,才想到如今能得她青眼的俊杰,其中便有沈意的门生,日后既有官职,又能留在京都,岂不皆大欢喜。 所以,早早的同一对双姝说好,让她们同文相的宝贝嫡女沈玉珠比往日多加亲近亲近,但凡成了闺中密友,若是提上那么几句,一切都很好说了。 长公主满意的看着女儿们与文相嫡女相谈甚欢的场面,打起精神,慢慢同钟氏打起交道来,一些命妇,三言两语,相互吹捧,好不热闹。 沈玉珠倒是没想到,今年开场的赏花宴,就能引的长公主的女儿对自己极为亲近,言语间虽亲密,神态可鞠的流露出淡淡的,想要使劲儿打好关系,却又觉着降了自己长公主女儿的身份,笑容间一直有点不自然。 不过又想到沈玉珠是文相家的贵女,世家风范也是一等一的,便说容貌和才情都是极为出色的,也不算拉低了她们的身份,于是也就没想着就此作罢。 沈玉珠看着她们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作态,越发觉得奇怪。这时,恰巧锦娘说起她一头云鬓秀发的事,再看看已经簪花插上金步摇的一对双姝,才恍然大悟。及笄的女郎要议亲了,可这与她有何关系?将疑问压在心底,且先看一步走一步,见机行事好了。 “锦姐姐这红石榴宝石钗倒是精致,在黑发上光彩熠熠的。”沈玉珠在她夸赞自己时也夸赞回去。 略微丰润,皮肤白皙,五官却稍显艳丽的锦娘高兴的摸摸头上的宝石钗,道:“是真的吗,可不会过于鲜艳了?” 她本身五官就艳丽了几分,总嫌弃自己不够端庄,今日戴这宝石钗着实喜欢的紧,可又有一丝担心,怕使自身的艳丽更浓了,现下沈玉珠这样一夸赞,倒让她放心不少,心中欢喜更多。 “哪里会,这春日若是不多点好看的颜色,就会失色的。锦姐姐放心,这宝石钗做的精美,不会落了俗的。” 沈玉珠自知她今年要议亲,穿衣打扮上,都需要靠向端庄得体上,是以只要是颜色偏红,偏艳丽的,都很紧张。 锦娘欢喜的连连点头,面上娇羞,眼波扭转,这才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沈玉珠的一身妆容。 看着倒是比花还娇还美,那胭脂水粉怕也只抹了淡淡的一层,口脂粉润,明眸带笑,待她及笄时,怕又是一位难得的出色佳人。 锦娘心中涌起一丝羡慕,沈玉珠同她与妹妹愫娘不同,这样的世家贵女,以后的夫家,定会比一般世家女要尊贵,不然哪对得起她阿爹文相的身份。 再一联想自己和愫娘,而今也只能往文相门生里的俊杰去殷勤探勘了,不过,既是门生定然修养学识也是非同小可,不怕以后比哪家世家女的差呢。 心一热,赶忙继续拉着沈玉珠,亲亲热热的说笑起来。 沈玉珠不慌不慢的应酬,同锦娘愫娘你来我往的,看着感情甚好,却不容易亲近。锦娘心大,受表皮迷惑,虽有些小心思,却是心机不重。而愫娘则不同了,她冷眼瞧着阿姐同沈玉珠说笑半天,哪怕沈玉珠也是善意不断的,但她因为觉得自己自降了身价,又一直不肯承认自己需要从沈玉珠阿爹门下的俊杰里找郎君,是以除了刚开始时说道几句,后面都是不冷不热的凑合着。 这沈大娘子倒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瞧着阿姐同她说了好一会子话,也未想过邀请她们去沈府做客,愫娘心中不悦,暗自觉着她对身为长公主之女的她们不够谄媚和讨好。 也不知阿娘怎么想的,难不成只有同这沈玉珠打好交情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成?那沈意虽是一国之相,可她阿娘可是长公主,圣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只要递个话过去,害怕沈意做不了主替她们物色好郎君? 沈玉珠口渴了,端起茶杯润喉,眼一瞥刚好将愫娘高冷的神色瞥个正着,心下好笑,也不主动理会。若是她知道面前愫娘心中想法,怕是一口茶水都得极为失礼的喷出来。 沈意是什么身份,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一国只有一个文相,可是公主,除了分长次,可是不少的。这样一比较,自然清楚谁比谁更重要了。 期间,不仅是长公主的双姝一同与沈玉珠亲热聊天,还有各家贵女,自己有心过来同她们坐在一起,说说话,谈论一下美衣首饰,或者谈论一下哪家的儿郎,名动京都,哪家儿郎,英姿不凡。众多女郎,小小心思,倒是极为天真可爱。   ☆、第18章 荀氏女 “这身衣裳,是哪家制衣局的出来的,这选色和衣料,样式都很新哪。” “……姐姐若是喜欢,可派下人去……制衣局找清清绣娘,那绣娘的女红手艺不凡……” …… 沈玉珠听周围贵女说话,有人同她搭话,也会耐心的回话,若是问衣物首饰,也是夸夸其谈,很是一番尽心。这些女郎天性-爱之的东西,她也极有兴趣谈论,甚至会提些建议,绝不私藏,倒是让好些贵女拉着她一同说道。 她身份在这些贵女中也是一等一的,若是说那件好看,那件适合,自然让贵女们相信就是那样的,人分三六九等,自然也会对最好的那一个,有种天性上的认同。 这时,又有新入园子的贵女加入。 沈玉珠笑容大增,这一刻眼中欢欣真真切切,只听那贵女打趣道:“哎,却不知我家珠珠,竟是对这些懂得如此之多,眼光不俗,那何时教一教我可好呀?” 那女郎声音清丽如莺歌,听着悦耳干净,无半分靡靡之感,甚是让人舒心。 沈玉珠慢慢侧身看去,顺手拉住出现的女郎的手,让她挨着她坐下,那女郎顺势坐定后,将头轻轻倚靠在她肩膀上,在她耳旁小小声抱怨:“你这人,来长公主府赏花宴,居然也不提前约我一同前来,害我等了这么久,若不是我在外祖家,昨天才赶了回来,怕还是来不及见你了!” 听着这小小声抱怨,沈玉珠轻笑一声,也小小声回她一句:“是我错啦,前几日身子不爽利,忘了写信予你,莫气了好不好?” 荀萱闻言,原本略带抱怨的目光露出关心和担忧,离开沈玉珠的肩膀,生怕自己先前这倚靠让多年手帕交身子不适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如今好了些许没有?” 沈玉珠轻轻摇头,对好友真心问候感到心中炙热,“好多了,且莫担心,早已好了。未约你一同前来,是我之错,待结束赏花宴会后,便一同去我那做客吧!” 听到这话,荀萱才放下心来,认认真真打量好友几眼,发现她面色红润,可见确实是恢复了,便答应下来宴会后去沈府。 “我同阿娘说一声,让她先回家去,再同你一道。” “好。不急,来前可有用了吃食?这茶点不错,尝尝。”沈玉珠推了推碟子示意。 荀萱捻起一块茶点小口小口的,慢吞吞的吃起来,两小块过后,又接过好友递来的茶润口,才解了她未食早点的饥饿。 她二人相识甚早,尤记得三岁时,世家交好,当时荀萱有一外头寻来的乳母,好似换了疯癫症,先头一直隐瞒的很好,却是极为喜欢荀萱的,据说那乳母因丢了自己的孩儿,成了荀萱的乳母后,日夜照顾,时刻不离人,后来越发过分,竟然不大乐意让家中女君接近女儿,还为此差点伤了荀萱,若非当时沈玉珠同她在一处玩,又趁疯癫乳母不注意时,丢了桌上的砚台过去,砸住了她的脑门,令她生疼哀叫,在一旁担心紧张的荀萱阿娘连忙叫人将那疯癫的乳母绑了起来。 幼童记事,荀萱为此也越发亲近沈玉珠,这般一年两年,二人都一十又三的年龄了,感情非同一般。荀萱有什么东西,都会捎沈玉珠一份,每每出游玩乐,都会邀她同去,有好的从来不曾忘记她。 且最让沈玉珠心暖的,是上辈子沈云楼与她作对时,荀萱更是让她阿爹阿兄都站队了嫡小太子,哪怕当时局势有诸多风险,更是对沈家步步照顾,便是为了沈家,连早已议好的亲事都黄了。这点,是沈玉珠迟迟不敢约见她的原因,不同于家人的心疼和愧疚,对于荀萱,沈玉珠觉得自己欠她良多。 而今终于赴约赏花宴会,是早已做好再一见好友一张纯真笑颜的准备。 荀萱同样一十又三,不同于沈玉珠华贵的气质,她那眉眼天生带笑,柔柔软软的,个子小小却很匀称,并非消瘦的身材,倒是真正的珠圆玉润,只是她骨架小,看着很是舒服。 今日又着了一身翠绿色的白丝线刺绣的大大小小的蝴蝶衣裙,外面是金粉色渐染的外袍,衣领处有白色腾云图案,特别是广袖处,特意选了翠绿色玛瑙做成了一对对蝶翅镶在袖口上,一举一动都会如真的蝴蝶般翩翩起舞,毫不引人注目。 荀萱生的让人一眼看去,便像戳中了心肝一样,整个人心里就会软的一塌糊涂的,任她提什么要求,想要什么,都会愿意拿来给她,若是沈云楼在此,见到这样的小女郎,便会吃惊这古代居然也会出现软萌萌的人形代名词。 自打荀萱出现,沈玉珠也怎么与其他贵女说话了,她将面前好吃好看的茶点都推给了好友,示意她再吃一些,荀萱对于吃的有种天生的使命感,不过她自小受世家教导,自然分得清何时该吃,何时不该吃。不过此时有沈玉珠在,荀萱倒是放心了很多,她也不知为何,好似只要有她在身边,总有种会被保护的安全感。 当然,她自己不知道,沈玉珠完全是拿她当是温柔无害需要被保护的娇娇小女郎一样爱护的。她除了阿弟,自然也是喜欢阿妹的,不过自然不是沈云楼那种了。 锦娘等人见荀萱来,都知道往年她二人相交甚好,极为亲密,一时也给了她们谈话的时间。不过,有意要与沈玉珠交好的锦娘倒是不愿就让荀萱一人占去了她,等了片刻后便开始同她说话。 她也是聪明,知道此时若是同沈玉珠说话,怕是不如之前那样能亲亲热热了,不如同这个和沈玉珠交好的荀氏女搭话,如此一来,也就不怕沈玉珠不同她们聊天了。 “从来不知荀妹妹这样爱吃点心,可还需要我再吩咐下人再呈上一碟?”锦娘道。 荀萱已经吃饱了,喝了茶让肚子舒服了一些,软软笑着拒绝道:“多谢锦姐姐的好意,我已尝好啦,长公主府内的茶点,确实不错。” 她又不是没看见这女郎眼底微讽的含意,好似再看一个极为失礼的世家贵女,不仅失了自己的风仪,还玷污了她们似的。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要她的“好意”,再说了,又不是珠珠给的,要它作甚。 沈玉珠垂眸,余光发现对面女郎放在膝盖上的手捏了又放,她出声道:“阿萱,听闻你阿嫂前一月有了身孕,那你阿兄会回来吗?” 荀萱对锦娘淡淡一笑,然后马上同沈玉珠聊天起来,“呀,说起这事当真令我心悦,来年我便有个小外甥啦。至于阿兄,再有半年,便能回京都复职了。” 对她们之间的谈话一直都有偷偷关注的贵女们心下了然,这荀氏女倒是是京都世家贵女的一个例外。她上有三个兄长,下有两个妹妹,她也是个荀家嫡出的大娘子,且他们整个荀氏,都是有名的祖上的后代。且荀家的儿郎如今驻守边关,甚得圣上看重,对荀萱,贵女们也不大敢轻视。 最多谈论的,心中有些小酸味儿的女郎也只有说她贵女风仪不足,宴会上不懂得同其他贵女交好。不过,大多不足畏惧。 “如此甚好,这样可得先行准备你那小外甥的小小衣物啦。” “嗯,不过等我阿兄从边关回来,也就轮到我二郎兄议亲,要寻一家女郎了。”荀萱凑近沈玉珠,小小声道。 她的心思很简单,就不愿让这些贵女知道她二郎兄要即将议亲的事,可不喜欢这几家贵女,若是作了她二郎兄的妻子,她怕是没那么愉快了。 不过,她想了想,又在沈玉珠耳边道:“可知我二郎兄议亲的女郎人选?” 这个沈玉珠有点印象,她笑着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周的世家贵女,除了她们这边的一堆贵女,还有一些一小簇一小簇的贵女各自相谈甚欢。 其中便有林氏、张氏、韩氏、徐氏、许氏、谢氏的贵女同坐一处,她神色微顿,目光最后落在其中一名,身段姣好,眉目如画的一袭白色花纹锦袍的女郎身上。 再一收回目光,却见荀萱正对自己狡黠的眨眼,登时忍不住笑了一声儿。 小声道:“可是堂前燕为首第二字的女郎?” 荀萱笑容灿烂,拍拍她的肩膀,表示珠珠真是聪明。 沈玉珠见她得意,思绪又落回先前的女郎身上,堂前燕为首第二字,自然是王谢堂前燕的谢氏之女了。与上一世,当真没有差错的。 谢氏之女,各个才华教养都是一流,世家古老,倒是极为有名,荀萱的二郎兄能有这样一门亲,也是很不错的,沈玉珠记忆中,这谢氏之女,好似就是那谢九郎的二姐,嫁入荀家,倒是一年里便有了身孕,后又分别生下一对双生子。 “好亲事。”沈玉珠真心感叹道。   ☆、第19章 宴会后 赏花园子待了一个时辰后,长公主便带着众人换了地方,这次倒是把贵妇带走了,贵女们由双姝在别的园子招待,没了长辈在此,贵女们倒是更放的开了。 这时茶点更换了一遍,沈玉珠同荀萱二人换了个地方,恰巧双姝二人被其他世家贵女邀着一同玩乐,少女爱玩的天性也在此刻暴露,一时也没有再想去拉着沈玉珠装情谊深厚。 这时,她们二人在一小亭廊里坐下不过片刻,又来了几位女郎,恰巧就是方才荀萱要她瞧过去的,同谢家女郎一伙的世家贵女。她们见小亭廊早已有人,一时之间也不大乐意去别处,犹豫片刻,由那谢家女郎出声道:“叨扰两位娘子,可否能借此处让我们……咦。” 她走近一瞧,却发现其中有一个女郎,正好是她认识的。谢韵芝笑道:“原来是阿萱妹妹啊……” 荀萱眉笑颜开,同沈玉珠对视一眼在她微微点头后,主动邀她同她一女郎坐下,看来对她颇有好感:“好巧啊阿芝姐姐,几位姐姐也一同坐下吧。” 谢韵芝发现她身边坐着的亭亭玉立的女郎,秀雅大方的朝她们微笑,心中一动,便知道是谁了。 “这位定是沈家大娘子吧,今日有幸,连同阿萱妹妹和沈大娘子聚在一起了。” 沈玉珠笑着回道:“这小亭子可看众多风景,几位选的甚好。” 谢韵芝几人点头含笑,其中一位张氏女郎道:“这附近花开的正艳丽,又有清风吹拂,两位妹妹也甚有好眼力,是个好地方。” 沈玉珠参加赏花宴来,除了荀萱从未同别家的女郎有何亲密的关系,且一直被钟氏带在身边,同谢韵芝她们这些女郎相处的不多。 今日不过第一次认识罢了,不过相比起长公主的双姝,同谢韵芝她们相处,倒是方便得多也舒服得多。 其中荀萱同谢韵芝自然早见过面,因她是她二郎兄妻子的后备人选,所以相谈甚欢。 “我在家中排行第八,最小还有个阿弟。”谢韵芝同沈玉珠道。 “我是家中第一个,阿弟亦在国子监里上学。” “我家九郎也是呢,家中还曾听他提及过沈大郎呢,没想到今日赏花宴我们也能坐在一起谈起他们。”谢韵芝笑道,她话语中透着亲昵,显然也是想同沈玉珠交好的。 旁观沈玉珠此人,既能同长公主双姝应对的游刃有余,又不得罪人,性情恬静,彬彬有礼,又非那种喜欢在众人面前哗众取宠的女郎,又能志趣相投,是以林氏、张氏等人也爱与她交谈。 “阿珠妹妹腰上挂的小香包甚是得意喜人,可否借我一看啊?”说话的是许家的女郎,身材圆润,皮肤白且红润,看上去是个喜欢结交人的女郎。 沈玉珠腰上挂着的是她自己做的小香包,女郎比儿郎爱俏,连香包的颜色选的也是珍珠似的白色,上面的粉团花由淡白变成淡蓝色,针线精密可见一手女红的好手艺。 因香包上的图案选的是许多小花扶成团的样式,这样的绣工很是费工夫,就在近日沈玉珠才将它挂在腰上,下面是小小蓝色流苏。取下来,递给许家女郎,倒也吸引了谢韵芝她们的目光。 “这是哪家绣娘的手艺,居然这么精细,真好看啊。”许家女郎细细摸着香包,夸赞道。 见她们好似很喜欢的样子,沈玉珠道:“却是这花好看罢了,否则也显不得这香包出彩的。” 谢韵芝颇为敏锐,她见她未提绣娘是谁,于是问道:“花美,人的手艺更美,可是阿珠妹妹绣的?” 其他人从香包上挪开目光,三三两两的开口:“是真的吗?”“这真是好看,阿珠妹妹可还有多的吗?”“可真是好手艺,这花团看着真是越来越得意啊。” 谢韵芝带笑嗔她们一眼:“当真是以为自己是谁了不是……不过,要是可以,阿珠妹妹也予我一个罢。” 她说完,被许家女郎轻推了一下,各个娇笑着驳她:“瞧你个谢韵芝,教训我们,还不是打的一个主意啊!” 沈玉珠见她们笑容真挚,不像那种爱说三道四的女郎,也能说笑,便点头:“香包怕是没有啦,若姐姐们真心想要,日后待我做好了便送来你们可好?” 谢韵芝见她并未因之前的话有所不悦,倒是更喜欢她了,任哪家贵女被别家贵女一个两个说要香包,怕也会有些不悦,以为别人拿自己当绣娘看待的,所以当沈玉珠答应下来,不管她是真是假,几个女郎也是一一道谢了一番。 说来女郎的贴身物品是不会随意给人的,不过只要是自己不会用的样式,并且还是新做出来,赠给别人的就另当而论了,且沈玉珠也不会真的做予她们,只要样式精美好看,她们照样会喜欢。这也算是一种闺中女郎相互来往,赠送物品的感情联络了。 待赏花宴会要结束时,沈玉珠答应了同她们过几日一齐同去踏青,骑马,便有钟氏派了人过来找她,几人拜别了长公主后,便找自家阿娘一同回去。 荀萱阿娘同钟氏亦是年轻时的闺中好友,只是嫁人后因为夫家地远,联络的少了,等到有了荀萱后回了京都,才又熟络起来。 “阿娘,今日我要同阿珠家去啦。”荀萱抱住她阿娘的手轻轻摇晃。 霍氏拿她无法,宠溺道:“却是去了阿珠家,回来后就不知道自个儿家了吧?” “要去,要去……去外祖那待的太久啦,我已很久未同阿珠一起玩了。” 一旁,钟氏同沈玉珠也是满脸笑意。 钟氏道:“让阿萱来吧,若是不知道自个儿家,便留在我家罢了。” 霍氏看向钟氏,二人相视,若有深意,她拍拍自己女儿的头,嗔道:“你这个傻女郎,真是糊里糊涂的。” 荀萱拿小脑袋在霍氏怀里蹭啊蹭,发出闷闷的哼声,就是不愿说话。 “罢了,去吧去吧,傍晚我叫你阿兄接你回来。”霍氏朝钟氏道:“先前说阿玦可是要寻武师?我家郎君近日也提过要收弟子,且同阿玦说一说,沁娘你再来信予我。” 钟氏心下一松,知道霍氏是答应她之前的事了,说起她家郎君收弟子的事,也不过是这么一说,主要的是相看她家大郎而已。 “自然会的,辛娘,你放心吧,阿珠会照看好阿萱的。”钟氏一口应下,算是一语双关了。 这些暗语荀萱自然是不清楚的,可站在一旁听了好一会阿娘和霍氏的谜语,再联系上荀萱和沈玦,自然一下都恍然明白了。 怎么阿娘是想要让阿弟娶阿萱为妻吗?怎么,怎么这样早?上辈子阿萱的婚事是在沈家出事之后定下的,却又有了变故,只是那时沈家三年之后才有变故啊。 沈玉珠在一旁惊的发起呆来,连钟氏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玉娘……玉娘?怎地不走啊。” “阿珠,阿珠,我们要上牛车啦。” 沈玉珠眨眼,掩去自己一身的僵硬,道:“方才愣神了,阿娘,阿萱,我们走吧。”说罢,自己一人先走向了牛车。 钟氏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神色自如,若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转眼又见荀萱一脸无辜的让人心软乎乎的样子,也未曾追问她,甚是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亲自带着荀萱上了同一辆牛车。 坐上车后,荀萱提出想要休憩一会,让侍书给她备了瓷枕头,上面铺了好几层柔软的卷料,再盖了一层薄薄的小毯子在身上,独个儿微微蜷缩着身子,朝着沈玉珠的方向静静睡着了。 待车驶在半路途时,沈玉珠确认荀萱睡熟了后,才对钟氏轻声道:“阿娘,你先前同欣阿婶说的可是阿弟和阿萱的事?” 钟氏惊讶女儿的敏锐,又看一眼熟睡中的荀萱,没想到之前同好友的谜语,竟然让女儿懂了。 她也不反驳,承认道:“是了,我最近也不知是为何,总是在做一个不好的梦,梦见你阿弟,你,都让我心里不安,也不知是怎地一回事。且你阿弟也渐渐大了,我想着先为他寻一门亲事,定下来才觉着心里安乐不少。” 沈玉珠听了,才是心惊肉跳,脸色微白。她仔细盯着钟氏的表情,发现她眼中微露迷茫和不安,没有她想的那般痛苦眼神才定下心神。若是阿娘只是做了个梦,怕也是迷迷糊糊的,她定也是不知上辈子的事情的。 放下心来,又听钟氏道:“还有你……你也快要及笄了,虽说及笄之后议亲也不迟,但阿娘总想着,将你的亲事也定下来才行。” “阿娘……”沈玉珠吓一跳,怎的从阿弟又到她了。大仇未报,沈云楼、七皇子及其党羽,她还未一一清算,怎有心思谈那婚嫁之事?况且上辈子那未来郎君,她可是不愿再要的,何况那郎君同沈云楼有牵扯,再议亲到他,未免再恶心到自己了。   ☆、第20章 捻青梅 钟氏也没想到女儿会是这种拒之千里的反应,“你总是要嫁人的,现下阿娘说的也不过是提早而已。” 沈玉珠眉头微皱,这种事还不是谈的时候,更何况荀萱还在车上,怕说多了会叨扰她醒过来。 “阿娘……且以后再议吧,我还想多待在阿娘阿爹身边侍候呢。” 钟氏闻言,知道女郎面薄,此时确实不好商议,且她也不是一定要为女儿寻夫家,只是为那梦里干扰,有些忧心罢了。此时也不多说,示意女儿稍安勿躁,婚姻大事她还要同郎君商讨才能再作安排,只是现下确实得为沈玦定下才行,让女儿在他们膝下多承欢几年才好。 沈玉珠见钟氏面上有所缓和,心里也稍稍安心了。 兀地一顿,阿弟不是说了与她们一道回府吗?如她所想,这是有马声嘶鸣,几位骑马的儿郎从牛车后面过来。 因是在杨柳岸上的路上,行人三两个,路面宽长,旁边是青草地和杨柳。牛车停下,车夫看了来人后同主人报备:“女君,是大郎过来了。” “阿娘。”沈玦下马。 因车内有别家女眷,钟氏并未让他上车,只站在外面道:“是阿玦啊。” 沈玦见阿娘并未唤他上车,也没掀起帘子,怕是车内还有其他女眷。他道:“阿娘,我同郭二郎谢九郎方从猎场回来,现在一同家去罢。” 他身后郭二郎和谢九郎从马上下来,过来同钟氏问候:“郭家二郎问沈夫人好。”“谢家九郎琞瑱问沈夫人好。” 他们一同与沈玦站在马车两三步外,除了沈玦略矮以外,谢琞瑱与郭崇皆是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只是郭崇英俊,谢琞瑱玉树兰芝,站在一起倒还是谢琞瑱和沈玦二人风姿出众居多。 钟氏坐在牛车内也没想到自家儿郎会带来除郭家二郎外的谢国公府的谢琞瑱,也不知何时沈玦同谢家九郎交好了。 “二位少郎在此,未有茶水相待倒是失礼了。” “因从猎场回来,与大郎同路,未曾上帖过府,是我们失礼才是。”郭二郎不胜言语,此时倒是使了个眼色,让谢琞瑱出马应付这京都一等一的贵妇人。 少年声音入耳,彬彬有礼,尊让长辈,让未曾见过谢琞瑱的钟氏对他有了一分好感,倒是个知礼稳重的儿郎。 “今日为时已晚,待明日我家大郎下了课业,便请谢九郎你与郭二郎过府做客。”钟氏出声相请。 谢琞瑱近日同沈玦走的近,二人互为知己,一是觉得性情相投,二是相互交好为日后助力,自然不会拒绝钟氏现下客套的邀请。 他们几个少年郎站在牛车不远处,既不能走近,也不能去肆意打量,这已说明车内有女眷,不能随意亲近。且谢琞瑱同沈玦相处多日,自然也已知晓沈玦还有个亲姐,便是今日这小郎去了猎场,那引人注目的香包,就已经让其他儿郎觉着新颖。 说不过几句客套话,谢琞瑱同沈玦倒是真的顺路,谢国公府虽与沈家不在一条街上,却是同个方向的。是以,他骑马同沈玦郭二郎一起,跟在牛车后面,隔了三米之远。 此时荀萱已是醒了,正同沈玉珠说话。 钟氏坐在旁边,她二人说的都是闺中小事,像是有了甚么好看又出彩的新事物,又说过几日一齐去踏青的准备,说别家的女郎,又在说道沈玦…… 沈玉珠现下还不知到底要不要阿弟和好友在一起,思及之前在长公主府里,荀萱阿娘答应了自家阿娘的邀请,到底还是心中想要同意的。荀萱幼时同沈玉珠玩的来,在沈府待的时日也多,自小也是与沈玦相熟的,只是大人之间那时并未说青梅竹马之约,到了现在由钟氏开口同荀萱阿娘透个话,再由她回去同荀家郎君说一说,二人定下注意,在回个话予钟氏,届时便可寻官媒上门做聘了。 她二人声音虽小,却不时有一两声笑音透出车外。随车跟在后面的儿郎耳目聪颖,正是少年心性,郭家二郎策马同沈玦凑近了些,小声道:“明日真上帖过府?” 谢琞瑱在一旁不插嘴,俊秀面庞含笑看着郭二郎被沈玦一拳揍上胸膛,黑眸一扫前方牛车,并未透露半点声色。 “你敢上帖,明日我便在国子监揍的你爬不起来!”沈玦眉眼一瞪,只要郭二郎敢出声说是,他就将他踢下马去,这黑面郎也敢肖想他阿姐,他阿姐那样的女郎,岂是郭二郎这样的武夫能配得上的,世家之女,风采出众,哪怕郭二郎也是世家儿郎,却非那才华横溢,风雅俊秀的少年啊。岂不是鲜花沾泥巴? 郭崇回瞪他一眼,这小子就见不得他面黑,转眼瞥见谢琞瑱,心中又闷气一生,这白面书生又有什么好的! 谢琞瑱一言未发,笑意不减,对上沈玦扫过来警示的眼神,只是微微额首。 沈玦虽没答应郭二郎过府,对上谢琞瑱却没有拒绝,遇上同类应当会款待许多?“九郎自然可以过府,只是府里除了我来招待,就不会有别人了。”想见他阿姐,就算谢琞瑱,他也不会轻易答应。 “自然。”谢琞瑱淡淡道,文相嫡女不过一十又三,及笄都未行礼,哪是这么好见的世家女郎? 沈玦满意的点头,虽说他也知道阿姐在过几年就会议亲,可他在国子监见多了世家儿郎,能配的上他阿姐有几个? 一路相送,在沈府前,牛车上的女眷下了车,沈玉珠已带上了帷帽。沈玦则同谢琞瑱、郭崇道别,钟氏也远远的同他二人道谢一番。 被沈玦警告了一番的郭崇此时也不会失了礼仪去偷看女眷,就连同钟氏告别时也是低着头的。谢琞瑱则得到了沈玦的邀请,说好明日会来沈家做客。 沈玉珠同荀萱一起走上台阶,她心中记着沈玦与谢琞瑱交好,而上辈子谢琞瑱得圣上宠爱,最后比七皇子还要得势的事情,冥冥中回首看了一眼,只是帷帽遮挡,视线模糊,看不清人影。 …… 谢琞瑱也没想到不过一抬眼,就看见了女郎回头的画面,不过一节小小玉润白皙的下巴,他也一时微怔。一瞥后垂眸,正巧沈玦转过头来又与他说道几句,便将这插曲压在心底。 待郭崇同谢琞瑱一路回府时,路上却有遇见一家人家。 “前方可是谢九郎与郭二郎?奴是长公主府下的车夫,请上前一叙。” 谢琞瑱目光平静的看过去,那牛车的等级虽是公主府的,却并非长公主专用出行的牛车。想必里面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长公主了。 郭崇预备策马过去,被谢琞瑱叫住,那牛车的车夫忐忑的站在马下,一时不知这世家儿郎是什么意思。 见车夫眼中微露心绪,神色不安,谢琞瑱若有所思的盯着前方的牛车,对车夫道:“你且禀告你家主人,若是长公主在此,我二人过去并无不妥,可若是不是,我等儿郎却是极为失礼的。” 这话就是不愿过去的意思,郭崇被他叫住,又听他这样一说,不管那车夫如何忐忑的回去回话,道:“九郎,可是何意?” 谢琞瑱瞥那牛车一眼,道:“你太冲动了,那牛车上的主人并非长公主,你我皆是世家之子,冒然过去岂非不妥。” 遇见长公主府的牛车拦路,郭崇一开始并未多想,只是现在谢琞瑱话里的意思让他也明白了,怕是里面的主人只是借长公主的名义请他们过去的,可若说是驸马还行,可那牛车像是女郎用的,除了女眷,可还有别人? “可九郎,今日赏花宴会刚结束,怎么长公主府的人还会出府?” 谢琞瑱淡笑,稍稍提醒他一句:“你忘了,除了长公主还有别的女郎啊。” 郭崇一怔,看牛车的目光顿时不对了,“咱们还是走吧,若是被人看见了,怕是对长公主府的女眷有所非议。” 谢琞瑱闻言重新看向他,在那车夫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时应下:“是极。” 郭崇也不傻,自然之道谢琞瑱的提点,提及长公主府的女郎,自然是已经及笄了的双姝,正值议亲之年,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儿郎,正是香饽饽啊。只是,此时并非这么容易,世家儿郎的婚事皆是爹娘做主,哪怕她是公主,或是公主之女,那也别想轻而易举的嫁入世家去。 正因如此,在及笄后,宗亲女郎都想着寻觅世家夫婿,若是那世家也有意,的确是门好亲事。可若无意,哪家世家儿郎被宗亲之女逮住了,可是要被族人渐渐排斥,失了父辈看重的机会。 世家子,被女郎设计嫁娶,那可是大大没脸的事。姻缘求个相投,你好我好大家好,更是爹娘相看定夺的。若是放在平日,遇上长公主府的女眷他们还能应下过去看看有什么事相助,可如今便不行了。那对双姝都要议亲了,若是走近了,也会妨碍他们这些世家子的娶嫁之事,更会扰了未来妻子的娘家,这让会使得世家子也无一门好亲。 若是被宗亲女郎相看上了,能拒绝还好,若是不能拒绝的怕是要相看生厌了,虽可谓女郎嫁娶重要,儿郎这边的也一样重视,这关系着世家的未来,任郭崇大大咧咧的,也要对此重视几分。 是以,待那车夫过来了,正要开口说话时,便被郭崇截住了:“且回禀你家主人,我们有事先行,这南街治安妥当,我见你家主人也无哪里不妥,就此别过了。现下无法过去,二郎日后再过府赔罪。”他大着声音,足够前方牛车里面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谢琞瑱微微侧身,眼中生满笑意,待他说话时又恢复成翩翩少君子的模样了,同样出声道:“时辰紧迫,耽误不得,望你家主人担待。二郎,我们走吧。” 马蹄声响,那车夫还想说话,却被阵阵烟尘呛着喉咙拼命咳嗽起来。 牛车中,貌美双姝怒目相视:“都是你不让我早些拦下他们,如今可是又无人选啦!”   ☆、第21章 觅夫婿 锦娘怒气大生,她应阿娘要求,在赏花宴会结束时预备进宫面见皇后娘娘,怎知路上遇见了郭家少郎和谢家的少郎。偏她这阿妹不愿意从文相门生里挑选夫婿,一门心思的想要嫁入世家子中当世家妇,可偏生她没这么好的命啊! 先前阻拦愫娘借此机会邀他们过来,她瞪着阿妹那衣物微乱的模样,咬牙低低道:“你莫做这不入流的事,落了阿娘的身份!我看你真是疯了,你不愿嫁文相门生,可别拖累我嫁入世家去!” 愫娘一双美目沾了水珠,又急又气:“锦娘你就愿意嫁了寒门子弟做妇人?我们可是长公主之女啊!” 锦娘推开她伸过来的手,心中火气又大了些,偏愫娘说的话也戳进她内心深处那点小心思。 “你莫胡来!文相门生哪里都是寒门子弟?且说,若是嫁了他们亦是走仕途之路,我们还是官家女眷,日后还会有诰命在身的!” 愫娘见泪水已不能让亲姐心软,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冷冷一勾:“那你且等着罢,我已及笄了,再过一两年这世家之女都要议亲,看你还有何选择的余地!” 锦娘心下一紧,面色有些犹豫不决,却并未想要开口说出愫娘心中期待的话。见激将不成,愫娘面色更冷,此时牛车之外以无闲人,还是先赶去宫中为妙。 无论是寒门正妻,还是普通子弟的妻子,她都无意,她舍不得那荣华富贵,且只有世家只能与她相配。愫娘垂眸紧盯着坐下软毡子,像要盯出个洞来。文相门生她看不起,若是文相之子的话她还能勉强收受了! …… ………… 沈府。 沈玉珠正拿出她前几日绣好的绣品出来,让荀萱自个儿挑,室内就她二人和服侍的贴身婢女以外,并无儿郎在此。 荀萱性格虽然烂漫了点,却非毫无心思的人,她现下同沈玉珠说的,都是京都闺中的流言。 “阿珠,这件事你定然不知啦。” 沈玉珠现下对京都的流言确实不太敏感,交好的几个女郎如今都不在京都,除了荀萱能得到的消息以外,她还真的知之甚少。 荀萱坐在软榻上,褪了鞋,只着白色袜子躺在狐皮榻上,道:“你还记不记的,前几年的赏花宴会是谁出头办的呀?” 沈玉珠轻轻踢她一下,就知道这女郎爱玩,此时怎地这般爱吊人胃口。她细细想了一下,道:“前几年长公主虽受圣人宠爱,可是办赏花宴会时却是圣人所出的公主办的,只是前一年嫁去了番邦做王妃,所以今年才有长公主开了头。” 她看着荀萱,却见她眯着眼轻轻笑,翻身过来头挨着她的头,肩并着肩躺在一起。 “可是你却忘了长公主如今办的赏花宴会,已不再单纯啦!你可还记得,那一对双姝呀?” 双姝……锦娘、愫娘? 沈玉珠一点就醒,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赏花宴会办的这般大,她看着,怕是京都大部分能有资格过来的世家贵妇都过来了,怕还是家中有儿郎的最多。 沈玉珠淡笑,“我明白啦。长公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暗地里是想将那对双姝介绍给世家妇人相看吧,怪不得后半的宴会上不曾看见她们的身影在女郎中出现呢。” 公主的身份尊贵,可公主女儿的身份,却不一定尊贵,一没封号,二无势力,连阿爹都是驸马朝堂之上助力不多,若是不早些,趁京都世家女郎还未长成之时选门好亲事,等到了一两年之后世家女郎各个到了议亲年纪的时候,想选都选不上啦。 “是啦。”荀萱蹭蹭沈玉珠,在她耳旁悄声道:“不过,我听我阿娘说,怕是长公主之意是想让你爹门下的俊杰求娶她家的双姝啊。” “当真?” “比珍珠还真。” 沈玉珠笑着推开她一点,又细细想了一下赏花宴会上锦娘频频询问自己阿爹门生才学如何,可有致仕之意,她来意明了,显然是受了长公主之意,也不怕失礼。只是锦娘只是双姝之一,还有个愫娘呢,眼瞧着这及笄女郎可不是好糊弄的。 眼尖心大,除了附和了几句以外,都是闭着嘴除了笑还是笑,怕是心思不在她阿爹门生上。期间,还离开过,去了国公府家女郎,武将世家嫡出女郎身边谈笑招待,态度极其亲热不过三言两语已是姐姐妹妹,还留下话说要过府做客。 “她们想,不定能如意。”沈玉珠道,她阿爹门下多俊杰,名门出身的亦有,寒门子弟心气傲,怎可沦为公主之女的登天梯?且他们多讲究的是,贤妻良母,对内能红袖添香,对外能助他广交善缘,像公主之女这样的女郎,不会是这些子弟心中最好的妻子人选的。 荀萱见沈玉珠说的甚是笃定,知道她怕是晓得了什么,随跟着问道:“你可知有何缘由?” “心比天高,我阿爹是不会同意的,且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乃爹娘做主,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长公主来说,也无法让人信服的。”沈玉珠解释给她听。 况且,长公主虽有封号,却是不够同沈意叫板的。她阿爹是当今名满天下,门生众多的文相,有荣国之功,还是天子忠臣,相比较一个出嫁了的公主,孰重孰轻自然立马见分晓。 不再议论此事,知道长公主于阿爹无碍,沈玉珠同荀萱换了话题,从梳妆打扮上议论到今年流行的衣裙,还有她阿郎兄即将定下的妻子人选。 可能是女郎心思渐长,也是到了春-心-荡-漾的年纪,荀萱夸夸其谈的评价道:“京都儿郎容貌出色的,武将之子英俊,文臣之子俊美,可真是难选呀。” “不过,桑家四郎才华出众,俊秀无边。郭家大郎英俊高大,武艺高强。钟家五郎机智卓绝,温润如玉。谢家九郎嘛……” 说道此处,她微微一顿,特意盯着沈玉珠看。 对谢家九郎颇为关注的沈玉珠与她对视,不过片刻,二人同时笑出声来。 沈玉珠轻声道:“这我知晓,谢家九郎郎艳独绝,是真正的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还是圣上极为看重的臣子,当今皇后嫡妹所出的儿郎。” 荀萱枕在她腿上,小脸上是谈论到少女心事的兴奋红晕,“阿珠,你可心悦他呀?” 见荀萱一双秋水眼瞳既是好奇,又是兴奋的看着自己,沈玉珠避开她的套话,顺口接下:“你还有一人未说呢!” 荀萱好奇道:“谁?” “沈家大郎桀骜不羁,武将之风又有风雅皮相,我阿弟才是京都第一郎艳独绝的少年郎!”沈玉珠紧盯着荀萱一字一句慢慢道。 静默片刻。 空气中仿佛又烟花绽放一样。 沈玉珠就那样看着荀萱在她的注视下,白皙的小脸一点一点,像被豆蔻染了颜色一般,红了又红,已是有些发烫了! “阿萱。” “阿珠,你,你怎地这般开我玩笑啊。”荀萱坐起身往另一边去了,指尖抠这狐皮,脸皮如煮熟了的虾子一样。 沈玉珠也不过是想试探她一番,哪知真见到荀萱这幅模样也是有些惊讶。上辈子阿弟同好友各有亲事,她竟然也从未发觉阿萱是对阿弟有意的! “阿萱你莫不是心悦我阿弟?” “……” “阿萱。”沈玉珠轻声唤道,凑过去小小碰了她一把。 荀萱侧身,睁着明澈如水的美目,也不闪躲坦然道:“是,阿珠,我心悦乎!” 沈玉珠傻眼,那为何上辈子,她同阿萱谈论议亲的人选,她偏那么认真的替阿弟细细挑选?不过也因沈家的事,阿弟的婚事最终也未议成罢了。 荀萱小心打量好友,担心沈玉珠对她有所不满,就坐在一旁不敢说话。 若是她早知道好友对阿玦有意,上辈子自己岂不是狠狠伤了她的心,竟拉着她谈论阿玦亲事。心下愧疚,沈玉珠去拉她的手,细细安慰她道:“阿萱,是我不好竟然从不知道你的心事,我以为你是无意阿弟的。” “阿珠,可莫要同大郎说啊!”荀萱叮嘱道。 “这是自然。你放心,我会让阿弟自去求娶你的!” 现下阿娘为阿弟议亲的人选就是阿萱,既然阿萱还不知情,她也不会先道破了。得知好友是心悦阿弟的,沈玉珠也甚是安心。阿萱做阿弟的妻子,真是一门天作之和的好亲事啊! 荀萱脸红道:“还是看大郎的吧,若是他不心悦我,可是如何?” 沈玉珠摇头,笃定道:“不会的,你且看着吧!” 这件事她记得最为清楚,阿弟到了冠礼之年,除了那门失败的亲事,便再未有过女郎,更何况是心悦的女郎。最重要的是,阿萱退婚之后,沈家败落,阿弟便觉配不上阿萱,是以并不曾想要求娶阿萱以免让她过的苦了,是以之后只愿做阿萱二郎兄麾下一名小兵,最后又自愿当了阿萱身边武力高强的护卫。 后来的事她已经不知道了,也就在七皇子即将作为太子登基那一年,她自己投湖了。 思及往事,沈玉珠面色微凉,避开荀萱娇羞的目光,从软榻上离开下床走到一边,柔声道:“阿萱,你安心吧,我这一生,阿弟这一生,定不负你的。”   ☆、第22章 女郎谋 荀萱同沈玦的婚事,缓缓再议。最近几日,沈玉珠突然忙碌起来了。她年纪渐长,钟氏也是说话算话的人,是以如今教她治家,府中拨出一些事来让她做主。 沈玉珠自己名下有十家胭脂水粉的小香铺,五家珠宝商铺,还有三家衣料铺,都是钟氏一年又一年慢慢拨到她名下的。在她小的时候,钟氏一直为她掌管,如今她长大了,首先治理的自然是自己的产业。 今日方见了这些铺子的掌事,钟氏走后,她自己敲打一二,好让这些掌事知道,莫要以为换了主人,便会偷摸耍滑。这是提醒,初次相谈,各自不知双方本事,还是相互为敬的好。这方又送走最后一位小香铺的掌事,路上的丫鬟回来时兀地被拦住。 “楼娘子。” “哎,紫嫣,怎地你今日来来回回的送走了好些客人,他们是谁啊?”许久不见闹腾的沈云楼含笑问。 紫嫣心道晦气,面上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几番,发现她好像变了,方才走路的姿态都变了花样,看来很是修习了一番礼仪。再看看这女郎脸上的笑意,居然少了之前一点天真烂漫,好似高深莫测了不少。 奇怪,这是去哪里修行了? “是大娘子名下铺子的掌事,今日过来交接罢了。” 沈云楼狠掐了自己大腿根一把,稳住,稳住,“铺子?原来我阿姐名下还有这等产业啊,是什么铺子,做什么生意的?”她掩去嫉妒,想着新换的先生说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紫嫣这时镇定的看着她,道:“楼娘子,这些铺子都是女君自己名下的,此时大娘子渐长,自然理所应当转给大娘子罢了。若是楼娘子无事了,原谅奴婢告退了。” 沈云楼脸色微僵,不过很快又缓和了,“好。你去吧。”待紫嫣一走,她脸上笑意再无,咬牙对近日新宠上的丫鬟檀雪道:“这丫鬟是甚么意思,我不过问问,怎地还是我想要那铺子了?” 檀雪人机灵会说话,前些日子抱琴说话做事让楼娘子看不惯了,故又提了她上来服侍。虽然楼娘子不受宠,但主子还是主子,檀雪看的分明,轻言细语道:“娘子莫气,她也不过是个丫鬟子罢了,再怎么着在您面前,都不可无礼的,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呢。” 沈云楼自己心思七扭八扭的,内心深处有被紫嫣之前说中的难堪和尴尬,可她自然不肯承认,现下檀雪这么说自然愿意听也愿意这样想。 不过是个丫鬟,瞧方才在她面前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 不过,沈云楼一想到这一上午的,她得知沈玉珠派人来来回回接送了十几位掌事以后,心里也不甚得劲儿。可见这沈玉珠有多少财产了,虽说此时还只是一点,可也是身家之物啊,哪像她一点也无。 此时沈云楼忘记了,她那床底下放着的小盒子里就有几家生意尚好的铺子,虽不多但还是有的,且她还忘记了,那些铺子都是钟氏自己的,她自己女儿不给难不成还给一个庶出的女儿?哪有这样说话的呢,沈云楼自己心小,哪怕不承认,眼里,嘴里还是酸的不行。 “走,我们去她那儿做客去。”沈云楼道。 沈玉珠方打发了掌事,歇息不过片刻,连刚上的茶都还未凉,就有人告诉她,那许久不曾出现却在她掌控中的沈云楼要来了。 “怎地这般缠人,大娘子还未歇息好呢!”紫嫣咬牙道。 沈玉珠见她似是不耐了,便打发她去厨房,留了侍书侍语在身边。想到紫嫣回来告诉她,路上碰见了沈云楼,还一番打探自己商铺的事情,现下自然知道这人此时过来时干什么的了。 “先去厨房,待她走了再将吃的端过来。” 紫嫣离开后,侍语在一旁道:“大娘子,听紫嫣这么一说,好像楼娘子有些不一样啦,勤奋上学,也不知得了先生什么指点。” 沈玉珠笑,指点?哪里什么指点,不过是那旧人,一一出场罢了。 她先前还不知道,放人去查了以后才晓得,阿爹给沈云楼换的先生,竟然是那杨氏隐形换名了的同胞弟弟,这可瞒的甚紧啊,若不是她派了好几拨人去查,怕也不知他们竟然有这一层关系的。甚么有名之士,怕是阿爹也一时未察被瞒住了。 如此想来,上辈子的沈云楼,有机有智,怕就是这位瞒的密不透风的舅舅给她出了不少谋划。 “你且让她进来,她来我院子请安是应当的,哪有不见的规矩?”沈玉珠淡淡道,她目光盯着侍语,也是要让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且以后还有更棘手的事情,她身边可不能就让堪比普通商户嫡女的贴身丫鬟一无所知。 嫡,任何庶都不能越了过去。她如今在这位置上,只要沈云楼出现任何差错,哪怕是小是大,她皆有理由管束。以前她是不肯管,吃了苦头,狠狠摔了一跤,磕的满是血后,如今懂了,哪怕再不愿意做的事情,都要咬着牙去做,像他们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她更是得小心。 沈云楼既然能忘恩负义,不记沈家养育她这么多年的恩情,还做出灭门之举,实在可恨! 屋里茶水又换过一遍,沈玉珠翻看完账本便让她们收拾了,自己则歇息片刻,一边看从老师谢解道那里得来的书籍,一边等候来人。 “阿姐,几日不见你气色越发好啦。” 人未来声已近。 沈玉珠将书籍往一旁一放,看着沈云楼带着丫鬟进来,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看来她那舅舅将她教导的着实不错,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言行举止并无不规范的地方。站在她前面不敢坐下,带着的丫鬟也毕恭毕敬的样子,只是瞧着,好似又换了一个。 原先受宠的抱琴已经沦为了二等丫鬟,现在身边近身殷勤服侍的是叫檀雪的。这人当真是多变,原先的笑春,之前的抱琴,现在檀雪,过不了多久,又是哪个呢? “阿楼来了,且坐下吧。”沈玉珠道,她命侍语将她的书收进房内,刚好紫嫣此时进来,端了茶点呈上来。 沈云楼抿唇淡笑着坐下,端着姿态已略有风仪。 “阿姐成日做些什么呢,可愿同阿楼说一说,听闻阿姐同女君一同去了赏花宴会,那情景如何啊,可是玩的尽兴?” 她还以为沈云楼会问那些掌事的事,没想到开头是这个。看她说的话,仿佛就根真的只想问问,知道那赏花宴会是何情景一样,可是话里的意思,却明明白白透露着淡淡的指责和讽刺。 沈玉珠略略皱眉,同一脸笑意的沈云楼对视,她淡然道:“甚是尽兴,京都大多嫡女都去了,长公主的赏花宴会可是个开头。” “是这样啊?” 这般阴阳怪气的样子做给谁看呢?沈玉珠装作不见,面色淡淡的点拨她:“阿楼莫急,属于你的赏花宴会过不了几日就会有人请你的,你可忘了,你与曲家的五娘子交好?” 那五娘子是庶出的身份,往日同沈云楼交好,赏花宴会都会邀请沈云楼同去,作为相府的庶出娘子,沈云楼的身份在庶出中也算有点地位的,甚至于她在那些普通官家的嫡女中身份也高出一截,凭的都是沈意的身份,只要她有自知之明,在赏花宴会的普通嫡女和庶女中还是很好过的。 沈云楼这几日已经稍稍有了自知之明,再加上有自家舅舅点拨,自然懂得了分寸,也了解了周边的情况和她自己的人际关系,只是还是不大喜欢沈玉珠话中的嫡庶之分,总让她感觉难堪,是以内心再不爽,面上还是笑着应下说自己知道了。 “我回院子的路上碰见紫嫣在送掌事,据说是阿姐名下铺子里的,阿姐有的是什么铺子啊?” “胭脂香粉的铺子罢了。” 上辈子沈云楼可是喜欢极了她的铺子,甚至敢厚着脸皮向阿娘要一两家过去,没得到后便想尽法子从她这里讨要,后来有了七皇子自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了,只是独独盯着她与阿娘名下的产业,通通剥夺了去了。 自己怎能再让她如愿。沈玉珠想沈云楼莫不知道自己也是有产业的人,不过她名下的铺子,全是她自己那生母杨氏留下来的。 “胭脂香粉的?阿姐,若是有空,不如带我一同去看一看吧。说不得,能帮你将那铺子经营的越来越好呢。”沈云楼想到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一身现代经营的攻略,却没处使便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现在想着先去沈玉珠的铺子里试试水,等有了自己的产业后在用到自己铺子上去,她来着陌生的朝代,不就是应该自己赚钱,走一条营生的道路吗? 可是听了她话的沈玉珠却没答应她。一是放着沈云楼作妖,二是那些铺子有掌事自己经营的道路,她接管不过一两天,并不需要去自作主张的改变它。这些东西,不过算为她的嫁妆,何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啊。 “告诉门房,若是楼娘子要出去,可以放行。这事若有不妥,我自会跟阿娘说的。”沈玉珠同侍书吩咐,近日沈云楼若是去了赏花宴会,自然会开始活泛了,这会子背地里的小动作定然不会少的。她现在若是不出去,自己也找不到那些作为她助力的人,向他们算账。 “大娘子,明日萱娘子订好的踏青之行,可要准备些吃食在路上?”侍语道。 “带上吧,若是跟去的厨娘一时做不出来还能充饥。对了,去的可是我名下的那间庄子?” 同荀萱订好的踏青,发帖邀请了谢家的娘子和那日赏花宴会的几位颇有好感的娘子一起,也不知她们会带上哪些人,是以最终订了在她名下的庄子踏青,那里有一片花林,此时赏花赏景正是时候。 “并无,还是张管家守着的,只是新进了几名护院而已。大娘子,可有哪里不妥啊?” 沈玉珠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颤,目光转向一脸忐忑的侍语,道:“无事,只是你在让人找几名护院来,将他们安置在晴杏庄去,之前来的那几名新的,打发他们做些闲散的活计,知道了吗?” 侍语连声应下。 晴杏庄的那几名新来的护院,并不是真的护院,而是山中几名游侠打扮而成,若是她带着一群贵女在晴杏庄出了事情,免不了一场灾祸。   ☆、第23章 晴杏庄 踏青那日,沈意和钟氏早已知晓她们的行程。期间沈玦告知沈玉珠,她们去的晴杏庄踏青,正好沈玦也邀请了一些儿郎在晴杏庄不远处的村落里的另一个庄子玩乐。 大家正好可以同行,带到了地方便可分开,一路也好照顾。 临行前沈玉珠仔细安排了一下,去的贵女一共有数十位,其中有两位便是长公主的双姝锦娘和愫娘,这倒也不是她愿意邀请她们的,而是一位同荀萱稍稍交好的贵女说漏了话,锦娘和愫娘便说着要同去。 这么多身份尊贵的女郎一起出行,护卫自然是多的,还要同沈玦他们一路同行,不过为了避嫌,自然是他们在前方开路,护送她们,然后在自行去到村落的另一个庄子。 本来钟氏还是不太放心的,但是帖子都发出去了,贵女们也都一一应下说好同去,也没办法再阻止。只是多备了几个粗壮有力的丫鬟给她,以防有意外,比起能贴心照顾主子只是身体稍弱的丫鬟,还是她们能有用到的地方。 离去前一天刚结束了谢老的授业,沈玉珠奉上一套她自己珍藏的茶具,甚得谢解道的欢心。对自己的女学生要出去游玩的点点不悦也没了,还是个少女郎呢,便让她去玩好了,怕是出阁以后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了。 只是没想到要出发的时候,沈云楼去了她的院子找她,说要同去游玩,一番可怜兮兮的话说出来,好似不带她去,就是做了天大的坏事般。 “你过几日不是又应了张家娘子帖子,怎好与我们同去?” “那张家娘子说她身子不双利,招待不了我们了,阿姐,便让我与你们同去罢,我亦是好久未出门了。” 沈玉珠想想,若是这次不带她去,便会有下次,一次不成怕她还会有更多的心思。带她去了也是在她眼底下,倒是放她一人在府中也有点不放心,若是门房拦不了她,被她使计出门遇上什么人,坏了什么事,自己人又在晴杏庄怕也是不妥的。 随即,应下了她同去的请求。 沈云楼像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般,眼中带着掩藏不及的兴奋离开了。 眨眨眼细细想了一下,将这疑虑暂时压在心底,且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沈玉珠吩咐侍书收拾东西,放到牛车上去,在备了一些名贵的药物带上,避免出了事故乡下医郎救治不及而误了时机。 等真正上了牛车的时候,又叫了沈玦过来同他说晴杏庄的事情。 “我们好几年未曾去那,今年又是第一次,怕是庄子里下人服侍不过来且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届时在云曦庄休憩时,要时刻叫人注意着我们这边,贵女居多,我怕会有意外。”沈玉珠道。 沈玦眸色暗了暗,点头答应:“我知晓了,阿姐放心吧,我会叫我身边的护卫化作普通下人在庄子里看着,若有意外会来禀告我的,另一人我派在你身边,可用他。” 沈玉珠笑笑点头。这种安排并非第一次了,这次叫上阿弟,却也是为了庄子里的游侠,虽已有下人去告知庄子管事,好好安排一番,却还是不放心的。若是直白的告诉阿弟,庄子里新来的护卫是游侠所扮,怕是同他解释不了自己是如何神机妙算的,不如先走一步算一步,叫阿弟多多注意晴杏庄,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庄子里的下人也并非娇生惯养的,擒了游侠是应当是可以的。 一番准备下来也是耗了点时日,整装待发。待沈玦又回来告诉她,可以出行了,一大行人往郊外乡村方向牛车慢慢行驶去。 路上无事可做,便有贵女在牛车内下棋看书谈天,与沈玉珠一起的是荀萱和沈云楼。将沈云楼同坐一张牛车也是无法,沈云楼现在的身份还是自己的庶妹,若是打发了她去别的牛车上与贵女同坐,不说得罪人,便是也会传出她心胸狭窄,不待见庶妹的损名誉的说法。是以,尚在闺中,此乃忌讳。 沈云楼开始对荀萱颇为好奇,三言两语中都透露着打探消息的心思,只是荀萱同沈玉珠交好,看在她是她庶妹的份上才会同她说几句,只是她也是知道沈家子女都是不喜这庶女的,一是因为她乃她生母算计来的产物,二是沈云楼自己不讨喜,怪不得别人。 “你为何要问这般多的事?”荀萱不再耐烦应付她,开口问她。只是车内除了丫鬟外便无其他外人了,自己不喜欢沈云楼也就不装模作样了。 沈玉珠放下手中书卷,也抬眸看着沈云楼,看她要说什么话出来。 见此情景,略微尴尬的沈云楼僵硬的笑了笑:“我不过好奇,问问罢了。阿萱妹妹勿怪我……” “谁是你妹妹?”荀萱两颊一红,这是气的,黑眸也染了怒气水汪汪的发亮。 “咳……”,沈玉珠忍笑看着好友生气,又转向一下傻眼的沈云楼道:“你叫错了,阿萱比你要大,非是你妹妹。” 沈云楼,你还是乖乖装作木偶吧。 却看荀萱被气的小脸发红,沈玉珠安抚道:“你莫要气恼,听蔓萝说你今日起的可早了,可是太高兴了?你若呆不住,我给你说故事听可好?” 荀萱瞪圆了眼睛,看了沈云楼一眼,往沈玉珠方向凑了又凑,整个人像要趴在她怀里一样,轻轻推了推好友纤细的身段,催促道:“快说,快说,莫要让我着急。” “好、好,边吃糕点边听?”安抚好了好友,沈玉珠放轻声音问。 荀萱摇头,她此番作为已经没有贵女的样子了,不过是在牛车中,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自然不担心风仪问题,而沈云楼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可以忽视的庶女罢了,居然还叫她妹妹,可气! 沈云楼在一旁尴尬的不行了,不过她这些日子,见识涨了,脾气也能忍了,脸皮自然也更加厚了。强颜笑了笑,道:“是我误会了,姐姐莫怪,只是我甚是爱亲近姐姐们,一时口误,可愿原谅我啊?” 故事不过说了两句的沈玉珠被打扰,连着荀萱的目光一起看了过来。 “这等小事,阿楼知错能改便是,阿萱自是不会怪你的。”沈玉珠开口道。沈云楼那话的意思,明明白白不就是说她们一齐不喜她不爱同他亲近的指责么。 事实如此,表面还是要作的好看些的。 沈云楼的意思也不是不清楚,但还是不能让人听了传出去,说荀萱不好的话,又有意提醒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计较,作为贵女的荀萱却是不愿同她多说的,毕竟身份就在那里,在计较倒显得心眼太小。 “这样阿楼我便放心了,若是说故事,不若让我也来说一个呀?”沈云楼心里平静了以后,敛去尴尬,又是一副对什么都信手拈来,什么都在她掌握之中淡定自若的态度。 …… 沈云楼爱出风头,她硬要同沈玉珠一起去踏青自然是有目的的。一起出行的有这么多贵女,其中还有两位是长公主的女儿,身份尊贵,她若不趁机在这时候多结交些人,多认识些朋友,日后没有助力怎么在这古代立足? 是以,在途中休憩的时候,由着身边的丫鬟故意说了几句,她家楼娘子说的故事当真好听能惹得人入迷之内的话,让别的丫鬟听到,说了一两小句又被某家女郎听到了,稍有兴趣问起来,沈云楼的名儿也被传到她们之中去了。 沿途青草野花马蹄声,清风阵阵,车轮轱辘滚滚作响,出行的少年郎英俊不凡,牛车上的贵人说话声轻轻传出。 有河边小溪,清水如铃音般从山涧流下,沈玉珠等人在此稍作休憩,待吃了点食物,在一起启程。女郎们在一边,儿郎们在另一边,隔着林间,人眼众多,倒也不失礼数。 下人在林里捡了柴火,烧水煮食,又去小溪处打了清水给贵人们喝,剩下的用来洗面洗手。轮到沈云楼接过檀雪递来的水时,才皱了皱眉,只有这古代落后,直接食用清水,要是水里不干净拉肚子了怎么办。但见其他贵女们都喝了,一个两个心旷神怡,面容干净,唇瓣柔软有光泽,说话声音都清脆脆的。只是她担心不干净,硬是忍了渴,只是洁面洁手后,一心等着吃的。 她注意着沈玉珠,发现她喝了几口水后,身边的大丫鬟居然端来一小盅吃食过来,她仔细注意着,见打开盖子,里面是乳白的东西,隐隐淡淡奶香飘过来,她瞪大眼睛,那可不是奶么? 正想着沈玉珠是不是自己享用了这好东西,心里略有不爽,再看一眼坐在一旁的荀萱心中冷笑,这是什么好姐妹,有好吃的还不是不一起分享?心思一掠而过,下一刻,却是又有下人端了好几盅过来,呈给贵女们,有些没有的都没有什么表情。 沈云楼高兴的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盅,正想要不要借此讽刺一下沈玉珠的时候,已有贵女开口,只是话中带笑,不像她所想的那样。 “这东西可腻了,虽香,不过吃多了却容易口渴,我倒不太爱这吃食。” “我也是,就是几位姐姐妹妹爱享用,倒是爱吃甜点的啊。” 沈玉珠尝了一口,淡淡奶香在口中,入口即化的口感让她舒爽了不少,没了赶路的疲劳,此时也愿意同她们调笑几句了。 “便是这奶香味儿,不吃,闻闻也是好的啊。” “瞧阿珠妹妹,倒像个奶娃娃一样,你莫不是天天都要吃上一盅啊?” 沈玉珠唇角一勾,将吃完的一盅递给侍书,用手帕沾了沾唇角,回道:“若是可以,我还真想回到奶娃娃的时候,可不惬意好玩!” 几位贵女捂嘴娇笑,显然是笑她这话中难得透露的天真可爱,再来是与沈玉珠交好,说的笑话都是善意的。 说了好些笑话之后,这边的娇娇笑语远远传过去,另一边分散做开姿态秀美的儿郎都心知肚明的对视一眼,嘴角边都是风流笑意。 除了个别笑的没有那正经之意,多了点特别味道的被沈玦踢了一脚,其他人都守着自己的本分,并不往另一边多瞧。 “我阿姐那庄子,还需得走上一个时辰方能到达。”沈玦坐在谢琞瑱身边,泊松递上解渴的溪水给他。 那边盈盈笑语,众多贵女中有一个云鬓秀发,华服丽影的女郎投入视野中。 谢琞瑱道:“无妨,此行我阿耶亦是知晓,还吩咐过我多加照看的。” 闻言,沈玦颇为满意的点头。 沈玉珠坐不过片刻,休憩一小会,便有贵女心思荡漾,矜持的瞥了几眼林间另一边后,小声谈论起同行的俊秀儿郎来。 “沈家大郎,林家大郎,郭家二郎、三郎,谢家九郎,张家八郎……等皆是出彩的儿郎,此次,不知他们在何处落脚呢?” 许氏贵女开了话头,便停不下来。引得一些女郎停下话题,连目光都投向了那边,长公主双姝亦立马不同沈玉珠搭话,仔细打量着那边的儿郎。 锦娘盯了许久,打破安静的气氛,低声道:“说来,还是谢九郎生的极致秀雅啊,连圣上都夸赞的当世明珠,其光彩可熠熠。” 她这话女郎们都听进去了,只是有个小迷糊荀萱,清水润口后,接过话语道:“沈家大郎亦有不输其的少年风采,年纪虽尚小,可看着却同十三十四岁的儿郎无甚差别呢!可俊!” 她年纪小,比起及笄了锦娘,尚算作玩笑话,让听了的女郎都调笑她一两句作罢。 然,一直未说话的愫娘仅目光投向那边以后,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沈云楼坐在愫娘不远处,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她本也是看那边的儿郎看的发花痴,只是没想到转个头,看见身侧的女郎模样后,心下一跳,莫不是被那些好颜色的儿郎迷了心窍,这般痴迷的目光展露在她眼中。 这女郎看的可是谁,途中又有人叫了那女郎一声,沈云楼才明白她的身份,原来是长公主双姝中的一位,叫愫娘的及笄少女啊。 …… 休憩片刻,大伙又重新启程。 众人纷纷上了牛车和马匹,在一个时辰之后行到了村落的晴杏庄。 蓝天白云,淡淡黄昏。 庄头管事早已得了消息,全部人站在外边儿等候,在贵女下牛车时,均已跪地匍匐,不敢打量半分。其中跪在最前头的管事姓刘,人已中年,他先行起来同沈玉珠问话。 后又见了沈玦,沈云楼,得到吩咐后让下人散去,安置贵女们提出新的要求,出声道:“小人已备好饭菜,路途劳累,大娘子不如先用了吃食再做歇息吧。” 沈玦虽是嫡子,但不怎么关系这种琐碎的事情,由沈玉珠出面,这是她的庄子自然由她做主。且本来舟车劳累的,一路虽有食用糕点,却是不能饱腹的,此时能吃上一顿饭菜,才能更让人心里舒坦。 “正好,你先下去安排吧,我们清洗一番后便过去。” 沈玉珠让下人领贵女们先去备好的院子休息,至于儿郎则有沈玦带着前往,众人并无异议。 “待我梳洗后,把刘管事叫来,我有话予他说。”进了屋子,让人伺候着梳洗,沈玉珠踏入浴桶后道。 她此次也是做了准备,这庄里的游侠也并不怎么可怕,只要做好万全防备,亦能将他们手到擒来。只是现在叫来刘管事,也是防备之一,且看他是否与那些游侠一伙,再提醒他如何对付。   ☆、第24章 君心测 梳洗过后,沈玉珠正待让侍书替自己挽发,隔着几层珠帘,刘管事跪在好几米之远的地方问安:“大娘子唤小人来,可有何吩咐,小人这边去办?” 沈玉珠年纪尚小,可周身威仪却不淡,恩威并施的先叫刘管事起来,细细夸了他照料这庄子辛苦劳累了几句,后面才开始说起正事。 她声音顿了顿,道:“我知道刘管事你料理这庄子,是尽心尽力的,我亦是满意的。只是,近来一路听闻最近山上游侠出没,你可以有做好防范啊?” 那刘管事见过沈玉珠几次,只是以前嫡女尚在年幼,而今这次见面,却多了下人畏惧的气势,话中又有软又有硬,着实不可小觑。 弯着腰恭恭敬敬回道:“大娘子,此事小人确实知晓,前些日子已经请来六个护卫,庄子守卫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沈玉珠看着镜中人,簪花女郎,隐隐可见,并未多施脂粉,只是作为主人的她待会还要出去宴客,是以还是严谨些好。 听了刘管事的话,想来他还是同上辈子一样,并未发觉那六个护卫有异常啊。 “是吗?”沈玉珠不急不慢的开口。 气氛微微沉默,刘管事也不知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主人不满意那雇来的六个护卫,心中略略不安。 不过他也不是那等不善之人,倒是忠厚老实,不懂便也有胆子开口问,只是格外小心翼翼的道:“可是小人哪里出了差错,请大娘子责罚一二。” 沈玉珠那话的意思也不过是想提醒他,问题确实出现在那六个护卫身上,是以当管事请求责罚时,她也并未想要真的责罚于他。 “你且好好查探一番,另寻几个有力的帮手在庄里看护,若是那几人并无问题再安置他们。” 此话的意思,便是让刘管事有个记性,对庄中护卫有所重视,待他下去后定会叫人仔细盯着他们的。 “大娘子,先去用点吃食吧,一路过来,您也未吃些甚么。”侍书送走刘管事后回来道,天色渐晚,各位女客自然是在自己房中用食的。 下人摆放好吃食在桌子上,侍书服侍着她净手,站在一旁为她添菜。 “阿萱呢?她吃了吗?”沈玉珠问。 下来牛车,荀萱自己梳洗去了,说好过来她这处吃饭,怎么并未派人来说一声。 “萱娘子在房中睡着了,怕是累了些许,有丫鬟过来禀告时大娘子你在议事不便叨扰。”侍书道。 想到阿萱在牛车上哪怕是一点颠簸都晕乎乎的样子,沈玉珠实在不太放心。 “我吃饱了,去院中看看她。你先叫厨房备上吃食,我一并带过去,若是她还未醒便再叫厨娘做一份。对了,阿萱房中的熏香和褥子可是同我一样的?” “奴早已吩咐好了,梳洗穿用的都是按大娘子你的要求,刘管事吩咐了也一位嫲嫲照顾,若是萱娘子觉得有甚不妥,便可吩咐的。” “甚好。走吧,我去看看阿萱。” 推了瓷碗,沈玉珠站起身来,一袭青花色的襦裙长衫显得她身段窈窕,房中身影被烛光照亮,院子里黑漆漆的,廊檐下有灯笼照着,若是嫌不够明亮,还有下人打着灯笼走在主人家的身后侧,好方便主人家看路,不会被路上障碍绊倒受伤。 阿萱被安置在她院中最近的一处,只是中间还隔着一处小小的假山池水,池水是活水接了山间的泉水进来,寂静时会有轻盈悦耳似叮当般的流水声。 要过去,就要穿过那假山那儿的一座小木桥,只是打灯笼的下人似乎不慎踩着石子摔了一跤,连带着灯笼也摔坏熄灭了,沈玉珠皱眉:“怎么回事?” 此时侍书紧紧站在她身旁,扶着她的手,这漆黑夜里不敢稍有马虎。 那下人暗道自己真是运气不好,好不容易能为主人引路居然会摔一跤,连灯笼都坏了,连忙赔罪道:“小人错了,小人不慎踩到石子,一时未注意便摔坏了灯笼,害大娘子没了引路的明灯。”可是,他放在确确实实是没看见石子在路上啊,怎地自己突然就被绊倒了呢,倒还是磕的膝盖处破皮刺疼。 没了灯笼,现下也是无法探路安全行走了,侍书劝道:“大娘子还是先回屋吧,待奴拿了新的灯笼在出来,在此处可别让蚊虫叮咬了。” 风声微动,月光的照耀下有淡淡的影子。 方才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小声躲开的声音,这院里怎会有小野猫的叫声?不对,到了晴杏庄,沈玉珠虽有全策却也不敢彻底放心,此时在她院中都有这种巧合的事出现,她怎会安心离去呢? 只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远处有人打着灯笼过来,“咦,这不是阿珠妹妹吗?怎地夜里不打灯笼,这样走路可要小心啊。” 那声音却是长公主愫娘的声音,她身边的下人提着三四个灯笼,甚是亮眼。再加上她似是刚刚梳洗过的模样,眉宇间多了一抹娇艳的风情。 沈玉珠皱着的眉并未松开,她将目光慢慢从假山那处挪到愫娘身上,默默看了片刻,直让许久得不到话音,面上丝毫不妥,心中却极为焦急的愫娘紧张了一会。 她在用了吃食后,早已让身边丫鬟送了口信给那让她神牵梦萦的儿郎,就想在她沐浴之后引他前来,哪知这时候居然会遇上沈家的大娘子晴杏庄的主人,可不是晦气!若是让那冤家被发现了,怕是好一番纠缠,到时候可说不清了。 “阿珠妹妹?”愫娘忍着想要去看假山那处的心思,脸上笑容更加娇艳明显了。 “无事。倒是愫姐姐为何从此处过来,我记得你的屋子时在假山的另一处,那边景色甚好,怎么愫姐姐这夜里要过来这边?”黑暗中,沈玉珠的声音让愫娘心中一紧。 扰了她紧张的心绪,此时未免有些不安的要看假山那处一眼,愿那冤家能躲好千万别露陷。 不动声色的将愫娘的神色纳入眼中,更是装作并未瞧见假山处那露出的一点点不同于草木的身影。这其中怕是有猫腻了,因愫娘和锦娘身份高,她自然也安排在自己院中,只是不同于荀萱住的近,哪知这愫娘胆子也忒大了,怕是路途便勾上哪家的儿郎,夜中私会了。 只是这是她的院子,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必是不能让她如愿的,还有那敢来他院子的少郎,怕也得叫人盯着。 愫娘面色笑容不太自然,目光从假山挪回来后便定在沈玉珠身上,仔细的想要看出是否被她发现了,见她并未露出什么表情,便以为这事纯属巧合了,她放心道:“方才沐浴时,有下人为讨我欢心,便告知我院子这处,到了晚上便会有流萤出现,可不是极致美景啊!” 这种理由,便是说与人听都不会信的,明明屋子的路在此处却偏要过来,只是她身份是未出嫁的女郎,又是长公主所出,便是她说什么,未抓住把柄,那便就是什么。 “可这院中并无流萤,怕是那下人不懂事胡说的,夜已深,又是一顿舟车劳内,愫姐姐还是先回屋子歇息吧。若是真想看流萤,明日我便寻了管事来问到底哪里才有流萤,届时叫上各位姐姐妹妹一同去玩好了。” “这样啊,尚可。那阿珠妹妹明日便派人告知我们,好早些准备小扇扑流萤玩。我也是累了,先回去歇息,阿珠妹妹呢?”嘴上说着要走,愫娘却不敢真的走。那躲着的冤家都未离开,她一走,岂不是要让沈玉珠发现了? 这点沈玉珠显然也知道了,要不然说了这么多,愫娘也不会半个脚步都不抬了。 只是,那也不能放任她在这处呆下去,便道:“我要去看阿萱,愫姐姐一同去吧?” 愫娘心有不甘,但又能如何,此时她不走,沈玉珠也不会放她走,也不知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想了想,还是同她一起去看那荀家的小娘子,也好方便那冤家离去。 就这样,沈玉珠转身时,带着愫娘往另一处走去,除了这小木桥,还有廊檐下的路能走。 只是,那假山处的人到底是谁?还有,提灯的下人不可能轻易就踩着石子,她自己方才又不是不看路,怎会没看见那石子是突然飞过来的?想必,这院中还有其他人?! ……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谢琞瑱坐在椅子上玩把这一颗玉石,他前面跪着一位颇有武艺的侍从。 “这庄中护卫确实为游侠所办?却是我并未看错啊。” 侍从已一一禀告他。 “如何?可有免去沈大娘子发现他二人之事?” “小人使得那下人的灯笼熄灭,恰巧让沈大娘子停步,只是听了之后的话,怕是沈大娘子已有所觉。” 谢琞瑱看着指尖玉石,脑中却浮现的是白日里那华服丽影的女郎,她连文章都作的极好,怎会不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想到阿爷的吩咐,对侍从道:“且帮她一帮,明日走后留下人手盯着那伙游侠。” 那侍从应下,离去前心思颇为复杂,少郎对那沈大娘子颇为看顾,莫非是有让她为当家主母之意?摇头,少郎的话不可忤逆却也不是他可以猜测的,还是谨遵吩咐去办事好了。   ☆、第25章 狐狸笑 探望过荀萱过后,愫娘耐不住终于走了,沈玉珠让人送她回去,避免她还不死心的去假山那处寻人,不过这时候应当等不到与她私会的人了。 放心的叫人跟着她,沈玉珠给荀萱添置吃食,一边道:“早知你在车上时已不舒服了,怎地胃口不好也不同我说?莫非还怕我嫌你不成?” 荀萱吃了好几口养生粥,待饱腹后,示意贴身丫鬟端走,懒洋洋的靠在沈玉珠身上,撒娇道:“我睡着了嘛……没了我的吩咐,香茗定是不敢轻易叨扰你的,且消消气好不好?” 摸了摸她并未出汗的脖颈处,沈玉珠稍稍放心了些,脸上带了笑,小小力的碰了碰她的脸,道:“可不许有下次了,若是哪里不舒服,需得告诉我,若我当时有事,可寻了侍书来说。可晓得了?” 荀萱乖巧的点头,微微转身:“可记住了?” 她那贴身丫鬟香茗赶紧点头:“奴记住了,放在心里可不敢忘。” “那好,你好好休息,要是半夜醒来觉得肚饿,便叫人去跟厨房说一声。”见好友脸上气色好了不少,沈玉珠如此道,要是半夜饿了,待会便叫厨娘轮着换人候在厨房里,还有工钱可加。 离开了荀萱的屋子,沈玉珠此次返回她的住处时,一路中下人比先前小心再小心,就怕自己又因为石子而摔跤,到时候便不用再想着呆在庄子上做那打灯仆人了。 回到室内,沈玉珠颇为倦怠的坐在榻上,任侍书端来热水为自己敷脚按摩,当热水浮过脚背,沈玉珠也感到周身疲惫稍稍退了不少。她静静闭目休息,一头秀发披散在背后,有紫嫣脱了鞋跪在榻上为她按摩两肩。 疲累散去一些,她又想起之前碰见的愫娘和假山处躲着的少郎,因人多口杂,她也不放心庄子的下人随意打探消息,只同紫嫣吩咐,让她最近几日好好注意着愫娘和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又吩咐侍书,明日在那些少郎们离去之前,吩咐下人仔细招待,更要好好认得那些少郎姓氏脸面。 她总觉得之前的事并非巧合,那突如其来的石子却是真真正正出现过的,她看的分明。只是,怕是那石子拦路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撞见这一尴尬场面。这其中意味颇为特殊,既避免了自己撞破他人尴尬事不好应付,又避免了让他人记恨自己的事情发生,若是当时自己带人就这么走了过去,若是那愫娘自己不出现,怕是自己也有些说不清的。 到底是哪方的人,居然在那个时候帮了自己一把,又是什么原因,居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呢?那些少年郎的面容在她脑中翻来覆去,又联系了她稍有记忆的几位世家子,发现无迹可寻后,想着只要暂时犯不到她此处来,还是先压在心底的好,对方来路不明,不宜打草惊蛇。 …… 而那被称为“蛇”的少郎此刻在案桌上执笔写信,信中内容先是对将要收到信的人的问候,说了自身的一些事,后面则是对沈家大娘子的缪缪之语。放下笔后,稍稍吹了墨迹,谢琞瑱放在一旁,并不急在一时让人送回去。 爷爷自从收了这么个女学生后,显然有意让自己求娶,虽然不明着把话说出来,暗地里却也总是将沈家大娘子的文章拿出来与他看的,只是看完都会被收回去,退回给大娘子,毕竟私物,哪怕是文章也不好让儿郎留下。 也颇为难爷爷这般做了,想来自己未来的妻子任选也甚是让爷爷着急,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多番提起沈大娘子了。自上次那一面帷帽之缘后,到今日一齐踏青行,远远看着她的云鬓秀发,风姿秀雅的身影,偶有听见她软软说话却并不懦弱的声音,心中也不知为何就想起爷爷说的,佳人可期。 罢,想这作甚,还早着呢,这少女郎还不过一十又三,三年之后及笄,若是自己真对她有意,不如届时再上府相求好了。 思及今晚之事,谢琞瑱又起了点点心思,待看她明日会作何反应呢。、 是何反应……自然是将女郎们与少郎们隔开了,因赶路儿郎们在晴杏庄里休息了一晚,白昼一到自然便要离开去沈玦的云曦庄了。 清早用食,沈玉珠自然不可能明着赶人,况且她阿弟还在其中呢。再来,看昨夜愫娘,像是不太死心的样子,她再如何也只能帮她一把,若是看不清自身处境,偏偏要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又何必去阻拦,反而惹来一身骚? 只不过,在儿郎们临行至极,送人的只有作为主人的沈玉珠,只是没想到中途会有愫娘遣了一个陌生丫鬟过来,请求沈玉珠将她呈上来的一盒吃食,偏偏又不是给所有人都备了,叫她身边的丫鬟听了都面色一冷,盯着那陌生丫鬟的眼神不太好看。 倒是那丫鬟,照着自己是公主女儿的人,总以为自家嫡女尊贵,是以态度难免轻浮了一点。 但沈玉珠未做吩咐,侍书等人也只能干等着。 这种事,又是未出阁的女郎单独送给世家子的吃食,这种举动以的是愫娘自己的名义,还是她沈玉珠的名义? 对那下人的态度不作好感,沈玉珠并未叫侍书接过来,看着那下人淡淡道:“你家主人是如何吩咐你的?” 那丫鬟以为这位大娘子是个听话的,只要从自己这得了她家娘子的话,定然会马上答应,哪知她提着吃食的手都酸了,也没个人过来给要接下那盒吃食的意思。 现下贵人问话,那下人见并不好应付,不敢再多无礼,将她娘子的话全部说的清清楚楚。 “我家娘子说了,去云曦庄的路上定还要费些时辰,早知沈大娘子令下人备了吃食给各位少郎们,但她还想尽些心意,忘大娘子成全。其中林小郎是我家娘子的表哥,盼望能将这盒吃食交予林小郎呢。” 那丫鬟乖乖的把话都说了,就等着有丫鬟将她手中食盒接过去,低着头偷偷往上瞧,哪知正对上贵女的眼睛,惊慌的垂下眼眸,一时腿软的抖了几下。 侍书在盯着那丫鬟冷笑,想到她说的话,心里也是气的很。那愫娘子并未说明以谁的名义送吃食,她家大娘子也是闺中的女郎,哪里能给少郎单独送,以的还不是大娘子名义,若是那林小郎收了心里自然明白是谁给的,却也坏了大娘子的名声让那愫娘子白占了便宜,倒是好算计。 那么多儿郎呢,叫她家大娘子当着众人的面送吃食?还是单独找那林小郎? “原来如此。”沈玉珠脸色不变,对那丫鬟淡定道:“既然那林小郎是愫娘子的表哥,表妹送的吃食,这自然是可以送去的。侍书,你领着她去找林小郎,回来后同我去找阿弟看他备好东西了没有。” 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了,当着众人的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愿意,就让侍书领那丫鬟自己去找林小郎,要送便自己去送吧,既然请她帮忙,偏又闷着不出声不说是自己送的,当她沈玉珠是傻的? 侍书也不等那丫鬟说话,马上清清脆脆的应下,就不给那丫鬟说话的机会,连那吃食也不接,就对着那丫鬟道:“这位姐姐请随我来吧。” 这沈大娘子说的话也没错挑理,想到自家娘子也没说自己去送不行,这不还有沈大娘子的丫鬟陪着么,应当是不会错的。这样想着,便跟着侍书离开了。 带人离去,紫嫣才开口愤愤道:“那愫娘子也忒无礼了……” 做出这种事,沈玉珠也彻底淡了帮她一把的事情。“也得意不了多久,勿需多在意她。”沈玉珠道。 有了今日这出,怕是儿郎里面的人也多有所觉吧,只要她还想着同那林小郎一起,日后就绝不会好过。怕是过不了多久,那林小郎就要娶新嫁娘了。 去沈玦院子时,路上居然碰见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人。这人刚在昨晚她脑中转了一圈,没想到一大清早的就见着他了。 便是这谢琞瑱就坐在沈玦的院子自己给自己下棋呢,就在庭院里,茶香刚尽,棋子也落完了。 “谢九郎……”沈玉珠总不好装作不见,且这么玉树兰芝的少年郎坐在庭院里甚是显眼呢。 眼前人的神情谢琞瑱看了个正着,有点避开却发现还是得对上的无奈,只是情绪掩去的飞快,要不是他看个正着,倒是很难发现。谢琞瑱一时疑惑,莫非自己并非别人称赞的风雅如月,芝兰玉树的儿郎,到让好友的阿姐,他爷爷的女学生给嫌弃了? 其实沈玉珠不过是不知如何同他打交道罢了,任一个受圣上宠爱又是谢国公府的儿郎,身份还是她那老师的嫡孙,真不知道如何称呼好,思来想去,还是先不同他讨谢老那层情分好了,毕竟阿弟同他是知己,自己称呼他为谢九郎也还是很合适的。 “是沈娘子……先坐下喝杯茶吧,令弟还在屋中议事。”他大方自然至极,又是极为俊秀无比的容貌,语气温和带着笑意说话时,当真迷人。 这语气,倒像他是这院子里的主人呢。沈玉珠瞧着,俊秀如玉的谢琞瑱脸上的笑,倒像是那狡猾狐狸才有的。 也算她一语言中,多年后她拿此时打趣他时,已是中年的谢琞瑱抱着爱妻死不承认,直言自己是温文尔雅的,不过此乃后话日后再细细说来吧。   ☆、第26章 多算计 沈玉珠也不是忸怩的女郎,在谢琞瑱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二人都是花样的年纪,文静温柔,哪怕两个都各自是装模作样,却没有半点违和的地方。 沈玉珠也是第一次同谢琞瑱交谈,上辈子哪里认识过他,只听过京都郎艳独绝的名望,二人又扯不上关系,怎知这辈子阿弟会同他成为至交好友,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近距离的同他交谈,才发现那些不知从哪儿传来夸赞他容貌的词确实是名符其实的,甚至远远超于那些表面的话,看他嘴边温柔的笑意,和微微弯起的眼角,端茶的白皙手指,当真像是用玉温养的人。 哪怕抱着半点期待,要是深受圣上宠爱的他,不知能不能成为最后关头挽救沈家的机会?还是先让阿弟同他继续交好吧,若是太子上位,必定还是要投入□□羽中的,只是届时希望谢家与她心中所想的一样。 谢琞瑱待面前的女郎坐定后,装着温柔的样子,眼神唇角都放柔和了,本以为沈玉珠坐下不到片刻,定会同他搭话,或者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哪知干坐了这么久,他不开口,这女郎也不开口。 若是说文相嫡女矜持,那也未免太寡言少语了。少年慕艾,哪怕谢琞瑱并未答应自己爷爷说要定下沈家的亲事,但是爷爷提的时间长了,未免也有些许在意,只是看沈玉珠的模样,好似并不知道他那爷爷的打算。 沈玉珠上辈子就不曾做过谢解道的学生,这辈子换了一位老师后才恍然过来与过去不同了,且谢琞瑱又是谢解道的嫡孙,虽然不是最大的,却是最小的,好几次同自己下棋的走法都不同,刚刚看了谢琞瑱面前的棋盘,却发现莫名的有些熟悉了。 这么干巴巴的坐着也不是一回事,沈玉珠开口道:“谢九郎,我阿弟在屋中商议何事啊?” 怕是她也不知道自家爷爷在给自己打她注意吧?闻言,谢琞瑱抬眸看着沈玉珠,放柔了声音道:“怕是在考虑庄中马匹的事,沈娘子先坐一会吧。” 沈玉珠被那漆黑温润的眼神看着,放在腿上的手轻轻动了下,她稳了稳心神,说:“那马匹出了什么事,谢九郎可知晓?” “好像是昨夜里,丢失了一匹马,仆人山中去寻了,也没找回来。”谢琞瑱淡淡道,眼神若有所思,话中仿佛另有深意。 沈玉珠正为昨夜之事敏感,又有庄中游侠的事压在心底的,被谢琞瑱这么一说,便不由自主的往游侠这边去想了。 “我的仆人告诉我,听闻半月前山中有游侠出现,只是几日过后不见其踪影,我们今日便要离开,沈娘子还是小心为好。” 她还在微微凝神,温和的少年声音便又响起,沈玉珠睁大了眼眸,睫毛轻颤,抿着唇一时不知说什么。 难不成昨晚上便是他的人,再看谢琞瑱俊秀面容上的笑意时,好似真看见一只极为狡猾的狐狸,倒真是聪明。 既然他有意提醒,沈玉珠自然是感谢他的,这时沈玦从屋里出来,就看见他的院子里坐着的少郎女郎,二人都是俊美之貌,姿态写意,似是在低低话语。 “阿姐,九郎。”沈玦走过去,出声道。 “阿弟。”沈玉珠唤道,看一眼谢琞瑱,曼声道:“可准备好了,我已吩咐刘管事给云曦庄传了消息,待你们一到那里,午时便能用饭了。” 她并未提谢琞瑱同自己说的话,看阿弟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同自己说的,怕是另有法子。且人多口杂,免不了走散了消息,让那一伙儿的游侠有机可趁。 显然她并未同沈玦说出她二人说的话让谢琞瑱感到满意,让仆人收拾了棋子,坐着喝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不走更好,沈玉珠还有一些关于昨夜的事要问他。而沈玦见阿姐没有示意自己赶好友离开谈话的意思,愣了愣颇为古怪的看了谢琞瑱一眼。 被看的人面不改色的回他一笑,那副笑意盎然俊秀如玉的面具简直贴在他脸上死死的。 “辛苦阿姐了,我们立刻启程过去,晴杏庄的事阿姐叫人过来找我便可,明日我们会在山上打猎赛马,放心吧。”这些日子沈玦也懂事了不少,很少有同她堵嘴的情况,现下这么乖让沈玉珠心疼又喜爱,仿佛见了上辈子的阿弟一样。 她眼中痛色被一旁默默看着的谢琞瑱抓个正着,这女郎当真宠爱弟弟啊,那一闪而过的痛色并非作假,言语间透露着对弟弟的爱惜,说话声不慌不慢,又柔又软,让人听的都跟着心软乎乎了。 说不到片刻,又有别院的下人过来请大郎,因为是男客的下人,沈玉珠不方便处理,唯有沈玦过去了。 走后,谢琞瑱站起身,他长身玉立的看着便像那林中修竹一般,一身气质清凛雍容。客人要走,沈玉珠这个主人也是要站起来送客的,个人中间隔了一步之遥,只是远远看着谢琞瑱比她高了一个头,这还是年少呢,再多几年,怕是这儿郎会长的更高。 哪怕他浑身散发着温柔的气息,可是只要他微微低头,沈玉珠还是感觉到那来自于他的压力。 谢琞瑱走出院子,突然低声道:“沈娘子女红手艺不凡,令弟腰上挂的香包着实奇特,不知家中可还有此物?” 沈玉珠一顿,便慢了他一步,闻言惊讶的抬头时只看见谢琞瑱白净的下颚和那润泽的嘴唇,只是一眼她也不敢多看了,只将目光挪到他背后。 “没有,我阿弟……” “无事……咳,九郎先走了。”谢琞瑱不等她说完,长腿迈开便走了,他身后的侍童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这倒像落荒而逃?不,自己怎会这样想呢,沈玉珠稳住心神,难不成自己绣的香包,当真连谢九郎都欢喜? 可那香包独此一个呢,若是他当真喜欢,便卖他个好,叫阿弟给他罢了。她站在原地片刻,任清风吹在面上,让那微热的面容悄悄冷却,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侍童跟在他家九郎身后,小跑着跟上,只是走了一半路他家九郎便停下了。侧耳听,没有声音,悄悄抬眼一看,九郎正默默看着之前沈大郎的院子呢。 “九郎,可要再回去?”侍童平日颇得看重,胆子大人却深守本分,此时略略向年少的主人提议。 谢琞瑱瞥他一眼,那股温柔褪去,眼神颇为复杂。若是将沈娘子求娶回家,不知能得几多个沈大郎腰上的香包呢? 哎,怕是那大娘子应当不会答应的,方才自己以以往的形象同她相处,那女郎可是比他还会拿捏姿态,想到此一时心中感觉难以表达。不过一瞬之间,又恢复成原先笑脸迎人,玉树临风的谢九郎了。 这边变化,沈玉珠当然不知道了,她正被沈云楼遇个正着,说是真遇还是假遇还要另说,只是刻意摆在脸上的兴奋笑容却是真的。 “阿姐,你可是欢喜那谢九郎?”沈云楼自以为发现了沈玉珠的秘密,心中正是兴奋不已,觉得有拿捏她的把柄了。 古代的少女,怕是很讲究名誉的吧? 沈玉珠哪里会不知道她现在的算计,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阿楼,你可知你蠢在何处吗?” 上辈子沈云楼能逼她,是因为七皇子已经是她的大靠山了,可现在的沈云楼还不到上辈子有心计,她不再如同以前一样,不理她不打压她任她自生自灭了,以她现在稍有脆弱的心智,从言语中打压她,摧毁她,且不能由沈玉珠自己主动去打压,得让这个庶妹自己送上来,得让她到死才明白过来,这是她自找的。 二位娘子说的话,下人不敢听哪怕装死都要立马忘了听到的。 在沈云楼冷笑着看着自己的目光中,缓缓道:“阿楼怕是忘了吧,我虽不愿承认,但你毕竟同我是姓沈的,沈家女都是要嫁人的,我在闺中名誉有损,阿楼呢?怕是你自己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嫡姐若是作风不正,庶妹你也别想有好过的,并且身份还是庶出的。既不能让沈云楼毁了自己的名誉,也不能让她兴风作乱扯到谢家九郎去,自己有意同谢九郎交好,怎可让她毁了去得罪谢国公府? 沈云楼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自己,好个沈玉珠,小小年纪嘴皮子也真厉害! 她平复怒气,特意放柔了声音,以一口略带同情怜惜的口吻道:“阿姐误会我了,谢九郎是何人物我当真不知道么,那可是京都有名的儿郎啊,怎会让阿姐名誉受损呢?” 她话中有话,有意让人听了误会,若是沈玉珠承认受损,那不就是觉得谢九郎配不上她,若是不承认,那边是无中生有如了沈云楼的心意,若是由她口中说出去,不仅会扯到谢九郎身上,若是有心人当真了,沈家和谢家无意做亲家,不知会有多难看。 瞧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沈玉珠轻笑出声,那声笑小却很明显,莫名显得有些怪异,听在沈云楼耳朵里就像她在嘲笑自己。 “阿楼,你不说话无人拿你当哑巴。谢九郎是何人物,我自然知道,圣人夸赞的当时明珠,溢彩流光,且你年纪小,又是庶出,按照身份来讲,当着我的面议论谢九郎的事,我的事,是极不规矩的。” 话音落下,看着沈云楼的脸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沈玉珠难得的露出好看的笑颜,怕是那谢九郎就是知道有人在阿弟院子不远处偷瞧才走的吧,若不是沈云楼怎会将谢九郎看的清清楚楚呢? 见沈云楼暂时不会再多话,沈玉珠也不与她纠缠下去,一记打压不多,可是若是次数累积起来,迟早有一天她会垮下去的。 “阿楼在庄子里不要随意乱逛,若是惊扰了哪家贵女,便是你善言辞,我是不会为你出头的。”口头警告她一番,沈玉珠绕过她离开,她还要回去看一看阿萱的身子如何,再来,贵女们早就相邀好一同去庄子后面的一片花林里游戏,事不宜迟她好早些做准备去。   ☆、第27章 穿肠肚 晴杏庄后山的花林开的正是时节,洁白小花满树枝桠,春风一吹会有柔嫩的花瓣纷纷飘落,贵女们带了贴身丫鬟远远跟着,因是玩乐告知了刘管事,最晚不过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回庄子。 今日沈玉珠换掉了柔软舒适却只适合在家中穿的珍珠玛瑙鞋,因本朝崇尚文武双全,对女郎也很包容放宽了规矩,自从女郎们也爱上颇具全身行动的活动,为了方便自身开始改变了在外的衣着鞋式,如今女郎各自们都穿了漂亮不失实用的短靴。 忐忑不安的等到去花林游戏的愫娘从出庄子到现在,得到丫鬟说食盒送给林小郎表兄后,既是窃喜又是紧张,磨磨蹭蹭走到正同荀萱说话的沈玉珠身边。 “愫姐姐?” “叨扰妹妹了,我有话与阿珠妹妹说,可否借步说话?” 拍了拍荀萱的手,示意她走到贵女们中去,沈玉珠同愫娘走到另一边,直到觉得无人会听见她们说话后才停下。 看着花树下的粉黛小女郎,若她不是生在沈家,若不了几年又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愫娘心思深沉,连看人时都微微走神。 沈玉珠也不叨扰她,她远远看着在抛竹编球玩的贵女们,然后眼神转到沈云楼身上,自到了晴杏庄以后,沈云楼似乎颇喜欢同贵女们凑在一起,凭着她不知从哪得来的乡野故事很得贵女们喜爱,只是现在她将竹编球抛给某个女郎后,便带着她的丫鬟檀雪往另一边走去。 “阿珠妹妹。”醒过神来的愫娘出声唤道。 沈玉珠收回目光,正对上愫娘忐忑却执着的目光。 “我与我那林小郎表兄已有五年未见,表兄去了你阿弟的云曦庄,早上阿弟来信予我,说遇到一处好景致我愿前往欣赏,想请阿珠妹妹帮我一个忙。” 沈玉珠睁大了眼睛,她当真不知道,这愫娘是如此的胆大!她可知若是传出去了会有什么结果?还是她觉得自己碍于长公主的身份会答应下来,若是有意外哪里是她如今身份能承担的? “这如何行得通,愫姐姐你……” 似是知道她不答应,愫娘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潸然泪下,柔柔的低声请求:“妹妹帮我,若是没了这次机会,便是毁了我一生啊。这次妹妹且答应下来吧,我若能与表兄成为夫妻,定会对妹妹感激不尽的!” 成为夫妻?这怎有可能,且不说这样做就是愫娘想要找死,那林小郎也不是专情至爱之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几个月后就同人议亲了。 “不行,愫姐姐……若是当真有意可叫你那表兄上府求娶,且愫姐姐你阿姐还在庄里,若是她晓得了可怎生得了?”沈玉珠被她掐的手臂发疼,偏生挣脱不能,只能道出锦娘来提醒她。 哪知愫娘仿佛是认了死理,她心气本来就高,这次想着让沈玉珠帮忙就以为一定可行,哪知被这样拒绝又让她没脸了,掐着沈玉珠的手就是不放,她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直让沈玉珠眉头皱起,疼痛起来。 “愫姐姐且放开我。”沈玉珠忍着痛低声道,她二人站的颇远,若无命令那些丫鬟也不敢随意过来。 “不,你定要帮我,沈玉珠,你若不帮我,我便让你后悔莫及!”气急了,愫娘口不择言的威胁起来,她年长本就比沈玉珠要高,力气也大了不少,是以一时难以挣脱。 直觉她话中另有深意,沈玉珠也未细想,只想着先离开她,只要动静大了定能让她放手的。 然而,突然玩闹的贵女们惊惶起来,“大胆!你们是何人?!” 一声落下,突然出现的游侠将一个暴喝质问的丫鬟一刀劈下,当场血染花树,也不知何时几个从庄里带出来的仆人也已经没了性命。 贵女中有会武艺的却是花拳绣腿,不敌那几个面目不掩凶恶的游侠。这场面吓的揪着她的手不放的愫娘脸色苍白,沈玉珠趁机挣脱推开她,树下侍书赶忙过来:“大娘子,快跑!” 花林已乱,贵女被丫鬟们带着四处奔跑。“阿萱呢!”沈玉珠扯了一把惊呆了的愫娘,转头问向侍书。 “大娘子,先跑吧,我见萱娘子已被香茗带着离开啦,她那还有一位护卫呢!”侍书推着沈玉珠向前,这时游侠已经追过来了。 “呀!娘、娘子……” 一只纤纤玉手将跑在身后的丫鬟往游侠那处推,不可置信的目光临死前怎么都闭不了眼。 愫娘吓的瑟瑟发抖,那有什么办法,这丫鬟也算是她身边亲厚的人了,要是她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了,别怪自己!回去,只要回去后她一定会厚葬她的! “救命,救命……” “你还愣着作甚!”沈玉珠跑了几步,见她还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发抖着,返回去一把扯着她往前跑。 这也是换了短靴的好处,侍书护着她往前跑,林影葱葱,山地不平,逃跑间沈玉珠也是心急如焚,身上冷汗像水珠一样打湿了裙衫。怎么回事,为何这些游侠这么快就等不住了,那凌厉凶狠的气势当真如恶鬼般可怕! “追上来了,要追上来了,救命!救命!”愫娘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女郎,哪有力气禁得住这样长时间的逃跑,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又心急又害怕。实在跑不动时又不愿就这样等死,是以死死拖着沈玉珠,还是这将她往自己身后面推。 “你!”侍书上前赶忙接住沈玉珠,被崴了脚的沈玉珠疼的额上汗珠都往下掉了。 “走吧!”她忍着痛,也不让侍书去追过于害怕以至于一个人往另一边跑去的愫娘,让侍书扶着自己两人躲在一处草丛茂密能遮住她们的地方躲着。 天边云霞红艳,太阳快要下山了。 “人不见了!” “搜!”发命令的游侠头子指挥着。 石子磨破了她细嫩的腿弯,沈玉珠咬着衣衫的一角忍痛同侍书一起屏息凝神,就在脚步声越走越近时,一声飞速的声响刺破了此刻让人恐惧的沉寂。 沈玉珠不敢出声,又有另外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掀开茂密的草丛,锦缎长靴慢慢出现在她眼前……“沈娘子可安好?”谢琞瑱身后跟着数十个护卫停在她们面前。 …… 室内,沉香燃起,床榻上的人惨白着一张小脸,正像出生不过几个月受惊的猫崽一样脆弱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春寒已过,室内是温暖的侍候的下人守在一旁俨然束手无措。 屋外侍童陪着谢琞瑱站在廊上听着丫鬟的回复:“沈大娘子似是惊了魂,哪怕屋内再暖和也正发抖呢。” 谢琞瑱因着身份不能进去,门开着能隐约看见室内的情况,他耳目力极好隔着纱幕能隐约看见床榻上的那团被褥盖着的影子。何止是发抖,背对着时还能安静的室内还有那细小抽噎着呜咽声。 下人不敢探测主人的一举一动,正待吩咐,谢琞瑱道:“好好照看她。” 下人应下,请示去了厨房给沈玉珠熬药。 回到书房,护卫长正跪在地上,谢琞瑱翻看案桌上的信,然后将其烧毁。 “说吧,为何换了人?”阴影将他半边身影覆盖,静等着下属的回复。 护卫长头低的更深了,颇为羞愧道:“是属下失误,七皇子早一步从林小郎处得到消息,将沈娘子晴杏庄里的游侠提早换成了他养的私兵,怕是袭击晴杏庄是假,借以救人名义狭恩求报沈大郎是真。幸而被属下等中途处理了。” 七皇子一直有心代太子而替之,如今年纪渐长越发爱拉拢世家起来,只是未免年轻气盛没有耐性。本朝小太子乃皇后嫡出,虽然年幼却是真真正正被封为太子的小郎,就算圣上对七皇子宠爱颇多,却是坚决不会将太子之位换人的。 谢琞瑱心思深沉,这次他放在晴杏庄的护卫提早发现不对,让属下善后将那些人全部灭口,再通知沈玦带人过来将贵女们一一安抚,只道是山中游侠作乱。倒是那林小郎,早已成了七皇子那边的人了。 拉拢不了世家主便拉拢世家中年轻的子弟,那林小郎要跟着一同玩乐便是为了七皇子的任务而来的,路上借机同长公主所生的愫娘有私也不过是拿她当明面上遮掩罢了。只是,一直不敢拉拢沈家的七皇子怎会有此下策? 若是拉拢文相,七皇子的身份是大大不够的,他不敢也不能,只是现在从沈玦和沈娘子这边出手太太过着急了,怕是看着沈玦同自己越走越近,不愿为他所用才会按耐不住的吧。 谢琞瑱挥手,让护卫长离开,在黑暗中的他静坐片刻,思绪复杂。 七皇子娘家式微,生母端妃算是宫中第一宠妃了,只是在如何受宠也不过是世家里的贵妾一般,如何能越过皇后去。再说,皇后乃他阿娘的亲姐姐,他自小远离阿娘教养,在宫中渡过大半时光,那时候虽然圣上对自己非常亲近,可是对自己的要求还是非常严格的,若是受罚了便会有皇后来安慰他,直至年纪渐长懂事后各自生疏,可对谢琞瑱来说,七皇子想要拉拢自己是痴人做梦罢了。   ☆、第28章 回京都 室内暗香燃尽,在昏睡了一日后沈玉珠终于醒了过来。得了下人消息的谢琞瑱并未先行探看,倒是让人先告知对着护卫大发雷霆的沈玦,与他同去沈玉珠室内的还有休息一日平安无恙的荀萱。 “阿珠,阿珠,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啊?”荀萱手腕上还有被草木树枝划伤的痕迹,眼圈一周红红的肿肿的。 沈玉珠嘴唇粉白粉白的,侍书喂了她几口茶,润了喉才开口:“我没事……”哪怕游侠就要追上的那一刻,她也不觉得绝望,她最害怕的是自己大仇未报,冤仇未了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世机缘。 “你还说没事,阿珠你的脚腕都红肿了,当时我若不肯走开就好了!”荀萱此时眼泪又流下,心中一阵担心后怕。 她身后沈玦也是忧心非常,见荀萱哭了,瞪了她身边的丫鬟香茗一眼,昨晚已哭了一夜了,若还哭下去还不伤了眼。香茗被他浑身戾气吓的一震,随即硬着头皮轻轻拉开她家女郎:“娘子,还是先让沈娘子先用点吃食吧,可莫在掉水珠子了。” 哄了自家女郎,身后慑人的视线也没了,香茗轻轻舒了口气,沈家大郎的气势当真凌厉啊。 沈玦见荀萱坐在一旁抽抽噎噎的,拿着帕子拭泪,也不继续哭了眉头微松。他招手示意丫鬟端来刚温好的汤药,道:“阿姐,先来用药,待喝完药了再喝粥,医郎说你受了惊吓,一日未用食,不宜吃太荤的,是以着人煮了粥让给你暖暖胃。” 听见阿弟的声音,沈玉珠略略恍惚,映入眼中的少年郎似乎又与以往不同了,明亮的双眼幽深了不少,倨傲精致的面容上布满了冰霜般的冷厉,好似一夜长大般。看着自己的目光闪过愤怒和心疼,最后归为柔软,这是她的阿弟,看着看着她胸腔疼的厉害,湿润了的眼睛都模糊了。 突然一阵惊呼,沈玉珠喷出一口鲜血,血花四溅在白梅刺绣图案的锦被上和侍书衣裙上,梅花被血覆盖如雪地红梅一样让人感到艳丽和心惊。 室内传来荀萱和沈玦的咆哮和呼唤:“医郎呢?医郎何在!快叫他滚过来!快!” 被泊松恨不得一手提着过来的中年医郎气喘吁吁的提着医箱赶了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中给沈玉珠把脉。片刻过后放下手腕,医郎站起身来对沈玦道:“少郎君,大娘子乃气血攻心造成的,如今血从口中化出来正是淤血融化的现象,身体已无大碍,只要大娘子静心休养一阵就会痊愈了。还请少郎君派人同小人去我那药铺抓药。” 紧盯中年医郎举动的沈玦稍稍柔和了冷冽气势,道:“多谢,泊松陪医郎去吧。” 一旁候着的泊松示意医郎同他出去,并带上了给医郎看诊的费用和赏钱。 “阿珠为什么会气血攻心?”看着又昏睡过去的脸色苍白的沈玉珠,荀萱一边拿沾了热水的手帕轻轻为她擦拭脸颊,在医郎出去室内丫鬟除了侍书香茗等人后突然轻声问道。 负着双手站在床榻边的沈玦冷声问:“花林游戏那日,除了与阿姐一起的愫娘知晓不对劲以外,为何沈云楼会早早离去?” “我亦不知。”荀萱慢慢回想,道:“本来大家正玩的尽兴,她却推辞说要一边休憩,带着贴身丫鬟边说是赏花越走越远,我当时只觉得她身边的丫鬟脸色不对,眼神似乎很是惊惶,便想跟上去。只是被徐娘子拖住一小片刻,待我再寻她时,已没了她的踪影,途中遇上落单的游侠才知道出事了。” 沈玦越听脸色越阴沉,俊美的五官看着让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凶气,他咬牙一字一句道:“她既然提早知晓,为何不主动告诉阿姐,我沈家哪里薄待了她。” 室内下人头低的厉害,不敢在听了这话之后露出半点异样的神情。 这话说的的确是实话,本来沈玉珠有所防备,沈玦也已安排了护卫,只是没想到去的游侠并非只是游侠那么简单,索性除了损伤数个下人,贵女们都无大碍。但凡沈云楼有些良心,就不应该只为自己保命弃众人于不顾,这样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不耻! 也就在沈玉珠在云曦庄休养的两日后,终于得了沈云楼和愫娘子消息。也是沈玦过来同她说的,当日沈云楼带着丫鬟自己跑了,愫娘子也是跑进了山中,众人寻了好些时辰都未找到她们的踪影。 直至今日才被下属发现了踪迹,原来沈云楼不敢回晴杏庄,又在山中迷了路躲到了一农户家,哪晓得那家农户是几个穷苦兄弟,见了沈云楼和她的丫鬟起了不应该的心思,只是山间野户根本没有对贵人礼待的意思,幸而沈云楼色厉内荏的震住了她们才保住了最后一丝贞洁,半日后愫娘子同样由山中闯入了这家农户,结果不言而喻…… 待沈玦的下属去过去时,三人只差里衣了,若不是沈玦下令封嘴,怕是这等丑闻都要漫天飞了。 乡野村夫哪动敬畏之心,对待娇娇柔柔的贵女不懂怜惜,不听话的沈云楼被扇的脸都起了红血丝了,挣扎间更是被狠摸了好几把身子,那愫娘子还好,二人都叫着要让那几人先动衣物褪去大半的檀雪,才不至于落入他们手中。至于这几人的下场,自然是被护卫一剑毙命,暴尸荒野了。 被救回来的愫娘子心中有鬼,当时又推下沈玉珠做挡箭牌不敢有所抱怨,又被乡间野夫吓的神不附体,一时乖巧安分了不少。 倒是沈云楼,整个人被恶心的快要疯了,半路到云曦庄时已经吐的快精神分裂了,恨不得马上洗澡搓掉自己身上几层皮,想到那些人恶臭的嘴和唾沫还有那狠狠揉搓她身体部位的脏手,就已经红了眼睛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而那些人被护卫杀了以后,她总觉得不管是谁看她的眼光都不对了,她现在倒是清楚的不得了,这是古代,她的名誉没了,她毁了!她毁了! 都是沈玉珠,都是沈玦!都是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为什么要来晴杏庄踏青,为什么要让她被那些肮脏的人碰!好恶心,好恶心! 若不是檀雪……檀雪……她死了。那个丫鬟她死了,不是被自己害死的,是被那些男人,被沈玉珠害死的,如果不是她被玷污了,下一个绝对会是自己,还有那个长公主的女儿,口口声声叫那些人碰她,自己则死死的躲在角落里哭,凭什么凭什么! 躺在床榻上梳洗干净的沈云楼死死咬着被褥,这耻辱让她怀恨在心,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清晨。 露水从花瓣上滑落,沈玉珠梳洗更衣后,并未精致装扮自己,医郎说她还要休养一个月方能痊愈。是以,在云曦庄待了不了几日便要回京都了。 众女郎无事被好好安抚后,有了儿郎解闷安慰芳心,倒是不去计较山中遇到游侠的事,她们倒是运气极好,逃跑时都并未遇上游侠反而有人来寻她们,得知受伤最重的是晴杏庄的主人沈玉珠,纷纷过来问候。 愫娘子同她亲姐一起,对山中的事只字不提,胆子也小了很多,只是这次事后对同在云曦庄的林小郎表兄倒是缠的越来越紧了,也不知那林小郎是何意,居然也不拒绝,举止诸多暧昧,似乎花前月下习惯了,不少女郎和儿郎都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只是碍于二人身份,也并未大肆议论,各自心中知晓罢了。 这几日都是荀萱陪伴她,沈玉珠一口淤血吐出来着实感觉身体虚弱不少,但也像整个人都被疏通了般精神好了许多,沈玦也不知去做什么事了,只从泊松那里得了消息说是与谢九郎在一起也不知在议何事。 倒是今日过来告知自己,食过午饭便准备回京都,众人都已准备好了。 “阿珠,今日就能回京都了,真好啊。”荀萱轻轻趴在她的腿上感叹道。 这几日跟做梦似的,莫说年纪小,便是经历这一遭,不少女郎都比来之前要稳重多了。 沈玉珠眉眼柔和的看着她,淡淡道:“哦?原来阿萱这般不欢喜我的晴杏庄。” 荀萱吃了一惊,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阿珠……”待定睛一看,好友正一脸笑意,才发现自己被取笑了,荀萱无奈便是这样也无法同好友计较。 她受伤的事,有贵女过来问候看过一番,沈玉珠一一应付她们后才发现不见沈云楼。“阿萱,你可有见到沈云楼来过?” 荀萱眨眼,摇头:“没有,便是你睡着了,也不见她过来。” 虽然知道沈云楼受辱的事,可毕竟被沈玦压了下去,知晓的人除了那群护卫与愫娘子,便是自己,阿萱和阿弟了。 照沈玉珠对沈云楼的了解,她绝对会对所有知晓她这等丑事的人怀恨在心。 之前她身边伺候的丫鬟檀雪受尽侮辱,自己在回庄子的半路上便咬舌自尽了,怕是沈云楼是极不好受的吧。她一直自诩自己善良,正直,可仅是这样的事便将身边的人当做挡箭牌拉了出来,也是对她的一种心理打击了吧。 忠心侍主的侍书得到了沈玦的奖赏,也被沈玉珠更加看重,可以笃定她回到京都沈府后,便是嫡女院中的丫鬟中的领事了。 呈上新鲜茶点的侍书同她家大娘子道:“我方才路过楼娘子那里,隔着极远都能听见她在屋里生气,似是服侍的丫鬟不尽心呢。” 心有余悸的侍书心中感慨道,这主子当真还是有区别的,就是楼娘子那样的人,便是个极虚伪的,表面上将身边的下人多当人看呐,遇着危险,第一遭殃的便是她身边的人。瞧着那檀雪不就是如此,偏生回来后的楼娘子变得脾气暴躁,也不如以前那样对着下人装模作样了,背地里更是对大娘子和大郎绯言绯语的。 若非大娘子和大郎并未真的要拿她如何,怕是会过不了好日子的。这样的楼娘子,当真让身边服侍的下人心寒。 沈玉珠默默听着侍书徐徐道来的话,对沈云楼的猜想也在意料之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实话,但若谁先有害人之心便会害人害己,这是咎由自取。 茶点的香气让沈玉珠和荀萱细细品尝起来,侍书也不再谈论沈云楼了,见大娘子和萱娘子吃的颇为尽兴便转了话题,拿好听的说。 两个时辰后,沈玦派人过来,让她们准备上牛车,启程回京都了。 晴杏庄被远远跑在后面,牛车轱辘滚啊滚,相比来时的复杂,沈玉珠褪去了烦躁换得了心中一片清明,这一回去便是要在京都好好静心养病了。   ☆、第29章 流言飞 晴杏庄一事,沈意和钟氏皆已知晓,在各位贵女平安归家之后亲自上门带上礼品赔罪,此事只简单说一二句,归为游侠作乱是以知道实情的人极少。 ????此事之后沈意对沈玦越发严厉,沈玦也并不有异议,他作为沈府唯一的嫡子对晴杏庄的事确实有所欠缺,年纪尚小,虽然天资聪慧到底比不得大人,需得让他磨练。 ????沈玦受的心甘情愿,往后的日子里同谢琞真走的越发近了。京都儿郎都有所知,沈家大郎与谢家九郎交好,甚至连圣上也对他多了几分关注,得知沈玦有意从武成为武将很是夸奖了一番,既有文相与其夫人之雅容,又有国之将相之志,实在难为。 ????圣人的夸奖是难得的,夸臣子的儿郎,那意思是说要他日后与其父一般有所作为,一时京都对他热议不少,庶民皆知沈大郎年得圣人青眼,就等国家再出一代俊杰呢。 ????只是沈玦懂得收敛锋芒,他这还没成呢,总不能因为圣上美好的一些话就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也开始低调起来,偶尓请谢九郎来府中做客。 ????沈玉珠在花林是被谢九郎救的,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沈意钟氏都对此非常感激和后怕,不能对女儿发火,只能更加严厉教导儿郎让他以后需得好好保护阿姐。是以,自知自己惹了沈意钟氏担忧心伤的沈玉珠回京都后都要哄着阿爹阿娘,日日粘着他们让沈意钟氏心里好过不少,精心照养承欢膝下的女儿若是出了事,比挖了自身心肝儿还疼,看着女儿的小女郎态,粘着自己说话,逗笑都暖心不少。 自回了京都,度过半月静养的日子,沈玉珠发觉身子仿佛都被养的发酥了。 陪着阿娘说话,沈玉珠有意从阿娘那里探听最近京都的消息,像钟氏这样的有诰命在身的贵妇人是非常容易得到的。 钟氏也不是那等多嘴舌的人,贵妇中的圈子消息是非常畅通的,说到近日发生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事,钟氏略略提了几句。 却说京都不过半月发生了件关于长公主府里的丑闻,说是长公主身边的一个丫鬟有了身孕,敢让一个丫鬟心甘情愿有身孕的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丫鬟肚里孩子的阿爹自然是驸马了。 只是这事本来不容易被传出来的,敢议长公主府的私事要顾及着圣上,这事自然只有京都勋贵人家所知,一般的庶民无从得知这消息,也不敢知道,比起长公主府的私事,他们吃饭生存才是最大的事。 驸马尚了公主,就要有不得纳妾的自知之明,求得富贵还妄想有诸多如花美眷傍身,乃是异想天开的事,何况圣人还活的好好的,犯了这等事又加上女儿一心算计着同林小郎扯上关系,长公主府闹得颇有鸡犬不宁的势态。 只是,毕竟长公主积威颇深,在府里是惯例的说一不二,驸马自知自己坏了事,并不敢保下那丫鬟,但是关于子嗣,驸马那边还是插了一手,长公主并非容不下一个庶子,只是身边丫鬟怀了驸马子嗣这点让她恶心了不少也并不表态,同驸马僵持着。 而愫娘急着自己同表兄的事,请求阿娘将自己配与林家的表兄,同样惹怒了长公主被关在院中不得出门一步。原本为女儿打算好了相一门好亲事,哪知女儿不甚贴心自以为是的要嫁去世家里去,当真让长公主累心,而锦娘则成了她的贴心小棉袄,于是在这些糟心事里她的亲事是长公主府里唯一的一件喜事。 愫娘的亲事是要排在锦娘之后的,长公主不同意驸马迫于长公主的压力也是不会同意的,虽然驸马同样是想让女儿嫁去世家,这样他驸马家这边的势力自然会增长。 这到是真的各人各有造化,说完钟氏深深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不易却也很宽容了,全看自身的所作所为。错一步,全盘皆输。走一步,步步谨慎。 “而今闹的,长公主与林家颇为不好看,若是愫娘子就次偃旗息鼓,还能留有余地,若不然怕是圣人也无法插手这事。”本来嘛,就是女郎这边做的不厚道,宗亲同世家结亲,除非是皇亲贵族的儿郎和世家的女郎,双方有利才能有商量,若是林家不与长公主计较还好,计较起来没脸的一目了然。 沈玉珠一边为钟氏剥水果皮,放入玉盘里柔声道:“阿娘,吃些果肉吧,莫想多了这等事并非一件呢。” 钟氏点头,是了,这等女儿亲事并非一件,宗亲与世家的事也非一两件说的完的。还是享用女儿亲手剥皮的果肉,长公主府里的事与他们沈家何干呢。 不出一个月,那林小郎定会订婚 ,且还是七皇子母家的女郎。 比起她探听过来的消息,有些阿娘不知道的她已晓得了,而阿娘同贵妇圈中得来的消息,确实最为准确的。 就在沈玉珠同钟氏悠然自得的谈天时,外面的下人过来道:“女君,大娘子,楼娘子过来了。” 钟氏停下吃水果,眉眼间的笑意都淡了不少。 下人没得到吩咐,不敢走也不敢请庶娘子进来,深深低下头微微瘪嘴。 不怪说道楼娘子女君不高兴呢,自大娘子带着庶娘子从晴杏庄回来,整个人跟变了似的,性格也不如以前那样天真烂漫了,如今跟个时刻要刺人的针似的,藏着的时候平安无事,只要露出来了就想往人身上扎,遭厌呢。 就是女君和大娘子不与她计较,只要她不过分也就面上过去了,又不是庶民商户人家才会打骂庶女做的难看呢。 也不知庶娘子如何想的,她日后可是要嫁人的,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可想要女君给配个好人家啊? “便说我与大娘子有事要说,要她等一等。”钟氏吩咐道,想到年纪渐涨的庶女哪怕不亏待她,便是近日所作所为都让她不愿见着她。 以前是天真烂漫像朵易碎的花,如今倒是生出不少刺,好似别人天生欠她来着。自己不与她计较,可自己生的女儿不同,庶出便是庶出,给了待遇就不要老想着嫡出的东西。 这天天过来叨扰自己与女儿悠然的相处,不说好话也就罢了,连笑时都要刺别人两句,不计较她这德行,却也得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就让她在外面站着,任日照将她身上那些刺都晒萎了再进来。 钟氏说了有事,那便是有事,沈云楼沉着脸在外面听见下人这样说也没办法说一定要进去现在就要见着她们。 她这也算日日在钟氏沈玉珠面前惹眼,甚至连沈意回来都能次次见到她。只是沈意威严深重,只口出不逊过一次便被罚了许久,沈云楼不敢胡来,只拿沈玉珠和钟氏的不计较当退步,这几日横了起来。 可是姜到底是老的辣,钟氏淡淡一句话,十分顺口的吩咐就能让她在太阳底下晒个半死,也不让她离开,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口都干了也不见有人过来给她端杯茶来,沈云楼连气都没力气发了。 想到阿舅说的,多去女君眼前混一混,哪怕不得宠爱也要让女君心有好感,然后请示女君能随意出府至少得有这么个权利,沈云楼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说不得宠爱也要讨点欢心,可沈云楼在晴杏庄受了侮辱的事让她快被逼疯了,性格大变,檀雪死了对外是说护主死的,又将抱琴再次提了上来,哪里愿意再讨好钟氏和沈玉珠呢。 可今日有被阿舅逼了一遭,若是自己日后不想好过便这么下去,不然,便找女君一定要让她放下话,做做样子她都得让她答应。 毕了,沈云楼打起点精神,将刺都收回进去,她是硬气不起来了,她现在是知道了,她在能横也比不得一家主母,何况她还是庶出的女儿呢。 久等的沈云楼整个人都怏了,而估摸着庶女受了教训,便让下人唤她进来。 沈云楼笑的非常明媚的走进来,看到椅子想做不敢做只能站着,钟氏也不特意难为她,让人端茶给她。 “给女君请安。” 钟氏:“嗯,坐下来歇歇,喝茶。” 见沈玉珠也在,沈云楼朝她笑了笑:“阿姐也在呢,女君同阿姐母女之情比江水还深呢。” 沈玉珠看见她身边的人换了,又是当初的抱琴,被贬过一次又重回大丫鬟的抱琴倒是比以前更稳重了,少言寡语多做事的样子。 “是阿楼,近日听说你身子不爽利了,可歇息好了?” 沈云楼:“好是好了,就是觉得在院子里闷的厉害,甚是无趣呢。” 她开始透话,眼睛来回看着钟氏和沈玉珠。 “平日学习课业,又有先生讲课,若是惦记着玩乐岂非正经的。待过几日,自有教养嬷嬷过来。”钟氏道,她已派人请了宫内年老的教养嬷嬷,既不亏待庶女,且她迟早是要嫁人的,哪怕再不待见她,也不能让她日后的夫家认为沈家教养不行,其余便看她有没有造化了。 沈云楼笑容淡了,要什么教养嬷嬷这是闲她不够有教养么!   ☆、第30章 七皇子 云楼的打算虽然说的委婉,但在钟氏眼里就像剥皮了的果肉,相当清楚了。 庶女心大了,想要出去,手中握着的财产不过丁点大就想着要它赶快发芽。可是要是妄想自己去经营外面的店铺,那是万万不行的,抛头露面哪里是闺中女郎做的事,她还想不想以后许人家了。 且若是要想好好弄一番铺子的生意,只管直说,拨与几个管事给她。钟氏提了一两句,被沈云楼拒绝了,她就防着自己握着的身家会落入钟氏手里,也不管自己那点是不是芝麻点大,哪里及钟氏嫁妆里的千分之一。 不过对沈云楼来说,苍蝇肉也是肉,沈云楼学聪明了,知道早早问了她那舅舅,用话压钟氏,世家都重名誉,若是她说钟氏克扣她的产业,是真是假但凡说出去了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见庶女打定了主意要自己挑管事,在此之前希望能去看看她名下的铺子,钟氏见她不听劝也不再说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发下了话,这是庶女的财产,她做主母的荐举管事她不要,那便按她自己挑的来。 沈云楼听了高兴了,想到自己以后也是有财产能好好经营店铺的主人,还幻想着赚个金满盆,走时决定让管事备上出行工具,她现在就要去看她名下的铺子。 钟氏看着她离开的雀跃身影,对一旁惬意喝茶的女儿道:“待她及笄后,还是早早许人家为好。” 沈玉珠掩在茶杯后的唇角微翘:“阿娘,何必烦扰?阿楼若是有心,自然会同你提的。” 指不定她这番出行,不日便有消息过来告诉自己,她会搭上七皇子吧。 一开始沈玉珠确实颇为担心沈云楼又同七皇子在一起,可是过了些许日子,她想通了。打发了笑春后,她想,为何七皇子会选择沈云楼而不是选择自己,若是要拉拢沈家的话? 一个嫡女,绝对是十个庶女都无法比拟的。 问题出在上辈子自己就没给过七皇子机会,没有自己的参与,急需庞大助力的七皇子自然要另想办法,但是沈家是非常重要的势力,放弃难免可惜,而若是不想可惜,那自然就得换人了。 嫡女无法掌控,那边换成庶女。只要沈氏在,面上的人是谁都毫无关系。 想清楚这些,沈玉珠也就不担心他二人再在一起了。 这辈子沈云楼是别想当七皇子的侧妃了,而七皇子也别想让沈家倒下。 沈云楼现在背后有个舅舅,那舅舅怕是也正想方设法吸引皇子的注意,要是他效忠的主人最后能成为权倾天下的人,荣华富贵不用说了,便是他的外甥女也会是主人身边伺候的人,日后平步青云就不会是美梦了。 话不过几句,钟氏又提到了近日会有人来府中做客的事。如今沈玉珠正在学习治家,这宴客的规矩和本事是不能少的。 便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也要有能撑的起整场宴的本事。不过这次来的人不过是女眷,并不需要如何重大,多准备吃食和稚童玩乐的物品便行。 客人便是二婶娘家已嫁他人作妇的芸娘子,此番过来已来了信,同来的还有她夫家的一位小郎,十三四岁的年纪。 怕是过不了两日便要到了,沈玉珠仔细的听着钟氏的安排,悉心记下。 这时管事走进来,问安后恭敬道:“女君,方才郎君身边的青儒回来了,说照郎君吩咐,书房里有一副尊师许多年前的珍藏,现派人过来取来。” “可有说是给谁送去?”连敬爱的老师的画要拿出,怕是郎君心肝疼的厉害也要给的人,钟氏淡声问,眼中有丝好奇。 管事道:“郎君此时在书院,正同谢大人在一起。并未说要赠予何人。” “既然如此,那边去取来吧,叫青儒快快送去。”钟氏道。 那管事不动,似是在犹豫着开口:“这……女君,郎君还吩咐说要让大娘子送去。” 这话一出,钟氏盯着管事的眼神变冷了。 沈玉珠坐在一旁不出声,她细细打量着管事,无疑是忠仆怎地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阿爹在书院中,那乃是寒门子弟所待的,可是在如今圣人重视寒门子弟学业的情况下,也让各位文臣会在书院待个几回,授课一两次,且这书院乃圣人开的,但凡老了不愿致仕的老臣子可凭个人意愿去教学。 钟氏:“为何要大娘子去送,那书院那么多儿郎,可有规矩可言?” 钟氏乃一家主母,平日里温言温语,只是积威许多年,只不瞪眼不怒颜平声一句也能让管事心惊,低头道:“这奴也不知,只是郎君如此吩咐,可如何是好?” 见管事不似作假,钟氏正在犹豫。 “阿娘,还是我去吧。”沈玉珠道。 阿爹让她去送物这还是头一次,书院虽多儿郎,但也不是走进去就会被人看见。 “若真是阿爹叫我,便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露面的,且谢老还在,他为人品行如何阿娘应是清楚的。”名士德高望重,三朝元老,谈及谢解道钟氏还是放心下来了。 “去吧。”钟氏吩咐人去拿物,转头又给沈玉珠安排了几个护卫,比平日里出门带的还要多了两个。 沈玉珠出府的时候,换了有沈府标志性勋贵世家的牛车,早已等候着一同前去的青儒拜见了她以后,坐在前面替代了车夫赶往天辰书院。 京都的繁华在白日是喧嚣,有不少世家的牛车在此出行,挂着红灯笼,彩条的酒楼食肆,街上人来人往的庶民奔向自己要去的店铺摊位。而在一入夜以后,是没有宵禁的。红灯笼点了烛火,欢声笑语还荡漾在街头,桥上的柳树轻轻飘摇,稚童拿着拨浪鼓被大人牵着手,桥下波浪声不大,船只徐徐开过,白日里供人家坐船游玩的船家夜晚正在烧火煮饭。 遇见贵人的牛车远远的便会有人让路,街上不受丝毫影响,遇上别家的出行的贵人,皆是有礼相让,自然会有人来道谢或是青儒自己前去道谢。 沈玉珠出府就待了侍书在身旁,她要带的珍贵物用了一长条香木盒装着,里面铺了厚厚的绸缎,那是一件经过阿爹老师亲手雕刻,极其美丽的便是她自幼见过的海东青玉雕了。 就在停在路上给一位急着归家的贵人让路,那家的下人过来道谢时,沈玉珠好像听见了沈云楼的声音。 也对,她去不过半晌,此时应当还在外面看她的铺子,全部都在京都,怕是她现在刚好赶上了。 掀开一点点缝隙,沈玉珠透过那点缝隙看出去,是一家香粉的小铺,里面的客人不多也不少,也算是经营的不错的一家。只是瞧着那样子,又听沈云楼身边的丫鬟抱琴的话,好似是要换了这铺子如今经营的管事。 她是太心急了才想着换人,那管事已到中年,经营这香粉铺早有固定的客源,哪知他这东家年纪轻轻,哪怕是打算过来收回这香粉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眼中了。 沈云楼带着帷帽,直接请了香粉铺里的客人出去,随之走出来的有位年轻女郎,和一位显然是作陪客的儿郎,一身贵气,面容白皙俊美。 沈玉珠眼皮微跳……这是,七皇子。他身边站着的无意留在香粉铺的女郎是他的同胞妹妹,身边跟着三位仆人和两个丫鬟,方才香粉铺里也只得他们一行人在。 当真是怪了,谨福公主怎会对诸多这样的香粉铺感兴趣? 在引起七皇子的视线探过来之前,纤秀的指尖慢慢松开幕布。沈玉珠不由自主屏息凝气,在牛车未走之前仔细听他们传来的一两句对话。 “阿兄,钱娘子说的香粉铺也不如何嘛,也罢,不过一个庶女推荐不出甚么好物事。” “她如今也算是林家唯一的女郎,嫡女病亡,可显出她的作用了。你且继续同她交好吧,这香粉铺也就看一看罢了。” 牛车轱辘微微动了起来,人群已少,对面的贵人牛车已经离去,离那香粉铺越来越远。 仇人便在面前,却不能手刃,宛如伤处浇了酒火辣而伤人。 这辈子已无笑春在沈云楼身边,不知她还能不能再次有机会靠上这颗大树? 沈玉珠嘴角噙着淡淡冷意。离开香粉铺,年轻贵气的儿郎带着秀美的女郎走上一家三层高的酒楼,邻边是一条拱桥,杨柳依依,河水碧绿。 楼下的卖吃食和首饰面具的摊贩在等待生意上门。赵徽羽看着对面方才走出的铺子,背对着耐心等候仆人打听的消息。 “七郎,已清楚是哪家的女郎了……” 原来是沈家的庶女,倒是有所耳闻,来这小香铺还是谨福正需要交好的女郎林岚推荐的,妹妹亦是自己今后的助力,故此作陪客的赵徽羽并无不耐。只是毕竟得知是庶女名下的产业后,微微皱眉,一个庶女还不值得他做什么,当然,林岚是个例外。 赵徽羽对正在吃点心的阿妹说::“阿妹,过几日办场宴会吧,请来京都的各家贵女,看看谁能与你志趣相投做好友吧?” 谨福公主正不满意玩的不甚尽兴,此时听阿兄的建议心中也是一动:“我那公主府快要修好了,刚刚正是时机呢!” 谨福自幼娇惯,却唯她这阿兄马首是瞻,其中并非没有生母端妃其中的影子,若是为了皇位,产下皇子又生下公主,这其中谋划必然不少。 女郎都是要嫁出去的,倒不如为了她阿兄和日后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有一番效劳。 看着谨福荡漾着娇娇笑容的脸,得到回复,赵徽羽满意的笑了。拉拢不了身为权贵的大人,那便从他们儿女中找机会!   ☆、第31章 裙下臣 香粉铺的管事当天被沈云楼换了,她自称慧眼识人,让抱琴带她去了人牙子的地方找了两名给香粉铺换的下人,还有一位善于算数以前有过做生意经验的年轻人。 抱琴不建议她做下这等有*份的事情,但凡只要沈云楼吩咐一声,自然有下人会好好的完成,但是沈云楼不会。显然,她这样的自以为是的做法在下人眼中就是主人不信任他们的意思。 若是想做忠仆,但主人却不给半点信任,实在让下人无法忠心。沈云楼却说,这是她考校自己眼光,开始在产业上封疆拓土的时候了。 她打乱了原来管事的经营方式,按照她先进的理念去管理,让下人很是不解,新来的管事虽然也不赞同,但是这是首次成为香粉铺的管事,自然不敢不从。 沈云楼吩咐好以后,站在门口张望,她的帷帽是粉白色的薄纱,她目光寻找的,是方才在她的香粉铺里看胭脂水粉的那名男客人。俊美贵气,正是十六七八的年纪,让她记忆犹新。 只是交代了香粉铺这么久,再去寻找那位儿郎的身影已是不可能了。沈云楼略略扫兴的摇头,她现在的模样皮肤细腻白嫩,虽然还小却是极有美人天赋的,凭她日后的化妆手艺,还不怕中意的儿郎不会喜欢她吗? 只是交代了香粉铺这么久,再去寻找那位儿郎的身影已是不可能了。沈云楼略略扫兴的摇头,她现在的模样皮肤细腻白嫩,虽然还小却是极有美人天赋的,凭她日后的化妆手艺,还不怕中意的儿郎不会喜欢她吗? “娘子……该回了。”在外面却不能随意称呼自家女郎的名,抱琴低声劝道。 沈云楼从晴杏庄回来脾气不好,性格也变了,但是抱琴足够忍耐,沈云楼越放肆找茬儿,抱琴就像柔软却无实质的水一样,打散了又聚拢不受一点影响,让恢复了不少的沈云楼越来越喜欢用她。 她回头看抱琴一眼,拒绝道:“不要,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一趟,我要散散心。如此繁华的京都,我长这么大还未好好逛过呢!” 抱琴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让她回去,可她一个丫鬟也没有违背主人的权利,只得沈云楼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的通通可以让她去做。 为了安抚自己身边这个她难得满意不少的丫鬟,沈云楼扫了香粉铺一眼,大方道:“抱琴,挑些香粉回去用吧,我今日高兴,你且随意。” 低下头,抱琴一口应下,简单的听话的练了一两样物品。 就怕身边的丫鬟不收,见她挑了沈云楼还是松了口气,这便是心腹吧?以前自己不懂,如今可是不一样了,她沈云楼要想生存的好,就要有心腹,看沈意,看钟氏,看沈玉珠甚至那个沈玦,不都是有心腹的人吗! 帷帽里沈云楼露出满意的笑,做完事她要去逛一逛这繁华的天子脚下的京都了。 初出走过了一条街,多是衣衫不凡的客人,沈云楼戴着帷帽在其中并不显得稀奇。只是女郎多了,帷帽颜色各异,具是美观的薄纱,有的还点缀了珍珠和水晶,除了一两朵小小的绣花外露出女郎精致小巧的下巴。 沈云楼此时还想着去摊贩上买物,只是抱琴此时却拦着她,哀求道:“娘子,那些低价物事,那里有什么好,还是在铺子里逛一逛吧。” 当真要了她的命,这等庶民逛的地方娘子怎会不按规矩来,偏生喜欢另生新意,这看一看还好,可若是庶民卖的物事让娘子不悦,岂不得罪了她?且哪有听说世家的女郎会喜欢逛这些地方的,便是别家的庶女都会极有态度,大部分好物都在铺里,这样一来庶民做庶民的生意,有贪新鲜的世家女郎要逛都是在铺子,既不得罪世家,世家又不与庶民发生什么,落人口实。 可是沈云楼自我惯了,根本不会听抱琴的劝。在刚来时对这个古代制度的不喜欢,到现在她潜移默化中的改变,其实她已经在慢慢变得像个古人了,只是内心一直不愿承认,自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对下人民主友好的沈云楼。 “你若不去,就呆在这儿,我一个人去!”沈云楼不悦道,她知道只要她坚定些,抱琴就不会坚持劝自己了。 抱琴不敢,她一个丫鬟,虽然卖身契不在沈云楼身上,可在沈家没有彻底厌弃她之前,丫鬟就只有丫鬟的命,哪里敢管主人的事呢? 显然沈云楼心里有数,对于丫鬟都带了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视。 也许是当真有这种臭味相投的人,前几日刚来京都的卲家小郎卲璋。他阿爹是六品官员,此次入京都不过是他阿爹希望他能入读天辰书院,正好家中堂嫂也来京都做客便跟着一路来了。 沈云楼同抱琴说话时,卲璋已经在旁听了许久了,他正被风微微掀起了薄纱,帷帽中女郎的容颜迷了眼,总觉的面前的美女郎有一双如星辰般的眼睛。 “如月皎皎……”少年郎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 这当真奇怪,他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一番京都的街景,哪知会在街上遇见一位看着服饰瑰丽的女郎,在隐约看见帷帽下的容颜时,自己的心就跟放在鼓上,一声一声紧凑的敲响起来,怪哉。 沈云楼早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在她自己眼神扫过去时,正发现面前是个瘦高俊秀非常的青葱儿郎,那黑亮的眼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然后突然涨红了起来。上下打量他片刻,看他这样好看的模样,身边跟了四五个仆人,衣着华贵显然是富贵之人。 “你为何看我?”少年郎表现太纯情,从穿到古代以后就一直憋屈的沈云楼终于心情好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一些荡漾的心思。 这少年郎俊秀好看,目光盯着自己,莫不是喜欢自己呀。若是真的,看来她这幅样貌着实不差,早在之前钟五郎沈大郎还有那谢九郎都未正眼看过自己,哪怕是看见了也毫无惊艳、欢喜的神色,害的她还以为自己在别人眼中,不是个美人,现下倒是放心许多了。 对于给了自己信心的少年,沈云楼觉得自己不介意主动搭理他一下。 守在她身边的抱琴已经不想再劝她的主人了,即便是劝了也不会听的,还好这街上富贵人家不多,认不出她们,而庶民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像楼娘子这样主动同陌生儿郎家的搭话,指不定会说多丢人呢! 显然抱琴是个极其遵规距的丫鬟,奈何她的主人是沈云楼这个例外。 没料到自己失礼的举动会被女郎发现,卲璋红着脸避开她的眼神,正想带着仆人离开时这位美妙的女郎居然首先开了口,卲璋不知和滋味,一时惊一时喜,还有一丝不知是什么的滋味,好像觉得这样不妥却在对上那顶粉色薄纱帷帽后渐渐沉入心底。 “某姓邵,家中第二子,故为二郎。方才,是我失礼了,让女郎见笑了。”卲璋生的唇红齿白,虽然俊秀却是女子一般的秀气,沈云楼虽然觉得他不错,确实喜爱他的容貌居多,但也不妨碍自己那点点虚荣心和不能对人说的心思破土而出。 似是为了见证自己是美丽的,有魅力能有让儿郎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停留的女郎,沈云楼声音越发娇柔,将自己越发习惯的女郎仪态作了个尽。 …… 天辰书院自上一位圣人起就已经开办了,出过不少人物,但凡没有想收门生却愿意授课的人都可以在这儿,只是名义上却是众多学子的老师。 这时候并没有天子门生一说,名师当道,学子都以成为名师门生为荣,且圣人不过是做了那出资举办的人,授业的还是一些经过考核的中年老师,其中一部分就是待在天辰书院却更为受尊敬礼待的从朝堂上退下来的文臣将领。 天辰书院以讲学、习武、藏书、供祀四个部分为建筑,本朝讲究文武相当,文学子与武学子同在一个书院,学习时却是两个分开。透着深深古雅风格的书院建筑,伫立在半山腰处,白墙绿瓦围住,大片的茂林修竹围绕,竹子一直以君子为代表,象征高尚情操,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都希望学子们的品行往高尚处发扬。 书院的大门有人守着,沈玉珠踩着仆人的背从牛车上下来,青儒已早早领了她进去。身后的仆人紧紧跟上,视线不能离开大娘子范围之内。 通往内院的还有另一条路,这是当时为了考虑到圣人举办了学院就会过来查看而做的方便之举,于是便有了这一条隐藏的路段,穿过楼阁、回廊、门院,皆有护卫看守,一是为了保证天子所建的书院威严,二是避免学子所受惊扰,三是为了对学子严加看管,以防有人偷偷离开书院,规矩甚严。 侍书捧着那一盒贵重的玉雕步步紧跟在沈玉珠身后,入了天辰书院在青瓦白墙之内,沈玉珠能听见院内学子的读书声和习武声,据说文学子与武学子分开授业,若是两边都能听见点声音,现下应当是走在中间供老师们休息的院子和会客的院子了。 沈玉珠听沈意说过,天辰书院大而广,单单藏书就有五座阁楼,看护的人就有一百人。从未来过此处的她不由得心生向往,虽然自小家中有先生教导,现在又有谢老做老师,可她还是对能在书院读书的儿郎很是欣羡,那是一种别有不同的魅力。   ☆、第32章 圣人颜 光是脚程就已走了半刻钟,山中林风袭人,竹叶轻摇,像一卷又一卷的碧波微微起伏着。 日头虽大,可是在山中书院里,又有树木遮阴,亭台楼阁就在此处,茶水也有,再热也有仆人有眼力的为贵人扇风,何况这还不是热的时候。可一旁观着圣人与谢老的沈意已经微微冒汗了。 这到不是怕的,而是紧张的。但凡有个宝贝东西,遇到有人说要拿走,或者相求的时候都会如此,而沈意的宝贝就是他的女儿沈玉珠。 他下了朝堂,前往天辰书院探望谢老,不过片刻居然就有书院院长派人来说圣人私下带人过来了。这放平日还好,来就来吧,他与圣人多年君臣之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不妙就在他输了一盘以海东青玉雕为赌注的棋局上,已心腹青儒回府知会了。 海东青玉雕是何物,旁人不清楚,可除了自己,夫人,女儿,儿子怕是最清楚不过了。它出自自己尊师之手,逝去的遗物,若非看人是谢解道谢老,打死沈意都不会给别人看一眼,更何况还是回府去拿,如此重要之物,沈玦还在国子监不可能送来,来人自然只有他视如眼珠的女儿了。 这也不怪沈意会对圣人过来的消息这个反应,圣人生有十一子,大皇子早年不幸溺水而亡,五皇子年纪尚小时身体娇弱活不了几年也去了,其他皇子除了一两位建府议亲的,没议亲的还多着呢。 放平日沈意不会多想,可就在不日前沈意敏锐发现圣人在书房就已明里暗里夸赞过他一双儿女了,哪怕不知圣人真意假意,沈意都不会喜欢有人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他官大,正值壮年,乃权贵表率,不管他承不承认,打他那一双儿女主意的人绝对是有一大池塘的。可沈意觉得,儿子倒无所谓,娶亲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他已与夫人说好定下荀家的女郎了,只要荀家女郎及笄就准备成亲,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打算,一概拒之不受。 可女儿不一样,钟氏当时生的第一胎非常辛苦,沈玉珠算是卡在她肚里一天两夜才生了下来,不说艰辛就是当时在朝堂上受别有心机的臣子算计的沈意在得知母女平安后都欣喜非常,只差眼泪朦胧掉几滴泪珠子。 便是有眼力的仆人打了扇子给他,坐在亭台里的沈意还是觉得格外不舒服。他是真想就抛下他的忠主挥袖离去,但凡是觊觎他女儿的任何一路人,都是不会给好脸色看的! 可圣人是谁?他与沈意这个忠臣相处了几十年了又会不知臣子心中所想,哪怕摸都要摸透一点儿。于是,拉着沈意不准他离开,就是他说了要自己回府去取都不肯应下,直接吩咐了沈意身边的仆人青儒回去,才有了沈玉珠这一出。 借口说让沈意观棋,看他有无长进的圣人转过头就让人重新摆好了棋盘棋子,占了原先沈意的位置盘腿坐在谢解道对面,二人直接忽略了沈意想要反抗的神情和话语,你来我往珠玉落盘。 于是被下令不准离开书院的沈意只好瞪着谢老和圣人之间的棋盘心里胡思乱想一番,他也不敢走,这简直是阴险,若是他走了,不独独留下女儿了吗?沈意哪里会如圣人的愿,只有憋着气看他们下棋,还要被圣人刺激的评价几句他下的如何沈意简直……当下决定不会让圣人好过了…… 当沈玉珠走入亭台,看见这亭子里坐着不少人时微微垂眸,她的帷帽已取,因她还未及笄,又有沈意在,面见的又是圣人,并无出格的地方。只是沈玉珠并未抬头乱看,不管有谁在,下棋的人是谁,说话的人是谁,有青儒带着她走到沈意身边,只管跟着阿爹就行了。 女郎知礼守礼,仪态大方,安之若素,见了如此多的面生之人也不大惊小怪看着的确非常符合世家风范。圣人赵峂放下棋子,目光已投在沈玉珠身上,这就是引得瑱儿注意的女郎么。 在瞧见女儿身影以后沈意也不冒汗了,就算圣人颇有些图谋不轨,那也不能逼臣子嫁女吧?何况若是自己不同意,谢老还在此处,他乃阿珠老师,总不会帮着圣人吧? 实际上沈意倒是猜错了,早已知晓从小就养在他身边九孙子身份的谢解道此次也是报着一丝举棋不定的心思的。也怪圣人做下这等事,满城皆知九郎极受圣人宠爱,年幼时玉雪可爱天资聪颖,免不了有些心思深的人会往歪处想,可谁敢说出来呢,不过都是在心里过一遍罢了,思及自己的女儿和圣人这段孽缘,谢解道一时无话可说。 误会了谢解道的沉默是表态的沈意又是一副风雅美大叔模样,赵峂对他这幅样子非常了解,这代表着沈意他已胸有成竹,不为外物所动了。 赵峂眯眼,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眼角处有着略深的眼纹,他道:“沈卿,这就是你家的女郎吗?” 沈意道:“是,此乃小女阿珠……” 沈玉珠虽对圣人印象不深,可打她走进亭子里时,她就有了一丝诡秘的预感,能让阿爹这般恭敬的对待的,除了谢老怕就只有圣上了。 没想到圣人一开口,提及的就是自己,沈玉珠压下心底的点点不安,在阿爹的示意下给赵峂、谢解道行礼。 赵峂早从谢解道那里了解过,文相嫡女秀慧有才情,一手好字不弱于人,文章亦是不错,翻看过那些白纸看过上面灵秀的字迹的赵峂笑意更甚了,若是以此女配他家九郎,当真是天作之合啊。 赵峂心思沈玉珠是万万不知晓的,只是看着好像阿爹看着圣人的眼睛好似有点绿冒狼光一样啊,不知是否眼误。 “你阿爹要拿来的玉雕可在啊,时隔今日,终于沾了谢老荣光又能看见昔日名师之作了!”赵峂笑,看儿媳妇的目光已从沈玉珠身上挪开,再不挪怕是沈相不会让自己轻松啊。 赵峂除去圣人身份之外,还是个有趣的人,他非常会拿捏下属,此时借机将话题挪到沈意尊师上,哪怕他想纠缠也必为了尊师而妥协转口。 谢解道推说不敢,沈意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剔透如水晶,外面确实翡翠样式的玉雕,在有日照的亭子里,里面的翡翠好似会流动的水波一般,雕刻者工艺卓绝,海东青展翅的模样栩栩如生,虽然不是用的白玉石,却很是清美有灵气,特别是那对双翅,像极了就要高飞的样子。 这样巧夺天工的玉雕着实令人惊叹,可众人都知道,这样的玉雕不过是那名士留下的珍品之一。 谢解道接过赵峂递给他的玉雕,心中发热,只差老泪纵横,看着物事便如同看见当年那个名满天下才名远播的俊美儿郎的挚友,如此怀念也更显得岁月的不留情面。 沈意和赵峂留着谢解道自个儿躲着他们偷偷抹泪,思及逝去的挚友既叫人心酸又对他这样的行为感到默然无语……沈玉珠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看见这样的场面,这还是她敬重已久的谢老么? 赵峂突然出声问道:“沈卿的掌上明珠可有婚配啊?” 沈意瞪,在女儿吃惊不已的面孔下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臣与夫人甚是疼爱女儿,舍不得她早早许了人嫁,待日后再谈。” 潜意思就是你别想打我女儿主意! 沈玉珠也没料到赵峂居然会神来一笔,沈家出事时正值多事之秋,圣人病倒在榻上,七皇子母妃勤加照看,当时民间流言其品行堪称贤德典范,有与皇后争势的苗头。 沈意是个不好肯的硬骨头,这点赵峂非常清楚,既然他话中意思明了,赵峂也不好再提了。于是,他转过头觉得还是看怀念友人偷偷抹泪的谢解道比较舒服…… 看来,好像是被沈意气到了。 独自旁观许久的沈玉珠垂眸,不可否认她确实是在低头偷笑。 …… 至于叫自己过来的真正含义到底是不是如此,沈玉珠还是看不清赵峂同自家阿爹打的谜语,说是说她的亲事,可是圣人只是提了两句,并未多言其他,说是要做媒,却只字不提哪家儿郎。 在沈玉珠同沈意离开书院时,赵峂表示也要回宫去了,分开前对沈意提出要求:“我见沈卿的珍品凡多,令师对你何其爱护,想必那巧夺天工的玉雕是不会少的,不知沈卿可有赠送之意啊?” 简直无赖……沈意气红了脸,在赵峂一句“你家女郎如何”“可进宫与几位公主玩乐”又一句“让皇后见一见本朝第一文相嫡女如何出彩”之类的话,让沈意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给他一尊青鸾玉雕才满意离去。 留沈家父女在原地沉默片刻,待车远去后,纷纷松了一口气,果然皇室非一般人,做到这样的厚脸皮无怪乎每次附属小国要求减少纳贡时,不减反增啊。 而沈意则想的更多,他看着女儿越发出色的容颜,想必圣人方才说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难不成赵峂还能找皇后与她一起逼自己嫁女不成?!想到此处又怒气上升的沈意让自己不要想了,还有几年,只要提前给女儿议亲了,想必圣人就不会惦记着了。 只是沈意回去的路上还在思索,到底是谁要轮到圣人来操心呢?作为心腹,沈意是非常明白哪位皇子得圣心,哪位不受宠的,得圣心的还太小圣人并未将他推在浪尖上,得宠的不得圣心虽然年纪到了,那么还有谁呢…… 沈玉珠看着阿爹那陷入沉思的脸,就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怕是圣人给阿爹的话让阿爹重视了,可上辈子她就没被圣人注意过,这辈子哪怕认识了谢九郎,又见了圣人,应当也同上辈子一样,不会被圣人做媒的,何况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阿爹阿娘不同意,圣人也是不好做的。 显然,不愧是两父女,明明聪慧非常,却都忽视了那近在眼前的变数,等到沈玉珠及笄后就被谢家请来的官媒霸占了沈家的宴客厅后,沈意才知道自己着了赵峂的计了,不嫁任何一位皇子,可还有谢家九郎啊!可惜,事已成舟,女儿与谢九郎两情相悦,自然只得你我成亲家了……   ☆、第33章 空欢喜 沈意同沈玉珠回府,正碰上沈云楼刚从外面回来,看她粉白面容似有光泽,眉眼含情,嘴角露笑,心情极好的样子。 沈意当场目光一沉,后宅女眷,若是无宴会、做客、探亲等事是不会随意出门的,像沈云楼今日这样,出去了还不早早回来,回来还是这幅模样,年少也是少年郎的沈意怎会一眼就看不透她那面容底下的春-情呢? 沈云楼自然也看见了沈意和沈玉珠,这对父女风格当真是一样啊,高高在上的表情,周身高贵作态,看着自己就跟个小丑似的,沈云楼本来在外面得到浇灌的虚荣心登时收了回去不少。 若是沈意多喜欢自己一些,她何必这样在他们面前装模做样的?她自己方认识了那个叫卲璋的儿郎,看衣着仆人,可见家中有着不少分量,至于身份应当是臣子无错了。 有这样一个儿郎对自己一见倾心,可见沈云楼心里有多暗爽,她得在这个古代闺秀的阿姐面前炫耀一下,依照她们这些古代女郎,怕是很少能够接触到爱慕自己的儿郎吧?不是说,男婚女嫁中,多是包办婚姻么,那应当多半不是真爱了。相比起自己,沈玉珠这时候也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若是自己比她先有了儿郎爱慕,不知能否刺激她一下啊。 沈云楼如何想沈玉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会有人来告诉她。她现在想到事是,惹怒了阿爹,她会受到何样惩罚。 “你可还知自己身出名门吗?”厅堂内沈意面无表情的看着嘴角得意微笑庶女道。 “……阿爹。”沈云楼顿时笑僵了脸,她讷讷道:“不知阿楼哪里错了?” 这个庶女本来就是不可能会出现的产物,沈意简直听不得她叫唤自己, 沈意冷眼看着她,道:“你一意孤行,不守规矩竟敢忤逆主母,随意出府,可知若是无请帖就值得呆在院子里?难不成,你身边的人就不拦着你!” 他此话一出,沈云楼和她身边的人都吓着了。 沈云楼吓的是自己见了钟氏要求要出去的事沈意也知道,且字字诛心的说自己。 身边的下人则是心惊胆颤的被郎君质问,此话就等于主人对下人的厌弃,足以定了奴仆在府中的生死存亡。抱琴等人已经跪下,额头冒汗,双腿发软了。 沈云楼再倔再自以为是也不敢跟沈意对着干,以前沈意之所以着了其生母杨氏的道,是因为有敌派的人帮着她算计,而自己正背腹受敌,可等沈云楼被生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解决完了,只是没想到杨氏躲着偷偷生下了孩子,让族里的人有了借口,这样一来除了养着庶女当个疙瘩以外,平日的沈意便真当没有她这个人了。 说道沈意这样的行为,到真的会遭人诟病。可这是在古代,一妻多妾已是平常事了,在庶子庶女诸多如草的当今真的不算什么。 看着庶女脸色发白的可怜样,沈意也没了心思追究她,本来就看了糟心,他还真不想管她。于是警告了她一番,不要不守规矩,不然随时可以将她逐出府去,更让管事明日就寻了管教嫲嫲眼里督促以后打发她回她院子去。 沈云楼不敢跟他对着干,这是男权社会,她怎么敢斗呢,被抱琴扶着,一主一仆软着腿消失在沈意、沈玉珠眼中。 “阿爹消消气吧,我今日练了一本佛经,阿爹替我看看字可有长进,可好?”沈玉珠开口道。 她不愿见到阿爹为着沈云楼费神,哪怕是生气沈玉珠也不愿这样。面对视如眼珠的嫡女,又是与夫人情投意合生下的第一胎,沈意绝对是非常喜爱的,他答应下来,甚至连茶都不喝,直接去了后院去见夫人,让沈玉珠待会拿佛经过来,让他与她阿娘一同参考。 回了院子的沈云楼一头扑倒在床榻上,脸埋在被褥里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被父亲对待!不,不,沈意不是她父亲,她父亲绝不会不喜欢她,以前在家里她要什么有什么,哪怕娇纵过了,也还有爷爷奶奶惯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 可现在……可现在她不是沈意的女儿,而沈意这么疼爱他的女儿沈玉珠,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啊。既然沈意不仁,那就别怪自己不义。 哭声渐小,泪水打湿了被褥,发丝凌乱的打在脸庞上的沈云楼抽抽噎噎的凝神静想着。 而院子外面,敛去了一脸惊惶苍白的抱琴偷偷走开了去,在能遮住人身影的大石头后面隐蔽的地方,有个丫鬟在等着她。 抱琴手里拿着些温热的吃食包在布里递过去:“笑春,快吃吧,柴火房里的嬷嬷还有为难你吗?” 发丝凌乱,衣衫破旧的笑春接过那里面的吃食,打开后狼吞虎咽了一番,在肚里有了存粮后才摇头道:“侍书姐姐路过时已经敲打过柴火房里的嬷嬷了,除了那些可恶贱婆子克扣饭菜让我吃不饱外,已经不用受她们的掐打了。抱琴姐姐,多谢你给我带吃的。”她的神情已不复当初那般脆弱中透着想叫人怜惜的感觉,想必从一等丫鬟落入柴火房里的最下等的丫鬟后,让她吃尽了苦头,褪去了天真,也懂得了感恩…… 抱琴怜惜的看着她,替她拭去脸上的一点污渍,道:“你放心,等有了机会,我叫楼娘子再将你提上来。” 笑春心中感动抱琴对她的好,却是不愿再到沈云楼身边去了,这些日子柴火房里的嬷嬷说的有多难听,让她受多了教训。 “抱琴姐姐不要,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去服侍楼娘子了……我一直悉心照料楼娘子,她却如此对我,我哪里还敢在待在她身边啊。”笑春流着泪道,若她自己放聪明些,也不至于直接被楼娘子扔去柴火房做最下等的差事,幸好被柴火房里的嬷嬷快欺负死的那日遇到了大娘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侍书才有幸捡回一条贱命。 现在的笑春可是想清了,在大娘子身边服侍,可比在楼娘子身边服侍福气好的多,不见大娘子一直都极善待身边下人么,再看自己尽力服侍过的楼娘子,对着自己说丢弃便丢弃,落得如今这幅下场…… 抱琴一眼也不看错面前这个瘦弱可怜的小丫鬟眼中赤-裸的恨意,极为满意认可的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 沈府迎来了几位新客人,踏过落满花瓣的青石板地,被丫鬟恭敬有礼的带上厅内。八仙桌上茶点早已预备妥当,厨房里的厨娘也随时准备做好一叠又一叠新意又好吃的吃食。 芸娘子如今已不能再这么唤她了,她夫家姓林,娘家姓许,若是唤起来还得叫她林许氏。可是她年少时与沈玉珠关系甚好,也算是钟氏看着长大的,是以为了亲近还是照以往一样,叫她的闺名。 此次来沈府做客,芸娘子带了她已三四岁大的嫡女过来,圆胖圆胖的一位娇娇小小的女郎,说话稚嫩如糯米,粉唇齿白小脸肉多可爱,少不得让钟氏颇为喜爱。 沈玉珠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脸蛋,两指轻轻掐了她肉肉的小肥脸,对她颇为喜爱,哄着她吃了一块糕点,就让这肉多多的小女郎闹着要坐在她怀里,然后不肯下去了。 随行的还有特意来拜见名满天下的文相的儿郎,之前信上有提过的芸娘子夫家的亲戚。 钟氏点头笑着打量这儿郎,似是颇为腼腆,却是个外向的性子,说话间可看出他虽然腼腆却不忸怩的作态。甚至会同钟氏主动提及京都的一些所见所闻,再表达自己是来天辰书院入读的。 沈玉珠自打他出现以后,却是有些微微失神了。 本以为不会再见他了,却没想到他竟是芸娘子夫家的亲戚,无怪乎她上辈子无从所知了。也是,作为她上辈子的未婚夫,是他入读了天辰书院三年后才议亲的,那时她已及笄,就等着出嫁,可惜一切局面来不及收拾,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沈玉珠挪开目光,卿本非良人,今生也是不会有缘了。 舒了口气,沈玉珠专心给坐在怀中的小胖女郎喂食起来:“小筎嫀,你怎地这般爱吃,瞧瞧你这小小短短的腿真可爱。” 许筎嫀小女郎晃晃自己的小胖腿,红色喜庆极了的小小珍珠水晶绣花鞋套在脚板上甚是可爱,还有金铃铛挂在脚踝处,沈玉珠轻轻碰了碰,那金铃铛还会轻声响起。 沈玉珠笑了,她不知自己如桃花般灼灼的面容让人感到惊艳,也看不见一个儿郎眸中闪过一瞬痴意。 芸娘子陪在钟氏身边说话,目光一瞥看见方才情形,她装作不知的样子,继续同钟氏聊天。 不管她这夫家的亲戚卲璋卲二郎是否对阿珠有意,她都闭口不提,也不会主动追问。 那样一个卲家,就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卲二郎年少又有一副好皮相,俊俏的跟女郎一样,谈话间很是规矩腼腆,可她清楚,一个想着死也要往上爬的没落世家子弟,是决计不会单纯的。 作者有话要说:入V更三章,应该看的比较爽吧?   ☆、第34章 结红绳 卲璋在卲家排行第二,他大哥生下来身体较弱,资质平平,虽然是挂着嫡长子的名分,但都心知肚明的将卲璋教养的与邵朗不同。 卲家不够显赫,以前商人发家,后来家中有一女被相中给一位亲王做了妾室,到卲璋他阿爹邵长志后就有族人向那位亲王荐举他,后来当稍稍脱颖而出,做了一名小官,加上府中有金山银山似的富贵,被亲王收为麾下,算是一名找到靠山的小树。 卲璋的资质随了他爹邵长志,自小学识上非常聪颖,他而今十四岁的年纪,就被荐举要入京都的天辰书院入读。说他这个人是斯文腼腆的,可他内里着实藏了另一不符实际的浪漫一面。 就像他现在惊艳于沈玉珠的容颜美貌,心思想的事他昨日在街上遇见的某家女郎。在没有得到女郎相应回应的目光,他不竟又多看了几眼。 这位沈家的大娘子好颜色,本不应多看却频频被她吸引住目光。只是为何她不愿与自己说话,连看都只淡淡掠过两眼,本以为他如此斯文秀美的面容总会让不少女郎心悦,可沈家娘子看着好似无动于衷。 卲璋不免有些淡淡的索然无味,不过这京都女郎多的事,大氏族家的嫡女郎应该就是这种端庄风雅的做派吧。 腿上茹嫀一口一口吃着点心,还会贴心讨好的要给她喂一口,沈玉珠给她为了一口茶,让她不会噎着。 至于身上感觉到的目光,沈玉珠自然是知道的,但她认为前缘不必再续,并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只装作毫不知情并不理会的样子。卲璋被她弄的颇为无趣,想说话却不敢随意开口,心里微微触着这样的世家风范,太高贵端庄,太严谨不可随意侵犯否则每一种都是亵渎的抵触感。 钟氏虽然在同芸娘子说话,可到底交际方面是一把好手,这种场面她自然也是看见了,对卲璋少了两分好印象,对女儿更是满意。你一个小郎容貌再俊也别自个儿以为女郎都爱瞧你,女郎爱俊,可俊的儿郎京都不知几凡,哪有以为自己就是俊美无边的? 芸娘子是个懂趣的,她做少女时便很识大体,破的众位夫人喜爱,此时把叫卲璋过来,让他听着钟氏对天辰书院的见解,也算解了他的尴尬。 钟氏对她笑一笑,仿佛就只是单纯的愿意同他们说道说道而已。 沈玉珠抱着茹嫀往内厅走去,换个地方陪她玩,这时还有别家的小女郎过来了,被各自的乳母领着,在内厅一处铺了好些柔软毯子的地上玩乐。 侍书待她放下小女郎,坐在一旁看她们玩后,看一眼外厅低声道:“大娘子,那卲二郎岂不就是昨日与楼娘子在一起的小郎?” 沈玉珠垂眸,看着自己现下新做的绣帕,这是应了荀萱的要求,给她做的。另一处玩乐的小女郎们身边的乳母都在时刻盯着她们,以防万一她们摔着,听不见这边的谈话。 “是他。” “那这邵小郎着人打听过楼娘子的消息,岂不是有意来沈府的?”侍书轻声问。 当日卲璋对沈云楼念念不忘,叫下人帮他打听了消息,应当是知晓了她是何身份的。 沈玉珠眼中闪过微凉的笑意,似是不经意般道:“是不是有意又如何,既然他想见,那就如他所愿。” 侍书微微疑惑,好似大娘子愿意让楼娘子同邵小郎相识啊。 对于丫鬟不懂的地方沈玉珠只字未提,若是卲璋与沈云楼真的对上了眼,嫁给卲璋却是她愿意看见的,这二人自以为是晶莹剔透的美心肝儿,别人都要对他二人眼热一番,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日后成了,好好恶心恶心一番对方。 且现下看来,卲璋颇具沈云楼裙下之臣的形态。 这时,厅外突然有人声,管事过来道:“女君,大郎回来了,同行的有钟五郎、谢九郎、郭二郎……” 内厅沈玉珠眨眼,这到是巧极了,京都颇有名声的儿郎都过来沈府做客了。 谢九郎等人过来给钟氏问候一番,要说真的做客却是沈玦招待他们的。坐在一旁的卲璋却在想待会进来的儿郎会是什么人物,连文相夫人的笑都多了不少。他目光看向自己的堂嫂嫂,芸娘子知道他的意思,稍稍给他提了一下:“钟五郎与郭二郎乃武将之子,是京都年轻一辈的俊杰,那谢九郎乃国公府的九子,京都少年郎里最出彩的一位,你若再待几日,便会知晓了。” 这样的话让自视甚高的卲璋生出点点不平,他眼神一瞥,呆在内厅的沈娘子居然也走出来了。那几位儿郎,不由生出一丝疑问,当真不凡? 而当卲璋真正见到这几位年纪与他相当的少年郎时,却突如其来的朝沈玉珠看了过去,风姿秀雅的女郎如玉般精致的面庞并未出现羞涩之类的神情……不知为何,卲璋就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谢琞瑱方走进外厅,目光流转,便落在了沈玉珠身上。眼神微动,她今日着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青丝披散,耳后有水晶链细细环绕在发间,珠花一两朵在咎上。本是贵女日常的装扮,看着却犹然感到清雅舒适。 收回眼神,正好错过了沈玉珠看过来的目光。回京都后,她同谢琞瑱已许久未见,在府里和荀萱口中得知,不过寥寥数句话语,就在半月前他被圣人召进宫去,已在宫中留夜了数日,与皇后所出的嫡小太子同住。 这种圣恩免不了是在昭示着圣人对他的看重,而在某些臣子心里,却是对谢琞瑱的出生有了更多的猜测。 可这清俊华贵的儿郎看着并不为之所动,甚至瞧着气色甚好,一脸和煦温柔的笑意同她阿娘说着话。 “阿姐,这团小女郎是谁?”沈玦忽然出声道。 沈玉珠低头一看,在内厅玩的茹嫀居然自己跑了出来正两手报着她的腿,两眼亮晶晶的仰望着她。 厅里的儿郎都看见本来温柔如水的女郎笑颜顿开,一声柔柔轻笑,跟嗔在人心尖上似的。茹嫀蹭着她的长裙,两个红发呆束起的小咎显得她极其可人:“抱……咿呀,抱……” 沈玉珠又接着心情极好的笑了两三声,屋外春花飘落,人如其名似在发光一样。 谢琞瑱睫毛轻颤,微微撇开目光,怎会突然觉得灼了眼呢。他一顿,见一俊秀儿郎已经看痴了,漆黑眼眸微微眯起,唇角一勾一如既往的和煦模样,道:“不知这位小郎如何称呼?” 被美色吸引了目光是卲璋才发现原来高贵风雅的女郎笑起来居然如此不同,可他耳中传来清冷的声音却把他彻底唤醒,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堂嫂嫂所言,京都玉树兰芝般的俊杰啊,思及,心里微微一酸。 兴许是不愿承认自己容貌气质上逊色于此人,卲璋挺直了身板,似要与谢琞瑱修长如竹的身姿比拟一般。“某姓邵,名璋,家中排行二子,江海人士。” 听闻他的姓,谢琞瑱眼中闪过不可察觉的暗色,他不识甚么卲璋,却知道邵长志,荣亲王的麾下暗线,官阶虽低,可家财万贯,在荣亲王那处得了不少好处。荣亲王与七皇子走的颇近,上次游侠之事其中便有他的手笔在内。 “你是谢九郎,谢琞瑱,二郎早有所闻。”卲璋道。 郭崇看一眼卲璋,又看向谢琞瑱,见好友一脸和煦的模样,微微皱眉。这江海来的小郎似是对九郎有所不满啊? 谢琞瑱哪里理会他居多,从他走进这外厅起,哪怕余光有留意着站在花瓶近处的人…… 沈玦玩了一会粘着他阿姐的小胖女郎,精力却都放在谢琞瑱那边,钟温言确实同沈玉珠站在一起。 “阿妹,近日身子可好些了?”钟温言去了一趟外祖家,昨日才回京都,得知沈玉珠在庄子里受到惊吓的事后,今日便特意过来了。看阿妹气死尚好,便稍稍放心许多。 他眼中关切让人感到暖心,沈玉珠道:“我已修养好了。倒是五郎兄你,眼底似有些疲累。” 钟温言气质比之谢琞瑱又是不同的温雅,温润的眼眸笑意浓浓:“无碍,我昨夜看书忘了时辰才会如此,不过,要是能吃一叠芸香素,应当一解我的疲累。” 沈玉珠笑着答应道:“这有何难,五郎兄想吃,自然会有。”她朝侍书看一眼,侍书便心领神会的下去立马去了厨房。 “芸香素?”一道清润的声音兀然响起,沈玉珠抬眼过去,正看见谢琞瑱正走近他们,显然他耳力甚好。 沈玉珠见他目光紧盯自己,明明展现的如玉君子般,唇角边的笑却跟狐狸般狡黠,一点一点揉搓在温柔中。 见吸引了她的目光,谢琞瑱唇角弧度越深,他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并不说话的钟温言,问道:“沈娘子可愿予我说道说道吗?” 沈玉珠不懂他何为会以莫名的眼神看待五郎兄,却听懂了他话里另外的含意,却不知原来谢家九郎也会如此讨要吃食呢,便吩咐侍语去厨房同侍书交代一遍。 “是一道粥名罢了,食材素雅清淡,暖胃正合适的。” 谢琞瑱微微低头与她对视,像是故意忽略了她沈玉珠身旁的钟温言一样。而此刻,正同钟氏说话的沈玦将钟温言唤了过去,一人高的花瓶处插了几枝淡雅的花枝,原地只有他与沈玉珠二人了。 “沈娘子近来可好?” 沈玉珠觉得他在五郎兄走后,眼中笑意似乎更甚了,这是为何? “晴杏庄谢九郎救我,我一直铭记在心,愿能终有一日回报于你。”沈玉珠道,她聪明的稍稍提了一下,想必谢九郎是知道游侠之乱并非仅仅如此的。 可是谢琞瑱目似点漆的无言的盯着她片刻,道:“若真有那一日,愿你我皆欢喜。” 沈玉珠一下愣住了,如此美人却忽而有点呆了。 这副模样落在谢琞瑱眼里当真别有风情……若终有一日,愿你真欢喜,亦是我之欢喜。   ☆、第35章 赠簪情 当谢琞瑱一声淡笑哄回她的神智时,沈玉珠看见他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剪影,莫名觉得似乎有些心悸,她的目光还是呆呆的,可是确实是回神了的。 沈玉珠不知情窦初开是什么滋味,却晓得这一刻只要谢九郎一举一言,都会让她微微愣神,简直不像往日的自己。 少年慕艾,卿乃佳人,当配好儿郎。谢琞瑱向她一步步慢慢靠近,沈玉珠只能微微仰头,唇瓣紧抿,她面庞浮现淡淡红晕,神情却是像在面临一个极大的抉择很是严肃,可惜双眸水润如有雾朦胧,散去些许严谨,牵引住目似点漆的眼睛,清俊儿郎也在此刻顿住脚步。 “你……” “大娘子,芸香素已做好了,其余吃食也呈上来了。”声音由跨过外厅门槛的丫鬟传来。 沈玉珠微顿,同回神过来的谢琞瑱忽而近身过来,让她不由睁大双眸。等侍书侍语走来花瓶处时,却看见大娘子正坐在椅子上似有失神,而她手上却多了一支精美华贵的粉水晶流苏珠玉簪,上有白玉玛瑙细细雕刻的青鸟图形,待要细看时,大娘子已将它慢慢收入袖中。 犹在耳中,清润声音低声道:“愿汝及笄,某之心喜。赠簪入发,留某一线生机。” 女郎啊,真希望你快点长大,我实在欣喜,便当作我送你的及笄礼物,请将玉簪插入云鬓发中罢,若是答应,是留给我希望和生机啊。 这日注定沈玉珠难静下心。 吃了芸香素的郭崇满意的喝茶润口,他瞥见好友独自坐在一旁,目光幽深,偶尔嘴角勾的比平常要弯。 郭崇虽然不是谢琞瑱这样聪慧的人,可他也称得上风流少年,本朝崇尚文武双全,他又是年轻英俊逼人的青涩少年,少不得惹较为年长的女郎喜爱。房里虽无乱七八糟的下人,却也是有一位教他人事的通房,只是在一年前就已打发了。 他敢拿自己最爱的坐骑做赌注,谢九这绝对是思春了。 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谢琞瑱收敛嘴角,目光清冷的看过去,惊的郭崇眼皮跳了好几下,讨好的笑了几声,解释道:“莫怪,莫怪,见九郎你方才笑的春花烂漫似的,我实在惊讶了。” 从小同这谢九郎玩耍,少不了时时被他坑,单他笑一笑,自己就知道他肚里一盆坏水,挡也挡不住。 春花烂漫?什么用词。谢琞瑱微微蹙眉,淡淡道:“若是老师知你说出这话,不知会觉得多没脸。” 郭崇无事人一般哈哈笑道:“无事,无事,只要九郎你莫怪我方才之举就行。”只要不被你算计,任老师如何他都无所谓。 谢琞瑱知道他性格如此,也不为难,冷目一瞪,唇角轻勾,算是给他个警示。 郭崇虽然惧他,可也被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的表象给勾起了深深的好奇心。他也不傻,九郎一看就是在沈家才会这样,可沈家除了沈玦就是他阿姐沈玉珠,扫一眼厅内的人,沈娘子静静坐在一旁似是在听人说话,可那神情非常严肃,像是在思考某种重大的决定。只是眼尖的看着,那白嫩小巧的耳垂似乎已经泛红了。 啊……虽然神情严谨,耳垂泛红,眼神却像在发呆啊。 这种反差,谢琞瑱自然早有所觉,若是心思不细的人,定会以为沈娘子在沉思呢,可实际上耳垂红红,眼神呆呆,当真……当真想让人欺负啊。 放在腿上的手指尖相互摩挲,似是要忍住内心痒痒的丝丝冲动。 “九郎,二郎,五郎兄,且同我去兽园看我不日前得来的新宠吧!”沈玦招呼道。 这是沈玦最大能炫耀的地方,他有个专属他的兽园,里面有他圈养的喜欢的兽,还有几只是他那大舅舅让人送过来的。 钟温言知道他的兽园,不过他如今心性正年少,养的多是美观杀伤力也并不强大的兽,且有护卫专门看守喂养,且他那阿爹也颇纵容这个外甥子,作为阿爹的儿子钟五郎也不敢多说。不过阿玦那兽园,颇值得人观赏。 这点,郭崇同沈玦也是至交好友,早有所闻,只是沈玦轻易不让人看,如今肯开口,怕还是沾了九郎的光呢。摸摸下巴,郭崇示意谢琞瑱应下,他们好一同见识一下。 谢琞瑱慢慢收回放在娴静微微出神的女郎身上,沈玦同他们念叨兽园已不止一两日了,少许有人看,钟温言怕是已见识过了,据说多是美丽的兽,有灵性的飞禽已驯化的非常听话。 “这是自然,我早有所闻,正想见识一番呢。”谢琞瑱捧场道。 这时沈玦眉头微挑,神情愉快,他转头对沈玉珠道:“阿姐,你也好久没去我那兽园了,这次看一番,若有感兴趣的兽,你可绣在香包上呢!”他微笑着想,若是以后能有许多胖胖的兽绣在香包上,不知几多可爱。 沈玉珠被他出声唤醒神智,只抓住最后一句话,哪里晓得阿弟说的什么,只是听阿弟说话时目光一瞥,又对上一双清柔笑意的漆黑眼眸,一时双唇抿紧,眼睛微睁又是严肃的模样,只是那对双耳暴露了她最深的心思。 微微慌乱的移开目光,沈玉珠看着自家阿弟,他似乎还沉浸在期望自己能拥有很多自己绣的兽的香包中,也并不催促自己的回答。 可不用瞧也知道,那道清柔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沈玉珠一时也开不下口说不去。 这时沈玦回神了,唤她一声,沈玉珠无法,答应下以后才觉得身上的目光挪开了,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知情窦初开,只有无措应对,且还一无所知…… 等沈玉珠答应下来,沈玦才将头转向一直腼腆着,却在得知众人要去兽园内心蠢蠢欲动的卲璋。 没有哪位年轻儿郎得知他有兽园是不会想去看的,卲璋这幅宁愿忍着,不让别人看轻他的模样让沈玦一眼就知,看他略略不安的腿,和略带兴奋和紧张的眼神,沈玦轻笑过后,一本正经的邀请道:“不知卲二郎有意同去否?” 卲璋当然想去,他早就等着沈玦早早邀请他,可他按耐不住了,现下沈玦终于开口,他自然非常高兴。那可是兽园,自己圈养的兽,如是有心,大多是从未见过的。 “去,去,便是这样听着,我已向往之……”卲璋心急道。 沈玦点头,同钟氏说了声,等人便往兽园去了。 …… 路上卲璋走在最后,这沈府不愧是相府,比他家那用钱财堆积出来的宅院要深广有韵味多了,天然去雕饰,院深深几许。花藤蔓蔓,山石绿水,家仆本分守己,除了吩咐之外,并不敢多瞧一眼客人,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看来规矩颇多。 卲璋谨遵他阿爹的教训,来京都就是让从未离开江海半步的他见识见识,也许在江海他是顶尖的儿郎,他家是江海的贵主,可到了京都什么都不是,除了有荣亲王做靠山,卲家的势力人脉还要靠卲璋去发展。 此时正是时机,沈大郎、谢九郎、钟五郎、郭二郎,皆是京都贵郎圈中屈指一数的名门贵族的少年!看着他们的身影,卲璋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一种想要重开他们背影的冲动,终有一日,他也要如他们一样,成为京都备受瞩目的儿郎。 此刻他越走越慢,停留在一棵树下痴想,哪知忽而头上传来一声轻言笑语:“这到是哪位少年郎,走路也能发痴呢!” 卲璋一惊,抬头望去,正将树叶映入视野,他已愣住……那虬枝上趴着一位娇俏的粉衣女郎,面带桃花,一手撑下颚,正戏谑的低头俯视着他。 “这是……”桃花仙吗,卲璋已眼露痴迷。 粉衣女郎笑意更深,若是不能将这小郎迷住,也枉费她是沈云楼了。 “……是你。” 察觉卲璋离他们颇远的沈玦等人停下脚步,以郭崇回头瞧去刚好瞧见他二人一人在树上,一人在树下的画面,众人表情各异。 沈玉珠眨眼,倒是不知沈云楼贼心未改,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注意。不过在她看来,倒不失为是个好主意,若是她愿意嫁去卲家,不出三五年,卲家那些姨娘继母怕是搅的她不得安宁。 “又是她!”沈玦冷冷道,他俊眉皱起,庶女无德行,以颜色勾郎君,未免下作了些,又非那些供人玩乐的校书,自甘下贱。 郭崇倒是颇有兴味的盯着那方,道:“莫非江海无颜色美丽的女郎了吗?”说完他又略略觉得失言,这话不就是说沈府的庶女颜色一般嘛,不过看沈玦和沈娘子并未不悦才微微放心,这卲璋,怕是个多情郎呀。 钟温言早已挪开目光,一个庶女,居然诸多心思,哪及阿妹丝毫一分呢。 沈玉珠看完那场显然易知的美人计,忽然掀眸看向一方,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谢琞瑱正直直的盯着她,见她看过来,唇一开一合无声道:“汝美极。” 沈玉珠就此愣住,本来白玉般的耳垂已经恢复了颜色,在这一刻宛如火烧一样,兀地红的能滴出血般,偏她又是一副不自知的紧张严肃的神情,湿润的眉目微微眯起,脸上无一丝红晕,简直奇景。 汝之美,在某心。谢琞瑱一开一合,看着他目光中的女郎一点一点,整个人像要燃了似的,慢慢地慢慢地带着一丝僵硬的别开脸。 女郎啊女郎,汝如此娇羞,让某怎不心悦乎? 作者有话要说:婚前你可尽情调戏,婚后别怪我啊儿子 TuT 叫你作死的调戏你媳妇……   ☆、第36章 多情种 美人计,算计的人自以为天衣无缝,时机正好,她眼皮微微掀开,压抑着心中微微的紧张和兴奋看过去,容貌俊美身为世家子的儿郎此时也定然同树下的人一样痴迷了吧? 她满意的勾起唇角,对树下的少年道:“卲二郎,你们这是要去何处啊?” 卲璋觉得她满是别样风情,心中痒痒难耐,此时为了得她心悦,将去干什么说道一清二楚。可他还知道,若是自己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怕是会被这女郎瞧不起的。 正了正神色,道:“大郎邀请诸位儿郎去他的兽园观兽,这里是必经之路。” 沈云楼露出一副期待的神色,感叹道:“兽园……我还未曾看过呢,怕是里面有许多美丽的兽吧。” 卲璋正为美人所迷,怎会愿意看见她一副又期待向往又透出一丝失落和遗憾的神情。 “这……”他略带犹豫,道:“沈大郎与沈大娘子是你阿弟阿姐,楼娘子你愿同他说一声……” 沈云楼笑容顿住,下一刻眼中泛着水光,轻声道:“我阿弟阿姐自然是好的,只怕我太扫兴让贵客人见笑了。” 她心里不屑道,让她自己同沈玦那个一脸骄傲好像谁都看不上的人说,她还使什么美人计,岂不是自找其辱,这个卲璋看来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她笑的牵强,对正想着要不要去同沈大郎说一番的卲璋道:“卲二郎,你且去吧,阿弟邀请你去,想必那兽园是极好的。不必为了我,多做停留了。”她大方体谅道,神情楚楚又怜人。 卲璋犹然升起一股冲动,不就是兽园吗,美丽的兽应当更多人来观赏,况且楼娘子还是沈玦沈玉珠的阿姐阿妹呢,若是他们这些外人都去了,留楼娘子一人,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楼娘子不必忧心,我去同沈大郎说一说,他定会让你去的。”他说道。 沈云楼看着他转身走向沈玦他们,嘴角的笑意不断,她唤来躲在树后面的抱琴,让她好生看着自己慢慢从树上下来,给她穿上鞋子。 卲璋,你可一定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等待片刻的沈玦他们终于看见卲璋从树下走出来了,眉头皱起,倨傲的气势让走过来想要对沈玦开口的卲璋感到惊讶。 这沈大郎,看着不过倨傲的小少年而已,不过眨眼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盛气凌人。卲璋心里突然没有打算了,他张了张嘴:“沈大郎……” 沈玦神情一冷,他同卲璋一样高,容貌也比他更为出色,面无表情时让人心里发怵。 “卲二郎有何事要说?”他冷声问。 众人都看着他,连远处让他挂心的女郎也在等待这他的好消息,卲璋硬着胆子,仗着沈玦不会让他没脸,拒绝客人的请求,道:“沈大郎,我等儿郎去兽园,独大娘子应当不好吧,哪怕兽再美丽也是会伤人的,若是大娘子吓着了该如何,可否带上楼娘子一同前去,还能同大娘子做伴。” 做伴?沈玦眼神凌厉的一扫远处一副娇柔模样的女郎,又回到卲璋身上。 敢拿他阿姐说话,这卲二郎也是个拎不清的大傻子! 沈玉珠出声道:“卲二郎何出此言呢?我阿弟的兽园,怎会害怕,你可是小看我啊。” 卲璋面色一僵,讷讷笑:“大娘子有你阿妹陪着不好吗?” 阿妹,她没有阿妹,只有阿弟。沈玉珠冷笑:“不好。” 沈玉珠说一不二的态度,让卲璋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略有失望的看着她,本以为容貌美丽的女郎,心地也会善良识大体,没想到沈大娘子会这样容不下庶妹。想想,还是楼娘子表里如一,既让人怜惜,又知道包容别人。 当下对沈玉珠心生不满,卲璋将目光转向沈玦,期望他的心思能同自己一样,认为嫡姐无容人之心。他本是就是嫡次子,长兄被阿爹和族人默认为是不可能继承家主身份了的,在自小受尽宠爱的他心里,自然觉得嫡长次之分无什么重要的。 沈玦早已对他不满,在他已一种失望的目光对着阿姐时就想甩他一两鞭子了。他正要开口告诉他时,有人早在他出声之前开口了。 他转过头,谢琞瑱如玉俊秀的脸上神色冷淡至极,声音清冷道:“卲二郎在卲家便是这样的吗?作为次子的卲二郎你怕是不会对你阿兄以礼相让吧。” 卲璋兀然涨红了脸,在江海无人敢说,在京都却有郎艳独绝的谢九郎点出他心里最在意的一点! 嫡子在若,可是是长子,家主之位自然是他的,可他从小就是这样被教导的,卲家日后是他的,就是嫡子风头也比不上次子,长次之分对卲璋来说,并不如何看重。 卲璋盯着谢琞瑱冷声道:“谢九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对?沈大郎和沈大娘子姐弟情深,楼娘子不过想看一看兽园,又有哪里不妥吗?” “呵。”沈玦冷笑。 郭崇也看不下去了,这二愣子到底是怎么被看上要做卲家未来家主的,据说才情智慧不错,可这被美色迷住的样子,真是不懂礼数。 见众人都各有表情的看着自己,卲璋心里不耻,区区世家子女,居然无德到这种程度! 他转眼投向谢九郎,谢琞瑱狭长双眸漠然的看着他,微启唇道:“卲二郎可知这里是沈府?” 卲璋回道:“自然。” “可还记得你口中楼娘子的身份?” “……” “我等乃客人,大郎与大娘子招待我们才是道理,卲二郎是聪慧之人,更多的话想必不用我多说了。”谢琞瑱语气温和,不温不火说完。 卲璋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当真好看。 这里是沈府,你说话的对象是沈府尊贵的小主人,为一个庶出的女郎打抱不平,你是以何身份,以何立场再说的? 这话中的潜意思,众人都听了个明白,沈玦与沈玉珠冷笑看着他,不愧是一对姐弟。郭崇以戏谑的眼神看他,连钟五郎也露出不认可的神情,而点出他尴尬之处的谢九郎,这名比他高一个头,长身玉立的少年郎笑意不减,唇角的弧度反之更深。 握紧双手,卲璋咬牙,却没法反驳。 看了这出戏,沈玦也懒得与他多计较,冷眼望了远处的粉衣人影,对其他人道:“耽误了不少时辰,我们走吧,日照正大,可在兽园长亭稍作歇息。” “走,我早想见一见你园里养的白虎崽子了!”郭崇兴冲冲道。 沈玉珠转身时对脸色苍白,身子僵硬的卲璋淡淡道:“卲二郎若还有心思,便跟上吧。若是想去别的地方,可叫下人带路。” 看着华服众人的身影渐渐走开,卲璋盯了他们片刻,终于还是挪动了脚步。 不去,他们不会计较。 却是会从此与他们交恶,这样一来,他还能进入京都的贵族圈子吗?去了,便是他们计较也不成,也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同他们交好,哪怕踩着他们的肩、头,他卲家也得在京都立的住脚。 人已走远,期待着被卲璋带去的粉衣人影站在原地,神目震惊的看着远去的人。 “……楼娘子,咱们回去吧。”抱琴轻轻出声道。 沈云楼醒目过来自己是被撂下了以后要气疯了,她回头第一次对下人动手,甩了抱琴一耳光,愤愤道:“回?回什么回!不成器的东西!” 好个卲璋,本以为是多风流的情种,没想到……狠狠一跺脚,沈云楼回眸瞪着抱琴红通通的有指印的白嫩脸面,冷声道:“你给我放机灵点!走!” 她转身,压抑着怒气返回自己的院子。 余光留意到远处粉衣人影动静的沈玉珠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她还有份大礼给沈云楼院子送去了,但愿她日后知道时,脸色不要太吃惊啊。 出了柴火房,笑春被人领着换洗干净,又穿上了五等丫鬟的服饰后,低着头安静又沉默的缓缓走进一处院子。等进去以后,她微微抬头,眼中闪烁着算计和兴奋的目光,她又回到了这里。 从五等丫鬟做起,只要不让楼娘子发现……只要,只要等到楼娘子将要及笄,随她去了夫婿家……这两年,她有什么不敢等的。 没了柴火房的嬷嬷折磨,克扣她的吃食,饿的瘦骨嶙峋,被作践的似那雨中泥泞的土地,五等丫鬟的差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幸事,天大的好运。 笑春眼神阴狠,冷笑着回想在被人领出来时,那些找她说好话,在以前打骂过自己作践过自己的老嬷嬷丑陋的嘴脸,心里泛着恶心和恶毒的算计,哪怕是个五等丫鬟也比柴火房的下人要有本事,时日还长,总有机会找她们算账! 现下,还是默默无闻的藏在楼娘子的眼皮底下为好。   ☆、第37章 岁辰帖 珠帘微动,人影晃晃。榻上的人被服侍着,更衣梳洗。 睡过一觉的沈玉珠收到了一张岁辰帖,翻开一看,落款的执笔人居然是谨福公主。 她坐在桌上哺食时,同阿爹阿娘说起此事。“谨福公主?”刚坐下的沈意听到了,喃喃出声:“是本朝第四位公主,与七皇子同胞一母,端妃所出啊。” 钟氏在贵妇圈中是把好手,她不知道的消息也会有别的妇人告诉她。“是谨福公主的公主府建好了,这帖子不只请了阿珠去,还是给京都各家儿郎女郎的。对了,明日是谨福公主岁辰,又是建府之日,依照端妃的性子,定会求着圣人让她大办一场。” 沈意知道她的意思,谨福公主在公主府里宴客,邀请的都是京都的儿郎贵女们,这无妨。只是,端妃若是不改心性,定然会求着圣人,让她在宫里宴客,可是在宫中宴客的权利只有皇后,哪里是一个妃子就有的权利? “那也无用。圣人心中有数,你且放心,并无这样的事。京都儿郎贵女能去谨福公主府已是看在圣人的份上了,否则落人口实。”沈意道。 钟氏点头,端妃喜爱争宠,皇后却低调贤德,如今端妃如何得宠,日后小太子登基且看她是如何模样。 沈意转过头对女儿道:“你且安心去,帖子上既然说不论家眷,那便将阿楼带上。” 沈玉珠点头。 沈意继续叮嘱道:“宴会上少不得众多儿郎,只要她不闹出事,便不用管她。” “晓得了,阿爹。” 沈云楼虽然从出生起就一直膈应他与夫人,不过既然认了就认了,早早将她嫁出去就行了。也不亏待她身上有自己一半骨肉。 “我亦有这帖子,是非去不可?”沈玦将帖子给他阿娘看。 钟氏打开,上面的绢花小字甚是可人,道:“非去不可,你阿姐都去了,你为何不去?” 沈意也是这个意思,他盯着儿子道:“必须得去,别叫别家儿郎叨扰你阿姐。” 怕女儿被圣人看上给赐婚皇子,嫁别家儿郎又舍不得,沈意愁得不行。 钟氏笑着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沈玉珠轻笑,贴心的给阿爹夹了他爱吃的,道:“阿爹,女儿不想嫁人,一直陪你和阿娘,好不好啊?” 沈意还没说话,沈玦就抢在前头开口替他阿爹应下:“好啊,好啊。这样阿姐就能一直我们一起了,等我娶了阿萱,阿姐你可以和阿萱一起玩了!” 钟氏:“……” 沈意:“……” 沈玉珠:“……” 阿弟,谁教你说这个话的,你不怕被阿爹打你吗?沈玉珠无奈摇头。 沈意气的瞪着儿子:“你阿姐就是不嫁人,也轮不到你成亲!混账东西!” 看来阿爹着实气的不轻,沈玦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怜兮兮的看向阿娘和阿姐,希望能让阿娘阿姐为他解围。 钟氏心疼儿子,劝抚道:“好了好了,阿玦还是稚童心性,等他再过三五年,必然不会这样了。” 她想想,还是教训一下儿子:“你啊,这么大了还说这般不好听的话,你阿姐不知多少儿郎求娶,我与你阿爹不过是不提罢了,以后莫要这样了!” 沈玉珠也帮腔道:“阿爹莫气了,离我及笄还有两年,我是舍不得阿爹阿娘阿弟才会这样说道的。” 沈意内心一盆火慢慢熄灭,他瞪着儿子,道:“荀家阿萱也是极好的,你二人定亲的事还未与外人说道,如今也有不少儿郎家里向荀家投枝青睐,你且看着,若是你还如此模样,少不得荀家阿萱弃你而去!” 钟氏:“……”这两父子还是一个样…… 沈玉珠:“……”阿爹阿弟真是谁也不输谁呢…… 被震惊了的沈玦说不出话来,荀家阿萱珠圆玉润的模样,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喜爱?简直大胆!感受到危机的沈玦闭上了嘴,表示自己绝不要走向被荀家阿萱抛弃的怨夫道路。 沈意上朝后,钟氏去了帐房,路上听着一个叫鹿茸的丫鬟回话。 “……楼娘子那日算计不成,卲家的儿郎出头不成,最后才不了了之。” 这丫鬟是沈云楼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平日不长在沈云楼跟前侍候,可在丫鬟中却是极好人缘的一个。 她慢慢跟在后面,低着头这去帐房的路上并无他人,却也小心谨慎的不让人看见她的正脸。 钟氏心里自有一本账算,她闻言道:“你继续呆在她身边侍候,过不了一两年,自会有你的好出路。” 鹿茸生的一副憨厚模样,心思却是个细的,闻言不由心中欢喜,忍着情绪道:“是,鹿茸一定好好呆在楼娘子身边。” 待她走后,鞠容上前一步,看一眼钟氏的神情,心中猜测一番,道:“楼娘子这年心思渐长了,女君,可要整顿一番哪?” 钟氏没表达出她心里的意思,略带兴味的看着鞠容问:“我说阿珠怎会突然给她塞了四个丫鬟过去,个个貌美如花的,再来说那近日又被提上来的叫笑春的丫鬟,我还用做什么?阿珠已然有法子整治她了。” 她转过头,继续往前走,边同鞠容道:“日后成了别家的女君,比这事多的多了,若是只有嫡子嫡女还好,若是有了,我这当娘的自然为她忧心。如今是在自己家呢,沈云楼便交给阿珠练手了,放以前她那文静的性子,我还真为她担心没有这些手段呢。还好啊,不久前她自己开窍了,你可知我心喜啊?” 鞠容点头,认同道:“这也极是,以前大娘子看着文静却有股自己的傲气呢,怕是不会同庶出的计较,也甚幸大娘子开窍了,女君你也可以少忧心些了。” 沈玉珠以前说不好听点,的确清高了一些,可后来变了不少,这变化也是喜人的。 忽而,钟氏顿了顿,脚步一停,站在一棵树下。茂密的树叶疏漏了光影,细细打在她精致不减风韵的脸上,一时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至于杨清舒……最好不要让她再出现了……” 鞠容弯下腰,看不见钟氏的神情,只听见她说完,随着风好似有一声淡淡的浅浅的叹息。 杨清舒,杨氏嫡女,自甘下贱,宁做他人妾不做他人妻。 亦是,沈云楼之生母。 屋里。 沈云楼坐在椅子上,讨好的看着沈玉珠,就等她把帖子拿出来看一看了。 她早得了消息,她也算是机灵了,晓得收买下人,今早就让侍候哺食的站在门外的下人一有消息就过来传话了。 收买这招到毋须她那舅舅多教,这几日就已经用钱财收拢了不少下人。而今她想要什么消息就能有什么消息,全然不计较自己得来的消息到底有几个是真的有几个是假的。 抱琴站在她身后,默默向侍书的方向看去,只一眼又似从未看过一样收了回来。 对此,背对着她,装模作样想要掩饰自己急切的心情的沈云楼一无所知。 沈玉珠刚晒过日照,神情慵懒,雍容华贵的享受着紫嫣在她背后轻轻的捶背,她闭着眼呼吸轻轻的,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帖子上虽说不论女眷,阿爹也说可以带上她,但也不是她能去,就能马上从自己口中得到证实。 这院子里的下等人不老实,免不了要整治整治。沈云楼的一番收买,连哺食时的消息都能走漏,怕是留不得这些人了。想好了要让管事找个理由打发一些下人,沈玉珠在沈云楼紧紧盯着的眼神中缓缓睁开眼。 粉色的水晶珠帘在她的软塌后面微微闪动,她眼中是清冽如水的目光,那一霎让沈云楼感到心跳如鼓,黑发垂散在身上,蓝白色的刺绣花朵显露出一丝妖异,一身入骨的雅致韵味在举手投足间,在她轻抚青丝,微触珠花时有了两分散漫,三分悠闲,五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迷离气质。 逼着自己收回发呆的目光,沈云楼绝不承认方才自己是看一个女郎看的愣住了,更不会承认她的美艳更甚自己。 “阿楼过来是有何事相商?” 这声音,如此淡定自若,仿佛前几日和沈玦一起拒绝她去兽园的是两个人。想起这事,沈云楼免不了要蹙眉,却在脸色发沉之前硬是挤出笑容来。 “阿姐,最近可有何好玩的,我成日闷在院子里,多想与阿姐一同玩乐啊。”她有意道。 沈玉珠默默看着她,轻声细语道:“阿楼不是早已知晓了吗?” 沈云楼一僵,摇头不肯承认:“阿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只等阿姐给我个准信儿呢。” 她现下装模做样,就怕沈玉珠知道她收买下人的举动,也知道这样不好,是以绝不肯承认,若是认了岂不是把把柄送到她手上。 一声轻笑:“是吗?”沈玉珠欣赏够了她眼中想要极力掩饰的慌张,才如她所愿道:“最近确实有个宴会,就在明日。阿爹让我带上你,阿楼可是满意了。” 沈云楼僵硬的身子回暖,内心震惊和欣喜。这可是她来古代第一次,将要参加的,京都名流贵女儿郎都会参加的宴会,这是机会,难得的机会。她的人际就要在这里开始,绝不能放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给弟弟点蜡。 还有一章~10点刷   ☆、第38章 公主府 沈云楼拿着那张精美透着淡淡墨香的岁辰帖,一字一字的盯着看下来,直至看完她的脸都跟发热熏过的胭脂一样红烫,眼里是兴奋欣喜的光。看完,她深呼吸一口气,将帖子拿在手中放在膝盖上,似是没有想要归还的意思。 “阿爹真好,能有让我有幸与阿姐同去谨福公主府呢,我这几日正觉着心闷,这帖子来的真是太是时机了。”她笑容满面道,话里掩盖不住小小得意。 哪怕是沈意不过简单一句话的意思,她也得给扭曲的不成样,能恶心恶心沈玉珠最好。她冷笑,正想看这高贵嫡女变色的模样。 沈玉珠朝侍书轻轻一挥指,心领神会的丫鬟慢步走过去,道:“楼娘子,请将岁辰帖给奴,帖子需得大娘子管着,待岁辰宴会那日拿出来方能进公主府。”话中深意点出,不管帖子在何人手中,公主府只认嫡女呢。 否则,办个岁辰宴作甚。 哪怕再舍不得手中的帖子,沈云楼也得咬牙送出去,沈玉珠身边的丫鬟都这么牙尖嘴利的对她如此说话,讽刺她是庶出不是嫡女,拿了帖子也不一定进得了公主府,不如识相的还回来。 “阿姐好福气,这样护主的丫鬟当真不可多得,我真心羡慕呢。” 她话里挑拨着,拿回岁辰帖的侍书低下头,低眉顺眼的任她说,庶出的也是比她们高人一等的,除非主子发话,她们不敢多言半句。 沈玉珠轻笑,屋里丫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乖乖的看着地上。这屋里的变化沈云楼马上发现了,她看着榻上的女郎对自己,没受半点挑拨的影响淡然道:“侍书伴我多年,自然是个好的。却是阿楼你自小的丫鬟已经在两年前被你自个儿发卖了,却说那丫鬟是个心钝的忠仆,如今怕是嫁人了。” 忠仆?她也有忠仆? 沈云楼隐约有些原身的印象,忠仆的确是个忠心厚实的丫鬟,长得不好看脾气倒好,只是以前的沈云楼嫌弃她笨,寡言无语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打发走了。 不过,她同那忠仆无什么感情,沈玉珠这么刺激自己,却是太小看自己了。她重新扬起笑容道:“是么,该嫁人就要嫁人,我也是心疼她的。既然阿姐拿回帖子了,那我便等着时日到了,与阿姐同去做客啊。” 离开嫡女院子的沈云楼不知道,在她日后走投无路,死到临头的时候,才想起沈玉珠所说忠仆的另一含义。若是一个主子身边,连值得信赖的忠心的仆人都无一两人,也无怪她会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谨福公主第一次建府,是也是表示她到了能议亲的年纪了。 邀了众多的世家子弟女郎,不论女眷是嫡是庶,不论儿郎是长是次之分,却并非是为了在其中挑选夫婿,最重要的,是给她同胞一母的兄长挑选为他所用的人才。而今一直得不到世家回应的七皇子已经开始剑走偏锋了。 只要他看上的人才,不管是嫡是庶皆要收入麾下,若是哪家嫡子不愿,哪还有庶子让他攻破,大不了以庶代嫡,毁一房嫡系也在所不辞。 此种阴毒狠计,正是上辈子对付沈家的一种。 沈玉珠此次去谨福公主府做客,正是有所准备。能带上沈云楼,正合她新意,若不出所料,七皇子定也在岁辰宴上,若是沈云楼同上辈子般心悦他后,只等七皇子厌弃她,没了让他以庶代嫡的心思就行。 这次出行,沈玦也改用了牛车,他的牛车在前面,沈玉珠的牛车在后面,甚至特意给沈云楼安排了一张牛车,免得坏了一日心情。 等到了谨福公主府后,由沈玦身前的仆人上前递过帖子,管事只要一看牛车上的标志和帖子,便会恭敬的请他们进府去。才在府前下牛车,便发现原来来的世家子弟女郎当真多呢。不过也是带了家中稍微上的了台面的庶出子女过来,华服丽影,云鬓珠钗,锦衣儿郎,人多势众…… 这场面作为世家子女的沈玦沈玉珠淡定自若,已习惯非常了。倒是下了牛车时,自以为自己是个出彩的美女郎的沈云楼当场被惊艳占满了眼睛,五彩服饰,各有花样,风采非凡,气质风韵各有不同,却谁也不输谁,如此场面让她一时想要骄傲一番的心顿时似枯叶般萎了。 原来,这便是世家。原来,这便是世家底蕴。此时此刻,沈云楼才觉着自己有些天真了。 面色微红的她小心翼翼,自作矜持的却把持不住眼神偷看这些到来的世家子女,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皆气韵不凡呢,翩翩儿郎,多有俊秀,面白干净,惹人心悸啊。 远处那儿郎,目似点漆,身影清瘦,一双桃花眼正是迷煞人。 还有那女郎身旁的儿郎,锦衣白靴,贵气不凡,面如冠玉,一脸温柔笑意似水柔情。 ……这,这简直叫她看的面红心跳的,连偷看察觉投过来的目光都有些心跳加速,甚至以为他们都在看自己呢。 沈云楼正独个儿胡思乱想,刚刚到的荀家阿萱正好下牛车,欣喜见到沈玉珠和沈玦,便立马走了过来。 “阿珠,阿……阿玦!”本想唤沈玦阿弟的荀萱适时打住,改口换他的名字。 沈玦眼露满意,嘴角笑意跟桃花似的灼灼芳华,让荀萱玉润的小脸透出淡淡粉色,一双黑亮圆润的眼珠亮如星辰。 不枉费他日日书信给她,教她唤自己的名,以免整日“阿弟,阿弟”的叫唤,倒像真成了他阿姐一样。 如今这声“阿玦”听在沈玦心里,就跟掺了蜜糖似的,他装着正经,唇角勾起,却颇大人大量赏赐荀萱般道:“哼,怎来的这般晚,若非我选了这个时辰,怕是你会孤身一人,哪像现在,有我和阿姐同你一起呢。” 荀萱已不是一两年才知他是这种口是心非的性子了,虽然话上有点任性,可往更深处想,便是他在意自己呢。荀萱欢喜,居然听话的哄他道:“阿玦真好,我好心喜呢,阿玦对我极好,我亦会对阿玦好的。” 沈玦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一样,他在不转开脸,就怕自己忍不住露齿憨笑了。 看着他二人相处场面的沈玉珠:“……”她怎不知,原来阿萱同阿弟是这样相处的啊,简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苦是甜,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谨福插上最后一支云鬓钗,换上大朵牡丹绣花的华服,戴上新鲜摘下尚有雨露的花别在发髻上,额前点缀了朱砂,唇红齿白娇容艳丽的模样,待细细观察自己再无一点不妥后,被丫鬟扶着走出闺房。 亭台水榭,花园长桌,各坐两旁。 谨福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她来的正是时候,也未敢让众多世家子弟久等,且身份不比她差的贵女也不知有多少,她还要同她们多亲近多亲近,更不可能得罪了她们。至于儿郎那边,她那一母同胞的兄长也坐在儿郎那边,不过片刻,已同诸多儿郎笑容满面的友好交谈。 她满意的从那边扫过一眼,然后对花园长桌这边坐着的女郎好生招待着,美目一瞥,正将簇簇浓花前的沈玉珠看个正着。 她走过去,正闻女郎们在说话。 “阿珠啊,过几日来我院子做客吧,且还邀上在座的几位,正好可尝一尝我新学的茶点。”苏家阿蓉道。 她比沈玉珠大上一岁,同谢家的娘子谢韵芝同样年纪,亦是好友。 沈玉珠正笑着答应下,去也不去,却是要等苏家阿蓉发了帖子再议。倒是荀萱开玩笑对苏家阿蓉道:“蓉姐姐难道将我忘了不成,我也要去你院子做客,好好品尝品尝一番你的手艺。” 苏家阿蓉知道她是说笑的,见她同沈玉珠更是情谊深重的好友,忙笑着道:“且饶了我阿萱妹妹,我怎会不邀请你来呢,不仅你啊,还有在座几位也要来做客啊。” 几位女郎首肯答应,谨福卡着时机,走过来出声道:“叨扰几位姐姐妹妹了,大家可是在说什么趣事啊?” 谨福虽问的客客气气,眼神却是看着沈玉珠的,显然是有目的而来。其他女郎不傻,哪怕不是人精,也知晓她这话是问的沈玉珠,想同沈家交好呢。 苏家阿蓉识趣的没开口说话,几人眼神要么看别处,要么看看自己的衣裳,她在别开眼时对沈玉珠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来说。 沈玉珠将苏家阿蓉的眼神纳入眼中,知晓她这是体谅自己让她说话,原本是她开的话题,却不让主人说,还好苏家阿蓉心里明白着呢。 周围不少女郎探见这边情况,不少都露出兴味的笑,这谨福公主刚同武将家的女郎说笑呢,现在又去了找了沈家女郎,说不得待会还有不少人被她盯着,也罢,这说不得就是她宴客的目的,众人心里早已明白不少。 “大家正说来日去蓉姐姐院子尝一尝她新学的茶点,让谨福公主见笑了。”沈玉珠道。 谨福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让丫鬟服侍着坐在长桌边,正靠着沈玉珠的位置,道:“哪里的事,我这是第一次建府呢,多亏父皇宠爱,想着建了公主府,定要同众位好好认识认识,待来日清闲了也好同各位姐姐妹妹走动走动,切莫怪我叨扰了才是呀。” 侧耳倾听的女郎脸上笑意不减,闻言也是好脾气似是极其期望同她来往般,其中有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公主建府后,我们常来玩,公主也别嫌我们太吵闹才是。” 谨福笑容微顿,看向说话的人。说话的是徐家女郎,她阿爹非是七皇子一派的,亦是中流,性情颇为清高,这次来参加岁辰宴是因她是家中唯一能出来的女郎,其余两个妹妹不过才三四岁,哪里能让她们过来,这宴会上除了花香处处都是胭脂香粉味儿,小孩子嗅觉尚嫩,经不起香味儿的刺鼻。 作者有话要说:情敌来了阿珠!!需要给你点蜡么!!   ☆、第39章 笑忘书 谨福心里不大爽利徐家女郎话里的意思,她不过是叫她们多玩乐玩乐,又或者自己找她们好好加深一番交情,徐家女郎敢针对自己么? 徐家女郎还真就敢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反口这样说。谨福公主那话普通人听着,就像是她多良善似的,她是公主说出来的话别人听着都会拐了几个弯去猜测她的意思,说什么叨扰,说出来不就是告诉别人,坐在这边的女郎都会嫌她烦么? 这谨福连圣人都搬出来了,让在座贵女藐视圣恩,岂不是胆大包天?偏她还做出一副略带自怜的神情,强自欢颜,当真心烦。徐家女郎在心里嘀咕道。 岁辰宴不过是个名头,谨福的岁辰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在宫里过了,皇后给她办了长及笄礼,而近日的岁辰宴会,不过是打着名义好好认识认识一番京都的众多贵女,她如今的公主府在宫外,自然不能同以前在深宫里似的了。 端妃教她的,谨福记下了,面对徐家女郎话里深意,她此刻为了面子,也得装作并不深究的样子,只当打趣了忽略过去。注意着这边都贵女见无事可看,也就散了看戏的心思,同继续玩着自己的。若是谨福的生母是皇后,她的公主威严绝不会有女郎去触碰,可她生母是个妃子,连贵妃都未提上去,还是靠着圣人宠爱才当上的妃子。 圣人的妃子说的好听,那也是妾,只是天家不同所以封了公主。在世家里,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女,庶女敢同嫡女拿脸色相提并论吗? 后来,徐家女郎也未再有甚么言论,倒是兴致颇好的同苏家阿蓉聊了起来。而谨福就坐在沈玉珠身旁呢,话说的也不多,又要顾及着不能真落了她的脸。正当大家都颇觉无趣时,公主府的管事迎了一位儿郎和女郎进来。 沈玉珠本是垂眸喝茶,却不想来人闹出点点动静,只听耳旁谨福公主的呼吸深都刻意浅了许多,紧张的手都不自知的攥了衣服一角,再一看小脸都兴奋的泛红晕了。 “呀,是谢九郎!” “是谢九呢,几日不见,越发俊了啊!” “嗛,你几日见过他一面,莫自作多情了!” “我、我梦里见,可不行?” “……不害臊的女郎,话说若真能见着,我也愿做梦呢!” 花台长桌边的妙龄女郎们眼勾勾的看着不远处一身清贵俊华的白衣儿郎,眼尖的发现他腰上挂的一条翠色玉佩,争议着说他换了新的。天知道这些女郎是如何敏锐的知道谢琞瑱身上有何饰物,居然记得清清楚楚的,相互取笑间也舍不得从那边挪开眼目。 若是以往,不识此人之前,她也只会看上一两眼,任旁的女郎打趣说笑也不会为之所动。可现在,投去目光的沈玉珠居然也会将这些女郎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再看那吸引了众多女郎目光的却不自知,一脸温柔笑意实则目光清冷的谢琞瑱,竟会觉得胸口觉得闷闷的。 而在有女郎说起他身上饰物时,沈玉珠也看见了,越发觉得那翠色的玉佩仿佛同她那支玉簪是同块玉石所出。打住,打住,怎地不过是块玉,怎会同玉簪是一样的?沈玉珠不敢多想,只怕心跳加快,露了陷出来。 谨福眼中就只剩下谢琞瑱的人影,她眸色迷离看着谢琞瑱走到水榭那边,她那七皇兄起身招待他,不知说了什么,竟是对这边看了过来,不过片刻又收了回去。谨福心跳的更加厉害,只觉得那清润的眼眸是在看自己,脸色酡红似饮醉酒了般。 “公主,还是先去迎谢五娘子吧!”她身后的丫鬟轻轻碰了她一下,轻声提醒道。 同来的不只是谢九郎,还有他阿姐谢韵芝,若是公主为了谢九郎,而疏忽了谢五娘子,怕是后悔莫及。 赵徽羽为首,坐下多是同他交好的儿郎,见到谢琞瑱道:“谢九郎来了!” 坐下还有郭崇,他比他早到,正同沈玦钟温言呆在一起,谢琞瑱被七皇子邀请着坐在他那一桌,显然是不想放他走。 沈玦和郭崇朝他报以同情的笑,谢琞瑱心里无奈面上依旧淡定的坐下。 “九郎,这几日总不见你,父皇还同我说起你呢!”赵徽羽借着赵峂将话说了出来。便是知道谢九不好亲近才这样说道。 谢琞瑱听到他口中提到赵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敲打。“立秋便是圣人岁辰,家中仆人告知东山有青鸟,我出府去了那边。”他道。 立秋尚远,谢琞瑱居然想的这么远? 莫不是想着一直享得圣宠,呵,他方才说的父皇说起他是假,自己打探是真。若东山真有青鸟,不说他,便是自己也要想方设法寻来。 赵徽羽眸色微暗,继续同他说道:“真有青鸟?九郎可有捉住啊?” 谢琞瑱摇头,颇似遗憾道:“不够是仆人胡言,我已将他责罚了。那东山,不过一片矿山,愚人欺我!” 他的话惹得赵徽羽开怀大笑,周围儿郎亦有早有对他不满他名满京都的名声,趁此机会岂不借机嘲弄他一把。 “若真有神鸟,哪轮的谢九郎你去捉,不若画张纸鸢放入天空中吧!”赵徽羽旁一李家儿郎嘲笑道。 在座众位神情各异,见七皇子并无管束,皆等着谢琞瑱的反应。 京都一直在传,谢九郎不仅容貌俊美,连脾气都是极好的。可像郭崇这与他自小长大的人才晓得,那是圣人一直宠爱他,风头比七皇子还盛,哪有人敢去挑衅他?是以,多数人只见过他笑着的模样,并不知他发怒起来的冷冽。 那许小郎早已是赵徽羽的人,他阿爹数次在朝堂上为七皇子说话,大赞七皇子品行极佳,也算是赵徽羽时常用到的人。 在他看来,谢琞瑱若不是得了圣宠,不过是相貌出色罢了。他也一直看他不顺眼,不见花台长桌那边的女郎们眼中似乎都只有谢琞瑱一人了吗,就连谨福公主…… 见那许洲一脸挑衅的看着自己,谢琞瑱淡淡道:“许小郎的话某记下了,待立秋圣人岁辰,定将纸鸢当青鸟送上去。” 这么想替七皇子出风头,不要命了?明知道谢九受圣人宠,还敢开礼物的玩笑,七皇子你这把随身带着的小刀颇钝啊。沈玦坐在另一桌,将他们这边的情况看了个彻底。 谢琞瑱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到了立秋,便说到做到般,让许洲的脸色下一刻变得又青又白,他还想反口继续说道,被赵徽羽一眼瞪住,才不甘不愿的住了嘴。 他这点刁难看着谢琞瑱眼里就跟挠痒似的,一根羽毛的重量,哪里值得一提。倒是七皇子管束许洲后,厚着脸皮笑着和气道:“许小郎不过玩笑话,九郎好气量,不必同他计较。便是纸鸢,只要九郎你送的礼物,怕是父皇也会欢喜的。” 他这话说的有些难听,虽是恭维谢琞瑱,却也说低了自己不得圣宠,外人听着便是谢琞瑱比七皇子还受宠,连七皇子也好言劝慰,不就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么。 有心知肚明的不过心中冷笑,不明所以的还真就对谢琞瑱眼神不善了。 看着这场面的沈玦颇为无言,当国公府的嫡九子到这个程度也算是谢琞瑱倒霉了,被圣人喜爱也不是好受的啊,尽受皇子刁难,待会要跟阿姐说一说,九郎多不容易啊,不过俊美了点,不止别人刁难,七皇子还给他下套呢。 感受到身后投到自己身上目光的谢琞瑱眉头微挑,不看便知是谁,想到沈玦,难免会思及另一个人。谢琞瑱目光微暖,笑道:“七皇子说的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想着圣人有青鸟之命,是我朝天神宠爱的象征,哪知许小郎建议我用纸鸢代替,总不能有毁神鸟吧?” 话音落下,许洲也被吓着了,他不过嘲弄谢琞瑱一句,怎会牵扯道有毁神鸟的份上?后悔莫及的许洲只能求救的看向七皇子,期望他能再次为自己说几句话。 赵徽羽脸色也不好看,谢琞瑱都把话说明了许洲胆敢提议用纸鸢代替青鸟,就像泥巴敢当金银财宝一样,没给他报上去说他有毁神誉已是好的了。也是他自己失察,放任许洲嘲弄谢琞瑱,本想着他脾气好,不会发怒,大不了自己全解几句,说不定还能让他对自己有颇多好感,哪知弄巧成拙。 “这谨福的岁辰宴,还是不要议论神鸟的事为好。许小郎你酒喝多了,莫要发酒疯。来,各位,来饮一杯酒,祝本朝千秋万代!”赵徽羽笑言道,话中却是谁也不许再提的警告意思。 他一举杯,在座儿郎也会看在他面子上共饮,此事也算揭过了。 同沈玦一桌,一直看戏的郭霖,郭崇的大兄。郭霖本是一脸戏谑,见到谢琞瑱转过来笑意不减分毫,反而更甚的脸,那清润的目光看着不像是想不与他计较的意思。无奈片刻,在儿郎们喝完酒后,他借着有事要说,将他带了过来,离赵徽羽那桌远远的。为此,还将沈玦推了过去,反正这沈大郎也是七皇子极力拉拢的对象,不如一个换一个,又何妨? 被换过来的谢琞瑱默默看着好友郭霖对他示意是否满意了的眼神,目光挪开,若是自己待会告诉他,沈玦是自己未来夫人的阿弟,不知他作何感想。 郭霖被他盯的不自禁觉得背后发冷,他做错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郭大你自己作死……怎么比你二弟还蠢QAQ 点蜡   ☆、第40章 着一身鹅黄色华服的谢韵芝看见苏蓉对自己小小招了招手,便看见花台长桌边一群女郎中的好友,身边还有此次宴客的主人。她走过去,苏蓉热情道:“快,韵芝快坐下,就属你来的最晚了。” 谢韵芝知道她是提醒自己,自己来的晚了,且谨福公主还就待在这里。对好友点了点头,含着歉意同谨福道:“今日来晚了,方才将岁辰礼物给了管事,谨福公主见谅。” 谢韵芝是谢琞瑱的五阿姐,谨福巴不得同她多亲近亲近,怎会怪罪埋怨她。她娇嗔道:“韵芝姐姐客气了,想必是九郎俊美无双,路上遇见投掷瓜果的女郎了吧!”她打趣着。 谢韵芝闻言,眉头微皱忽而立马松开,笑道:“谨福公主真是取笑我阿弟了,投掷瓜果的女郎早已归家了,这一路过来已是午时呢。” 这九郎九郎的唤着,当真亲昵。可谁知,幼时的谨福爱抢阿弟的木马,木剑和圣人赐下的巧夺天工的玩物呢。 谨福相当迷恋谢琞瑱出色的容貌,她父皇都夸赞的儿郎,自然是最好的。自小生活在宫中的谨福,虽不如她阿兄受宠,却也极受端妃宠爱。小时没少欺负谢琞瑱,每每抢了他的东西,就为看他那张漂亮的小脸带泪的模样,可惜谢琞瑱一次也没让她如愿过。 而今大了,半月前她阿娘端妃给她说起亲事时,谨福唯一想到的便是谢琞瑱。他自小也在宫中生活过,皇后又是他的亲姨娘,父皇也很喜欢他,他的身份,才学,容貌,一点也不差,谨福相当看得起,同她阿娘娇娇羞羞的提了一次,要嫁便要嫁到谢家,哪知被端妃一口否决了。 这不是摆明了吗,她与皇后是宠妃与皇后的关系,那是争夺圣人宠爱的双方,哪有自己女儿嫁去皇后妹妹夫婿家的,这不就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么,哪怕她再喜爱皇子多过公主,却也明白谢琞瑱她嫁不得的。 偏谨福贼心不改,甚至欢喜自己搬出深宫,出来建府,不愁她不能去谢家做客。这次岁辰宴,她也早早就等着谢韵芝过来了,哪怕平日里谢琞瑱不理会她,可她若同谢韵芝交情深了,只需要他阿姐同他多说说自己的好处,再同谢国公提一提,自己总能如愿嫁过去的。 抱着如此美好的期待,谨福整个岁辰宴的过程中,已然将大多贵女给忘了,专心同谢韵芝说话,哪怕自己没话了,也要让别人说,叫将她心思猜个□□分的谢韵芝颇为无奈。 谨福一直在同谢韵芝说她与谢琞瑱幼时在宫中的事,许是念旧,谢韵芝也会说上几句,可大多的还是听她说,毕竟,她从未在宫中一待就是半年。 荀萱正无聊着同沈玉珠说话,可谨福说的是有关谢琞瑱幼时的事情,沈玉珠免不了还是被分出些许精力去听她的话了,弄得荀萱也兴致缺缺了。 “老呆在这里也不是事儿,阿珠,你说我们做什么才好?”荀萱有一声没一声的轻轻道。 沈玉珠见她一脸无趣的模样,收回了倾听谨福公主同谢韵芝的耳朵,询问道:“怕是还得待上一时半会,再等等吧阿萱。” 苏家阿蓉也听到她们说话,同样颇为无奈的凑了过来,她眼神一瞥,忽然道:“阿珠妹妹,那边的女郎可是同你一起来的庶妹啊?” 沈玉珠闻言,放眼看过去,沈云楼脱离了几个庶女坐的长桌,脸色甚是得意的慢慢走过来,目光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她盯着她,在沈云楼越走越近时,才敏锐察觉到,沈云楼想找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她侧旁的谨福公主。 微微皱眉,她不好好坐着,是想做什么呢? 沈云楼大着胆量走过来,却非是她自己想出风头,而是被逼得。 方才,几位庶出的女郎装模做样了片刻以后,便开始露陷了,在嫡女面前她们不是什么角色,可在同为庶女的面前,自然是踩着一个便是一个更好了。 沈云楼亦是被她们合伙给欺负了,几人刺激着她,让沈府多才多艺的庶出女郎给公主献上一门艺,虽是出风头的事,可沈云楼心思比不得其他女郎心细敏感,最后虽然颇无奈委屈,内心深处在她大着胆瞥了水榭那边众多俊美贵气的儿郎后,心中升出点点念想。 说不准,她这边献艺,水榭那边的儿郎个个都会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桃花女郎面,说不定他们都会注意到自己,有如此多的儿郎爱慕,想想就安抚了她的虚荣心。 而现在,她便是过来同谨福公主请示的。 在她硬着头皮,在众多女郎颇有兴味的注视下,走到谨福公主和她那名义上阿姐的面前,盯着谨福虽娇艳却非绝色的美貌上面,她沾沾自喜的想着,自己应当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待会不知自己的舞姿是否让他们所有人倾倒。 谨福正同谢韵芝说的正在兴头上了,眼见这谢韵芝同自己越来越说得来,居然有人敢打扰她,抬睛一看,是一位从未有一点印象的身子窈窕的明媚女郎。 “何事?”谨福见她陌生,以为是哪家从未见过的女郎,此时过来颇为紧张。 谨福不认识,可在座的几位女郎却认识。更不用说沈玉珠和荀萱了,荀萱倒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她,这楼娘子,认识她来就没让人安心过。倒是阿珠,荀萱看过去,沈玉珠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安抚一笑。 “公主岁辰,特来献上一直舞艺,可供公主观赏。”沈云楼紧张道,她面前的人是公主,身份完全不是她比的,要是她不让她献舞,就会狼狈退下被那几个女郎耻笑!她强自镇定的抬头微笑,心里却期望着公主答应。 沈云楼的话引起了其他女郎的注意,对她的身份都有诸多猜测。撺掇刺激沈云楼前去的几位女郎也不知这情形是好是坏,不敢随意开口。 谨福难得兴趣的仔细打量她几眼,这还是第一次有女郎自己要为自己献舞,往日可都是有安排舞姬上来让人尽兴的啊。莫非,这女郎对自己的舞艺有不同的自信?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秋露,去,叫乐师过来给这位女郎伴乐。”她吩咐道。 不仅是谨福,只要是听了沈云楼的话,知道这个面生美丽的女郎要献舞的贵女们都好整以暇的准备看她如何跳舞。 沈云楼也是被同桌的庶女郎们激的,现下得到公主首肯,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连她那一贯清高的嫡姐也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如何不高兴得意。现下也是决定要好好显露一手,现代舞是不能跳了,太风骚太妖艳,说不定会被诟病的。 可若是不挑现代舞,她跳的古典舞又不会有多出彩,思前想后,沈云楼还是决定就将两者结合,她豁出去了。 要想出名,就得胆大心细,她咬咬牙,心已狠扫视一眼这园子里的所有人,连水榭那边都知道了有位女郎要献舞。稍一打听,便打听出来是沈家的一位娘子。 初听时,还以为是沈家大娘子,不少儿郎朝沈玦看去,神情疑惑。沈玦冷着脸,道:“我阿姐舞艺平平,哪里会献舞,倒是女红是一等一的好。” 这话一说,仔细盯着花台长桌那边的儿郎们都淡了点心思,文相门风清韵雅致,若是沈大娘子当众献舞,倒是非常新鲜的。可作为沈大娘子阿弟的沈玦开口,既然说不是,那便真不是了。 可待会献舞的人又是何人呢,还是同姓的呢。 转了心思,儿郎们又开始琢磨。而同沈玦一桌的谢琞瑱等人,除了郭霖外皆心知肚明的想到了一个人。 沈玦脸色难看,赵徽羽一直希望文相能支持自己,对沈玦的关注不下于谢琞瑱。听下人说是沈家的一位娘子要献舞,也以为是沈大娘子,没想沈玦会一口否认。 赵徽羽目光看向他阿妹的那边,身边坐着的女郎各个娇艳如花,那沈家大娘子应当就在其中了。他眸色微暗,到乐师奏乐前都目光深沉的关注着那边。 有沈云楼献舞,乐师奏乐,众人的兴致似被提起了不少。沈云楼仿佛找回了上辈子在舞台上的信心一样,以前的她是舞者,就让她带着现代和古代结合的舞姿展现给他们吧! 妖娆的舞姿,广袖挥舞,好比那纤细柳枝还要袅娜。沈云楼这一出舞曲,确实多出不少新鲜的地方,一曲下来,不过是谨福公主和七皇子称赞几句罢了。 “我听说,你是沈家的楼娘子吧?”谨福开口道,她笑着又扭过头同身旁的女郎说:“阿珠妹妹,你且说说,楼娘子这舞如何啊?” 沈云楼原本高兴自得的心情一下跌了下去。 不应该众人都非常羡慕钦佩她的舞姿超群吗?为何不过淡淡几句褒奖的话就算了? 在谨福得知沈云楼是沈家的庶女后,想要同她深交的心也彻底没了,人家嫡姐在这儿呢,她何必讨好一个庶出而不是结交一个嫡女呢? 嘉奖了几句,让丫鬟给她多上了些吃食和茶水,安抚她跳舞发泄的体力。 见沈云楼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和谨福,周围还有不少看好戏的女郎投过来的视线,沈玉珠看一眼谨福,见她正笑脸盈盈的模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这话推给自己。 “能让公主夸赞,想必是不错。只是定然比不上舞姬的,阿楼也是为了公主庆生才献舞,想必也累着了,还是先回去坐下歇息吧。”沈玉珠好脾气的笑笑,也算是替沈云楼解了围。 谨福话里的意思是简单,可不就是将沈云楼当舞姬来用了吗?若是放着她不管,这场宴会过去后,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拿沈府的女郎说事,便是自己,怕也会被扯上一些风言风语。 哪有女郎这般哗众取宠的献舞的,还是在这么多儿郎面前,若是同至交好友,或是国家节日时才尽兴一舞,或是奏乐才是,这般作为在贵女们看来,就是拿自己的身份不当好的看,偏要做世家偶尔才有兴致观看的舞姬作为。 沈玉珠淡定自若的嫡女风范,让沈云楼自去休息的话,让等着看戏的贵女们颇为无趣。谨福公主见怪不怪,她也不过随性一问,既然沈玉珠肯放过她这庶妹出风头的事,那她也无话可说,去与一个庶女计较什么。 是以,原本安静的女郎这边,又重新热闹起来,同认识的人说笑起来,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谨福那边。 笑意荡然无存的沈云楼心里像被点燃了的小火苗一样,她简直要疯了,她简直不能理解这群古代小姐!简直不能! 老古板,乡巴佬,没见识!她可是舞蹈家!舞蹈家!居然把她当舞姬,她们懂什么艺术,懂什么舞蹈的灵魂?!愚蠢!愚蠢!居然用讽刺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别以为藏的多深她就发现不论,还有那谨福公主! 自己给她跳舞,她居然不领情要找沈玉珠嘲弄自己!贱人!贱人!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压抑的自己胸口似喘不过气的沈云楼一不注意,使得她手边的茶杯从长桌上掉了下去,瓷杯破碎,让不少贵女看了过来,和她同桌的庶女马上闭嘴,让刚要吐出口的嘲弄话语憋了回去。 “怎么了,楼娘子的茶杯碎了?”谨福看过来,问道。 沈云楼气归气,可在权贵面前,也要掐着自己的大腿,忍着疼痛,微笑平静道:“是我手误,不小心碰着了茶杯,没看见它就在边上,阿楼望公主见谅。” 谨福心里冷笑,一个庶女也敢在她面前摆脸子!她看一眼神情平静无波的沈玉珠,想想还是放这下贱的庶女一马。她道:“去,给楼娘子换上新的茶杯,收拾一下。” 沈云楼心疼的厉害,闷气憋的她脸色微白,心中怒骂,谨福这个贱人,若日后有机会栽在她手里,一定整死她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古人和现代人的脑电波也不尽相同…… 给沈云楼舞蹈家点蜡。 顺便也给谨福公主点蜡。   ☆、第41章 美人如云,姹紫嫣红。 尽管沈云楼心里怨气冲天,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只能仰望谨福等人。 谨福正是妙龄的年纪,且她这次办岁辰宴,也不仅仅是为了只和女郎们在一起说些话而已。 想必她那七皇兄已同那些儿郎聊的差不多了,便想着时辰尚早,提出要在后苑随意逛逛。而赵徽羽也得了下人过来传的口信,终于让心痒难耐,对着花台长桌的女郎们仰慕已久的儿郎们如愿了。 待游谨福的公主府时,已是女郎儿郎混在一起了,毕竟人多,丫鬟仆人都在,且做表率的还有七皇子同谨福公主,这种宴客已成风气了。谨福在后苑让人布置了酒桌,小花鼓,以接龙的形式玩乐。 开头玩的女郎和儿郎都是不大熟悉的,谨福公主和七皇子作为宴客的主人也未先参与。她同荀萱、谢韵芝、苏蓉在一块儿,树下石凳可坐,青色落叶随风飘落,欢声笑语,热闹景致可供画师画下来了。 沈云楼站在外-围处,看着这些衣鲜光亮的贵女世家子们玩乐,身边倒也站了几位女郎和儿郎,不过都是庶出罢了。嫡子嫡女的圈子,他们是主角,庶出的不过就是个陪衬。沈云楼将阴霾的眼神掩去,对同她说话,看起来颇为俊秀的儿郎微微一笑。 “从前未如何见过楼娘子呢,今日在公主宴上一舞,倒真叫某惊艳。”儿郎夸赞道。 他倒是颇有心思的,正是许洲带来的一个庶出弟弟。七皇子想要拉拢沈家,便叫他这个庶出的同庶出的打好交情,若是日后能上门提亲,说不得和沈家也是一门好亲事。哪怕沈云楼是庶出的,可在他们眼中,却也不差那一般身份的女郎。 沈云楼想着还有儿郎同自己说话,虽然同是庶出,不是嫡子,可也能安慰安慰她之前生闷气的心情了。毕竟,夸赞就是一种美容的利器嘛。 她先前一舞,虽说惊艳,可世家女郎哪有不会舞艺,多是修身养性培养气质和才艺的,少有当众表演,所以并不是都懂沈云楼的气愤。不过也并未有人,继续盯着她给她使绊子了。 方才刺激她的几个庶女,皆站在另一旁,前面就是她们的嫡姐,之前被管教了一番,晓得不再去招惹文相的庶女。提及文相,这几人才想起,哪怕沈大娘子看着不像很喜欢楼娘子的样子,可也是她的庶妹,若是算计太多,怕是会惹的几人都不好看了。 嫌弃沈云楼的有,可佩服沈云楼的也有,就像她身边的这几个,虽是小世家的庶女,可却愿意跟着她,可大抵还是看在她那便宜爹身份上的。 以前,沈云楼刚来到这古代的时候,是替她那喜欢沈意的便宜娘不值的,人家都喜欢妻子了,你上赶着干什么呢?可也有对占了这具身体的愧疚,所以对她也同情了不少。这就是残忍啊,她那便宜娘多喜欢沈意啊,喜欢的都愿意做姨娘了,可还是得不到沈意的心。 觉得沈意有负她那便宜娘的沈云楼如今越发发现,沈意虽然在物质上不怎么亏待自己,可他就是古代封-建的标本!他重嫡轻庶,就是不喜欢自己,可沈云楼也没想过亲近他,不,也是亲近过了,可沈意不领情。 之前想着讨好沈意,就是想让他对自己好点儿, 别比不上沈玉珠和沈玦,对她来说沈意就是个粗大腿,然而,她对沈意也无甚感情,也就罢了。可如今她却是越来越不公平于这里的嫡庶制-度了。 从只有一些小算计小心思的舞蹈家到如今她越来越深重的心思,沈云楼已经渐渐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受了不少气,越发不满受到的待遇。尝到了权利滋味儿的她,已经因为近日来越来越不好的心情而责罚下人了,全然不见许多日前,她可是非常体恤服侍的下人的。 沈云楼起了建立一个自己的小团体的想法。虽然肉不多,却也是肉,而今她不能再做高门大户里闭塞的女郎了! 她这边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面上对几个庶女和庶子的笑更加清甜了,示好之意之浓,让同样各报着不小目的的庶女庶子们交情仿佛好的他们才是一家人般。 其中有位女郎,姓林,凑巧也是个庶女,可谨福对她的态度,确实比对一些庶女着实不同了。更让人惊讶的是,那林娇居然也能站在里面一圈,同众多人玩起来。 “林家的嫡女病逝了,而今就只她一位庶女呢,显然林家是想让她给七皇子做妾室了。”苏蓉闲闲的低声同她们道。 沈玉珠眼皮微动,这林娇再之后确实成了七皇子的妾室,后来同沈云楼一同争宠的不行,只是心计不够,被活活整死了,当时正宠爱沈云楼的七皇子念她能除去沈家的份上,也就并未计较许多。 可如今沈云楼势单力薄,阿爹也并未真正透露沈家会不会站在七皇子的对立面上,赵徽羽也不会急于一时的想要以庶代嫡。可也决计不能给沈云楼交好七皇子的机会,放任了阿弟应付七皇子的意思,沈玉珠轻声问道:“可有消息,端妃殿下相中了哪家女郎?” 七皇子正妃未定,就算是妾室,也得后面入府。 苏蓉和谢韵芝是定了亲的,多多少少这种消息会知道的多一些。 谢韵芝看一眼正玩的热闹的人群,道:“还未定呢,端妃殿下想叫七皇子取她母家的女郎,可七皇子一直未答应。” 沈玉珠点头,三人隐去这个话题,好似从未谈过这些。沈玉珠刚摸了摸头上掉了片小小绿叶的发顶,便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去,那视线也不过停留了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换了地方玩乐,丫鬟们小心谨慎,低眉顺眼安安静静的给女郎们上茶,轮到一个丫鬟走到树下石凳的时,似是被地面的一个石子崴住了脚,手上拖着的茶杯掉了下去,茶水四溅,大半部分倒在了正好面对她的沈玉珠身上。 周围荀萱,苏蓉和谢韵芝惊呼,还有沈玉珠被烫倒的轻呼声,让玩乐的众人看了过来。 “阿姐!”沈玦被七皇子带在身边,同谢琞瑱一同走了过来。 只是,谢琞瑱皱着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不动声色的问向谢五娘子:“阿姐,怎么回事?” 谢韵芝抬头看着她九弟,却觉得阿弟只看了她一下,目光就已不在她身上了。她回过头,不过就是苏蓉、荀萱和沈玦查看沈玉珠有没有被烫伤的画面,再回神时,阿弟的目光又到了自己身上。 她顿了顿,莫非自己眼花了? “这丫鬟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了阿珠妹妹的衣衫上,阿珠妹妹,你可有哪里伤着了?”谢韵芝对谢琞瑱说完,又问沈玉珠。 谨福公主和七皇子越过众人走过来,谨福的脸色不大好看,怎么她这岁辰宴上,总是这的那的出错! 瞪着地上惶恐的丫鬟,谨福责问道:“你是如何侍候的,怎敢无礼的打翻茶水,弄脏贵客的衣服?!” 那丫鬟吓的命都快没了,苍白着脸挨着地面,求饶道:“是奴的错,地上有石子,奴未瞧仔细,便失手打翻了茶水……” “好了!”赵徽羽冷着面呵斥道,他在谨福不满的目光中,亲自走近了手腕被烫的微微发热的沈玉珠。 就在众人面前,他微微勾□子,伸手查看她的伤势。 忽然,沈玉珠微微闪躲开了,她小脸泛白,是被那发热发烫的茶水烫的。“七皇子……” 赵徽羽没想到她会拿开手,盯着她的脸,沉声问道:“何事?” “七皇子还是先请来医郎过来吧,茶水滚烫,怕是沈大娘子手腕被伤着了,女郎爱俏,可不能落下疤痕。”一直静默不语的谢琞瑱开口道。 赵徽羽眼带惊讶的看他一眼,又返回来复杂的看看沈玉珠,下一瞬间,突然笑了起来,带着歉意和愧疚道:“是我大意了,谨福,还不快叫人把医郎带上来!” 他盯着苍白小脸,额上微微冒汗的女郎,衬得她唇瓣比桃花还要艳丽。 谨福的目光从她阿兄,挪到沈玉珠身上,又挪到让她一直迷恋的谢琞瑱身上,转过头对秋露大声道:“还不快去请医郎过来!” 吩咐完后,她对沈玉珠道:“只是医郎过来,怕还小有片刻,阿珠妹妹不若先随我去换身衣裳?” “我也去,阿珠,我和你同去。”荀萱接着道,她朝谨福笑了笑,低头看着好友。 沈玉珠点头,她同谨福说不上什么话,有阿萱陪着也好。 谨福公主心里嘲弄沈玉珠胆子小,面上却笑着答应下了:“那便走吧,秋露,快去扶阿珠妹妹起来!” “多谢公主,我还有阿萱扶着,还是让秋露姑娘在你身边服侍着吧。”沈玉珠笑着婉拒。 “行吧!”谨福公主应下,也不叫贴身丫鬟去照顾沈玉珠了。 待她们几个人离去时,七皇子目光幽幽的盯着她们的身影看了半晌,才叫众人继续玩乐。同谢琞瑱站在一起的沈玦见未来夫人和阿姐走了,却感觉周身有些发冷,他看看树叶,没有垂落,没有风啊,怎会觉得冷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被霸王不开心。   ☆、第42章 沈玉珠有荀萱陪着,让谨福带去了她的屋里更衣。她对秋露吩咐道:“拿一套我今年新制出来的衣服,月牙色的。” 转头,她笑看着沈玉珠解释道:“像阿珠妹妹这样清雅绝伦的女郎,正合适这种素雅的颜色呢。”她一脸友好,似乎将要给沈玉珠更换的,是她最喜爱的一套衣服。 而正在拿衣服的秋露仔细翻找着,仿佛不曾听闻自家公主言不由衷说了什么。 荀萱盯着秋露拿出来的衣服,心里暗道,阿珠哪里得罪了谨福公主,这种素的只有暗纹图案的衣服也要给阿珠穿? 可谨福公主不露声色的看着她们,绝不肯开口说要换一套衣裳,总不能先开口要挑一套,岂不是嫌弃她给的衣裳?荀萱见好友脸色微白,不太有精气的模样,替沈玉珠答道:“哪里哪里,也只有多谢谨福公主你将心爱的衣裳拿出来,放在箱底珍爱着,将它给阿珠更换了。不过公主倒是却是非常合适这艳丽的颜色呢,换了月牙色,怕是将人会衬的过于寡淡了。” 她当真一脸认真的感谢着谨福,还对沈玉珠深深感叹一声:“阿珠,谨福公主对你真好呢。” 被荀萱话里话外快气疯了的谨福只能咬牙吞下快要发怒的话,只能憋着闷气,还得欢喜的笑着说:“阿萱妹妹、阿珠妹妹可别见怪啊!” 荀萱看着良善至极,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在告诉谨福,你给的衣服放在箱底还能称的上珍爱啊,留到今日才有机会穿出来,还要特意告知一声。可你今日穿的可艳丽非常啊,哪怕你口是心非的说喜欢素雅的颜色却穿着明艳的衣裳,可若真的更换了素雅的衣裳,你也穿不出清雅绝伦的感觉。 谨福易怒,却也很快就冷静下来。她不过是为了谢九郎为沈大娘子说话,才会这样做,发泄一番,没想到荀萱会蹿出来,看着良善,可嘴也利索的很。可她本就没想着交恶,哪怕谢九郎出来了,也并非是对沈大娘子有意,那样好的儿郎,怎会是沈玉珠配的上的? 想到此处,她是彻底松了口气,她那阿兄方才叫她带沈大娘子更换衣裳时,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交好贵客这么简单。 之前茶水泼在衣裳上时,沈玉珠还不觉得疼,等到了现在却是感觉到了,她听了谨福的话也只是冷淡的扯了扯唇角,没有兴趣同她多谈,只能换上衣服,叫医郎给她整治整治。至于谨福口是心非给出来的衣裳,也不计较她为何故意如此了。 秋露捧着衣服双手奉上,侍书从她手上接过来,屋里只有留了沈玉珠和侍书二人单独更衣,荀萱和谨福坐在外室等着。 侍书抖开衣裳,低低抱怨道:“这上面怎连个显眼的图案样式都无,谨福公主忒欺人了!” 沈玉珠褪下湿透的衣服,伸开双手让侍书给她穿上,她闭着眼忍着衣裳摩擦手腕的怪异感,沉声道:“禁声。” 侍书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任是对这衣服不满,也为沈玉珠打理的好好的,幸好这衣裳还有玲珑玉带在上面,也是除素雅的月牙色之外的唯一颜色。 同衣裳相同的,侍书跪在地上给沈玉珠的一头秀发换上了素白的细条绸带,幸而今日给大娘子头上的珠花挑了几样明媚的颜色,还有绿色的玛瑙串成了珠链,由大到小绕了五圈在发顶上。 等沈玉珠出来后,医郎已经被请过来了。 “沈大娘子并无大碍,只是轻微的灼伤罢了,先用药膏敷在腕上几日,再换另一瓶白玉膏,不出半个月就能好了……” 医郎查看过后,从箱子里面拿出他带过来的伤药膏,两个一大一小的瓷瓶。 交给侍书后,他被秋露送了出去。沈玉珠在医郎走后,任侍书按照医郎说的手法将药膏敷在她原本白嫩,此时却发红的手腕上。 药膏倒出时,一股半浓的药味儿窜出来,闻久了,还能细细感觉到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味儿。 清凉的感觉传入手腕,沈玉珠皱紧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看着手腕上的白色药膏在涂抹均匀后,变成透明时,才将袖子放下来。 屋里,谨福忽然出声道:“阿珠妹妹似乎看上去颇为疲倦啊,可要在我这屋里休息一会?” 荀萱想着好友手受伤了,再去同众人玩,怕是会加重伤情,不如好好的在公主的房里休息一番,待众人尽兴后,再来找她一同归自家去。 “阿珠,不如休息一会吧,你这伤敷了药膏,暂时不能乱动呢。”荀萱柔声劝道。 谨福也是一脸关切的模样,不打算给机会给沈玉珠拒绝的话说出口。她拉着荀萱起身,似是情真意切的关心着她,语含歉意道:“今日让阿珠妹妹受伤,着实叫我这个主人心里过意不去呢。阿珠妹妹就在此歇息片刻吧,若有何吩咐,尽管叫下人去办就是。” 沈玉珠见她神色镇定,说的甚是让人心软,她道:“不过是场意料之外的事,谨福公主切莫挂心难过了。” 谨福拉着荀萱的手,亲热的靠过去,笑言道:“嗯,阿珠妹妹还是先休息休息吧,我先同阿萱妹妹同去后苑了。想必大家都在忧心你的伤势呢,我且去告知他们一声。” 她这话说的无法让人反驳,谨福既然是主人,就得款待来客,若是久待在这里,是陪着她,若是被人知晓了,还会说她沈玉珠不可一世,而谨福公主,怕是得个心善的名声。 “阿珠……”荀萱唤道。 沈玉珠朝她摇摇头,此时手腕上的灼热感已经冷却不少,笑着时眉宇间确实透着淡淡的倦怠。 “无妨,阿萱,你同谨福公主先回去吧,我在此小憩片刻就行。还有侍书在呢。”她安抚道。 荀萱被谨福拉着的手,越来越用力,好像自己不走,谨福就要掐疼她一样。看了看侍书,知道她是个稳重的忠心丫鬟,荀萱无奈的点头答应。 待屋里只有沈玉珠和侍书后,外面的下人都被谨福吩咐不要叨扰她的休息,站的远远的。 折腾了这么久一会,沈玉珠也确实感觉到倦意,她想睡一会,侍书就候在外室守着房门那处。 衣裳未褪去,便和衣躺在一张小榻上,靠着小小的玉枕上,眼一闭微微睡了去。 侍书见她睡着了,呼吸放轻,安静的守着,这公主府里怪怪的,她不敢妄议,只有仔细小心的守着大娘子,避免有外男闯进来。 室内静默无声,侍书偶尔看看沈玉珠有无不适,拿出干净的怕子为她擦拭额头上薄薄的汗。 她双目紧闭,呼吸延绵,双颊红润,看着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侍书一边为她擦拭,一边用袖子为她打凉扇风。 这室内,窗木紧闭,香炉的烟还有残留,怪不得这般闷呢,侍书先起身观察一番,那里屋是不能开窗了,毕竟不是沈府,只得打开外室的窗木。将窗用钩支撑起来,能将外面景致大致收入眼中。 开了窗木,室内里的香炉烟慢慢飘散出去,有风随之吹进来。侍书觉着风不大,不至于让大娘子冷着,便要回原先候着的地方站着。草木深处,青石板的路上,忽而有人影走动,侍书目光随之追去,屏息凝视,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位颇为眼熟的服饰华贵的高大儿郎! 侍从跟在他的身后,待离谨福的院子不远处便停了下来,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窥视的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如炬,侍书吓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马上蹲下去蹲着。窗柩有枝蔓遮掩,远处看着还有葱郁的树木,一时也看不见此处的动向。 赵徽羽收回目光,眸色暗沉,站立片刻,似是有一丝犹豫。 就在他犹豫时,侍书小心谨慎的小跑着跑到沈玉珠睡的小榻边,她忐忑不安的伸出手,轻轻推醒她。 “大娘子……大娘子,大娘子醒醒。”侍书轻捂着嘴,急切而小声的唤道。 沈玉珠睡的并不熟,加上这室内窗木未打开之前,闷闷的也就仅仅片刻就被叫醒了。睁开眼,看见侍书一脸紧张忐忑不安的神色,她的睡意彻底消散了。 “怎么回事?” 侍书一直稳重,怎会是这幅紧张的模样。察觉到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沈玉珠从榻上坐起身来,侍书上前服侍替她打理衣裳不整的地方,轻声道:“大娘子,我方才打开窗木,见着七皇子居然进了谨福公主的内院。” 七皇子赵徽羽? 沈玉珠压制住心中的惊讶,看着门外,除了觉着有丝晕眩外,并无别的不适感。她低声问:“就只得他一个人?” 侍书摇头,担忧道:“大娘子,七皇子已经在内院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侍书担心的并非多余的,虽然这是谨福公主的院子,可毕竟院子的主人不在此处,况且只有一位未出阁的女郎在这里,仅有的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若是被人撞见,便是有心说道,也会引起不少的流言。 最重要的,七皇子的正妃位置还未定人,一旦叫人传了出去,便是在公主府的不少女郎儿郎门知晓了,也无甚什么,怕就怕在,宫中耳目众多,七皇子的生母端妃知道了,定会觉着天赐良机!有个文相做亲家,可是给七皇子这一派拉了个重大的助力。 然而,沉默听侍书说话的沈玉珠却想的更多。 她在此休息,谨福是知晓的,她若有意,便是七皇子假装不知,心里也是非常清楚的。而七皇子明显是知道的,他却一意孤行的进入谨福的内院,也不知是他自大的以为,以他的身份就能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与他有所牵扯? 嘴角扬起冷嘲的弧度,沈玉珠在检查完衣着并无哪里不对的地方后,离开小榻。侍书以为她会去打开的窗木处查看,哪知大娘子直接亲自打开了房门,而七皇子赵徽羽的人影就直直的正对着这扇。 他站在石阶下面,正要抬步上前的样子,没想到谨福的房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而推开它的人,就站在门槛处居高临下的冷若冰霜的俯视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阿玖姑娘的地雷 =3= 等过了宴会就会开启新的剧情啦~   ☆、第43章 石阶下的赵徽羽仰望着她,沈玉珠冷目盯着他,心中十分厌恶。可这还不是时候,如今的七皇子还未出半点错,揪不到他的尾巴,便很难动的了他。 沈玉珠首先打破这沉默,她似毫无尴尬的以往日里温婉舒雅的模样,眼中微微透着讶异,道:“七皇子怎会在这里?” 她出声询问,先质疑了赵徽羽,打破他的本意。 女郎正是美丽如画的模样,赵徽羽有一霎那的迟疑,他甚至怀疑刚才这女郎冷若冰霜的样子是他眼花了而已……可另一方面,他有告诉自己,没有错,方才的沈玉珠神情冰冷,似无温度的温凉的玉石一般透着股寒意。 赵徽羽打量她片刻,直到将这沈大娘子盯的面上浮起淡淡的绯色后才肯罢休。 怕是这沈大娘子也是个有趣的人,美人便是美人,这般含羞的模样也甚是赏心悦目。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郎罢了,定是见着自己闯入谨福的院子,受了惊吓才会有些不悦吧? 为沈玉珠找足了借口并且深信不疑的赵徽羽目光多情的凝视着她,英俊不凡的面容露出关心的神情。似是察觉到自己现在这里不妥般,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却不放过沈玉珠,柔声体贴的问候道:“沈大娘子的伤势可好了,还有哪里不适吗,可需本宫唤医郎过来,再为你看一看。” 他的话语当真体贴温柔,似水柔情般,可在沈玉珠看来,却生生的想要令她作呕。赵徽羽……便是这幅情中圣人的模样,才将沈云楼迷得死去活来的吧?! 沈玉珠见他避开自己的问话,反而这样温情的问自己,全然不见他一个儿郎闯入他妹妹的院子,同自己说话有何不妥。 赵徽羽显然也并无一时就离开的想法,沈玉珠只得看一眼侍书,示意她去开口。 侍书上前一步,正好将她的身影挡了个大半,道:“回七皇子的话,我家大娘子的伤势好多了,多亏谨福公主请了医郎过来内院给娘子整治,现下已经没有哪里不适了。且在谨福公主的内院歇息一番后,此时正要去后苑呢。” 赵徽羽见她这幅情景,又有这丫鬟左一句谨福的内院,右一句谨福的内院,显然是想提醒自己,孤男寡女的不合适久待。 他看向丫鬟身后的女郎,却见她淡定自若的不吭一声,只瞥见她小巧的下颚,和发顶上的小巧珠花,明明先前在后苑还对自己温婉一笑,此时却冷淡非常,叫赵徽羽觉得心里跟被猫爪子挠了几小下一样,说不清的心思在发酵。 “是吗。”他沉声一笑,目光却不肯放过站在侍书身后的人。 沈玉珠被他这声笑弄的眼皮轻跳了一下,见侍书应付不了他,便站了出来,正对上赵徽羽仔细打量自己的眼神。 忍着心中嫌恶,道:“七皇子应当是来找谨福公主的吧,怎么,谨福公主没有去后苑吗?” 赵徽羽挑眉,就这么认定自己是找阿妹的? “不,本宫是来看你的。” “……”沈玉珠和侍书同时心跳的厉害。 飞快扫一圈周围,内院里除了站的远远的看护的侍卫外,并无其他人了。可沈玉珠却不敢放松下来,现下还是早些离开谨福的院子为好,若是赵徽羽是谨福叫来的,便是碰上她了,一两句话也是说不清的。 她阿爹本就不喜端妃的母家林氏,颇有各为其主的意思,若是她与七皇子在谨福的院子里单独相处的话传到宫中,说不得就给了端妃把柄了。 沈玉珠神情冷然,道:“七皇子说笑了,谨福公主应当很快便回院子了,我还是先去后苑找我阿弟他们。七皇子便就在此处等一等吧,失陪了。” 她同侍书要走,赵徽羽面色一冷,还没有人敢当面忤逆过他。他一挥手,远处的侍卫走上前来,正将沈玉珠挡在半路。 “七皇子这是何意?”沈玉珠背对着他,问道。 赵徽羽看她毫不慌张的模样,嗤嗤一笑,道:“沈大娘子何必急着走?本宫一片好意,难不成你还要不领情吗?” 院外,似有人过来了。 沈玉珠正同赵徽羽僵持着,便见谨福公主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她身后的丫鬟小跑几步才跟了上来。 “阿兄!”她站定,定睛一看,发现自己院子里正站着沈玉珠和她阿兄,二人之间显然已经有过一番交谈,只是沈大娘子冷若冰霜,而她阿兄居然唇角带笑,谨福熟悉,这通常证明她阿兄此时的心情不大好。 沈玉珠虽然不想被谨福看见她同赵徽羽在一起,可也正庆幸她来的正是时机,便道:“既然谨福公主来了,七皇子也不必久等了,我阿弟怕正担心我呢,还是先回去后苑好了。” 谨福正要说话,沈玉珠朝他们行了一礼,便带上丫鬟马上离开。 赵徽羽一言不发,脸色沉沉的看着她这样脚步匆匆离去的身影,转过头问他这一母同胞的阿妹:“你来做什么?” 谨福听了简直气笑了:“阿兄!你当真喝醉了,这是我的院子,你从我的丫鬟那儿得了消息,就急不可待的过来了,若是沈玉珠告诉了文相,你就别想着母妃为你求亲了!” 赵徽羽冷笑,负手道:“她本就是母妃内定下来的正妃人选,只要在立秋父皇的寿宴上提一提,她就是我煜王府的正妃。” 谨福跺脚:“这可差的远了,别忘了,她不过是人选之一,还有林家的那位庶女呢!” 谨福的话似是点燃了赵徽羽心中的怒火,他耳里清晰的记得“庶女”二字,没错,他是冲动了。可若今日不拿下沈玉珠,来日王妃便是林家的庶女,林氏唯一的女郎!也算她好命,嫡姐因疾病逝,而今林家就靠她一位女郎联姻,可赵徽羽就是不能咽下这口气。 也是林家心眼太大,竟想着将庶女嫁给自己做正妃,这本事不可能的事,可林家势力大,旁支的嫡女又已嫁作他人妇,又或是未长成的,哪位皇子不希望自己的正妃母家势力好,对自己有强大的助力,又是嫡系的身份啊。 想一想若是沈玉珠真的同沈意告了自己一状,明日朝堂上,怕是不会对自己善罢甘休了。赵徽羽此时冷静下来,不禁背后冷汗淋淋,父皇的第一心腹重臣,对日后自己是否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极为重要。 至于那个不过五岁的小太子,根本不值一提。 他神情一变,恢复成往日的模样,走到谨福面前轻言哄道:“阿妹,你说得对。是我大意了,还得请你帮我在沈大娘子面前,好好美言几句才是。” 想到阿兄也会是不情愿娶一个庶女做正妃的谨福心一软,可是她自己同沈玉珠现下关系也不太亲热,自己还为难过她一番,怕是不好说啊。将心中所想同他阿兄一说,谨福只想如何挽回沈玉珠对她的好感。 “可还记得你宴上献舞的庶女?”赵徽羽问道。 谨福点头:“与她何关?” 自己为难沈玉珠,而沈玉珠与自己不亲热,同她有甚么关系。 “她必定是沈大娘子厌恶的人,为难她,便能讨沈大娘子的欢心。”赵徽羽冷酷道,那个庶女他早已不记得是何模样了,这宴上貌美女郎如此之多,他怎会记得呢。不过,沈大娘子虽掩饰的极好,像他这样出声的皇子,确实极其懂的她眼中掩藏之下的厌恶的。 那庶女怕是很不得她心啊,不如送她一份人情,总之不过一个庶女,何须费心。赵徽羽心中算计着,待谨福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后,他独自招来侍卫,道:“把宋初给本宫叫来,本宫有事吩咐他。” …… “阿姐!” “阿珠!你来了!” 沈玦、荀萱坐在树下,有下人给他们打扇,天气渐热,玩闹了好一会,皆已尽兴的模样。 “阿弟,阿萱,我已休息好了。”沈玉珠走近,面上神色如一,身后的侍书微微低着头,二人看起来也无不妥之处。 正好另一边说话的谢韵芝见到沈玉珠过来,也同苏蓉走了过来,关切道:“阿珠你来了,医郎给你的药膏怎么样,手上的伤可还疼啊?” 沈玉珠看过去,谢韵芝同苏蓉的身后竟跟着谢琞瑱和郭崇几位儿郎。谢韵芝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一看,也是愣住了。“九郎,你……你们不继续谈话吗?” 谢琞瑱一脸云淡风轻,他目光落在沈玉珠身上,又微微垂眸,道:“无甚可说。”话毕,在越走越近时,倒是停了下来,面对郭崇和郭霖。 这兄弟二人默然无语,相互对视一眼:“九郎?” 谢琞瑱听而不闻,只让留意他的人看见他清俊的侧脸。一会儿不见,怎地这女郎脸色更白了,莫非那医郎不顶事,手腕还泛痛? 他这般猜想,让留意着他的谢韵芝倒是放下心来,还以为九郎是怎地了,怕是过来找沈玦的,同文相嫡子交好,谢韵芝也是颇为赞同的。她对沈玉珠笑笑,更是上前关心的观察她的气色,见面上淡了些血色外,并无大概,才道:“你无事就好。之前,真是吓到我了。” 沈玉珠回以微笑,掠过谢韵芝看向她身后的谢琞瑱,见他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未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心里不禁涌起淡淡的失落。 “让韵芝姐姐担心了,医郎给我敷了药膏,已是不痛了,不出半月也就痊愈了。” 半月? 听觉敏锐的谢琞瑱心中重复道,这么久?他想着,待回府后,还是亲自进宫一趟,找医官拿一瓶给圣人用的外伤圣药才是。 远在宫中御前阅折子的赵峂打了个喷嚏,身边服侍的总管心惊,看一看周围,见窗木未有打开啊,他上前道:“圣人可要保重身体,若有差池,奴等罪无可赦啊!” 不知道有人在挂念他的外伤圣药的赵峂摆手,继续拿折子翻阅:“行了,行了!去请文相过来,我有事与他相商。” “是。” 待身边总管走后,赵峂放下笔,摸摸鼻头,奇怪,方才无风他怎会觉着需要加一件衣服呢?? 作者有话要说:=3=蟹蟹朴爷的雷,虽然*吞了评但我还是发现了哒 表示日更蛮有压力的,我还是觉得有存稿比较有安全感点。。但是存稿它一天比一天少了=口= 下章开启九郎心酸的童年历程=V= 九郎: 淡笑不语虎摸娘亲狗头 作者: >//////////<~   ☆、第44章 谨福的一场岁辰宴办的不好不坏,一到时辰,天色渐晚的时候,有人便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公主府。 沈玉珠、沈玦和荀萱一起离开,谢琞瑱则同郭崇郭霖还有谢韵芝一道回去了。 临走时,有谨福亲自过来送他,含情脉脉的,让一旁看着的郭崇都忍不住对郭霖挤了挤眼,让郭霖揍了他一下,而他却是不敢对谢琞瑱那样胡闹的。 回去的路上,谢韵芝同谢琞瑱随意抱怨了句:“真该让端妃殿下快些给谨福挑个夫婿了,免得老是在九郎你面前凑。” 谢琞瑱淡笑不语,他知道这决计是不可能的事。不说圣人不会答应,那端妃也是决计不肯的。她同皇后不和已久,而皇后又是自己阿娘的亲姐姐,怎会答应这种荒唐事?且,最重要的……则是那唯一只有缪缪人知道的秘密。 春意渐消,天气回暖。大雁回飞,在书房看了两个时辰书的谢琞瑱,被他阿爹身边的下人请过去了。 谢堂燕人到中年,却可见他年轻时的俊美相貌,而今也是书卷气浓,和气宜人的感觉。见第九个儿子进来,他也是心头一片复杂。 想当年总角小童多么玉雪可爱,而今却是芝兰玉树的模样。可惜……他一点也不像自己。 眉眼的影子除了夫人的以外,还被另一个人浸染了。他膝下有九子,除了这个最小的儿郎一直是他的心劫外,其他的儿郎娶妻生子的有,正在议亲的有,唯独他……谢堂燕无从做主。 幼时他曾抱着自己的膝盖,稚嫩纯真的问自己,为何总会对他的其他兄长甚是严厉关注,却总会纵容他一人玩闹呢? 那问话,将在场的人都问的非常尴尬。便是谢堂燕自己,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忍住了挥袖离开的冲动。 犹记得九郎天真稚颜,期待的望着自己的眼神,而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长身玉立,年华正好,不再需要亲近自己了。 也不知是何事,他这个最小的儿子,已经学会最温和的笑,说最舒心的话,让人侦破不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谢琞瑱进了他阿爹的书房,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下意识以为自己有哪里不妥,不过察觉他阿爹微微走神后,才放心下来。 他的鬓发染上了岁月的痕迹,银色掺杂,眼睑下垂,有微微的皱痕。 “阿爹找我过来,是有何事要议?” 谢琞瑱出声,拉回了谢堂燕出走的神智。 在这个儿子面前,他永远是最无所谓的态度。任他嬉笑,哪怕他被自己阿爹人人敬仰的谢解道谢老先生管教着,他都不会有异议。甚至,颇有纵容的态度,就让他离自己的视线远远的。 “咳……你来了。”谢堂燕回神,看着面前快同他比肩的儿郎,想到将要提前说出口的事,犹豫片刻,还是狠下了心,道:“自去年除夕,到如今你已一十又五的年岁了。” 谢琞瑱闻言,眉头轻不可微的动了一下。 谢堂燕盯着案桌上的笔墨,继续道:“……我昨日得来消息,此事……圣人早已知晓。传大漠孤军半月前驻扎在龙城边关,已有侵-犯之举。明日,说不得朝堂上又是一番风起云涌,圣人定会下令派兵歼灭。”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九子平静而顺从面容,缓缓道:“我谢国公府,已是第三代了。你大哥今后是我早已定下的继承人,可你不同……三年前,你同我说你想自立门户,圣人并不知情,你娘……她也不知。我答应了你,可我也不愿你无为的从国公府出去。” 陷入阴影中的少年,眼眸微垂,静立着听见他面前的人轻轻叹息,道:“你虽学问好,可你也说过必不会从文,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从武了。圣人下令歼敌,届时多会点朝中大将前去大漠,这便是你的机会……你自去请命吧。” 谢堂燕说完,整个书房都已陷入沉默中了。 他有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这个儿子他自小忽略,可又无法忽略,甚至小时候的他还拖着不够壮实的小短腿追逐自己匆忙离去的身影,等追不上了,还会坐在地上索性嚎啕大哭。那时的自己是非常尴尬、愤怒、失望,却又不由自主充满怜惜的。 可那怜惜太少,他已决心不会留意这个儿子了。直到数年后,这个最小的儿子已经成长,京都流传他郎艳独绝,才华惊鸿的名声,让自己认识到,他已经到了足够的年纪了。而如今,现在的自己,正要再将他,推的远远的…… “阿爹不必担忧,明日,我自会向圣人请命,一切皆可放心。”谢琞瑱道。 谢堂燕看着他,想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书房昏暗,未火烛从而难以看清。他只听见,九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而平静。 仿佛,再自然不过了。 从书房里出来,谢琞瑱一路返回自己的院子,他身旁自小就服侍起的下人蒇盛担忧的步步跟着他,只是落后四五步,看九郎的样子,似是要自己一人静一静啊。 离开谢堂燕的书房,一路都未说过话的谢琞瑱站定在自己院子里,他管教都颇有手段,院子里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随意抬头查看,也不会多口舌,皆是安安分分的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主人的吩咐,解释要做好自己的本份。 气候渐热,已不需要再多穿衣服了。一袭锦衣的谢琞瑱站在他自己的院子里旁边的芭蕉树旁,假山处的溪流缓缓流淌,他的一身微微躁意被溪水流动的声音给打散了。 他这个阿爹说的话没错,不仅没错,还非常通情达理的帮助自己。谢琞瑱如同变了翻模样,极其潇洒自然中不失优雅的寻了一块假山石坐了上去,他这么好的年华,又是那般俊美秀雅的模样,做什么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说要自立门户,这是真的。谢琞瑱自懂事以后,年前就同这个阿爹私下谈过,没办法,若是让谢老知道了,谢琞瑱自然是明白自己这个亲爷爷会如何的大发雷霆的,更何况是圣人呢。 直至今日,谢堂燕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想着既能成全了自己,又能成全了他这个最小的儿子,才会开口这样说。 大漠孤军,虽是称为孤军,却实实在在的军队,但凡孤军在的地方,总会让一些村庄和边关的庶民防不胜防,粮食被掠夺,妻女被抢走,因孤军擅长躲避,常常出兵一趟很快就会退走,一直是圣人的难题。 而今,孤军三番四次来袭,怕是圣人也再不会担忧自己后世会背上残暴嗜血的名声了。谢家的儿郎,多有婚事,旁支还好,若是有心,去军营也无妨。但本家的儿郎,谢堂燕暂时不愿他们出去,心中挑着人选,最终还是定了谢琞瑱。 蒇盛颇为忧心,掐算着儿郎的心情,凑上前去。“九郎……当真决心顺着郎君的话去军营吗?” 外面看着,谢国公府谢九郎如何得宠,不仅圣人看重,也是谢解道最小的嫡孙呢,可不是富贵天命,其本身又是个才华横溢,聪明卓绝的一个人,这辈子,就是他最好福气了。 可谁知道,九郎自小就被几位兄长隐隐的排斥,被郎君忽视呢?连女君……都不大愿意面对他,除了老郎君和老女君外的关注疼爱外,九郎自小也是个可怜的。 蒇盛想着自己的老爹老娘,不由的为他这九郎惆怅……圣人宠爱顶什么用,郎君在九郎心里,也是极其看重的。 谢琞瑱看蒇盛一眼,他便赶紧收拢心思。“此事不要传出去,待朝堂上等圣人定夺后再议。” 蒇盛点头,答应下来。 就在谢琞瑱回了自己院子不出半个时辰,蒇盛过来报,有客人来了。来人神色凝重,手指还有墨渍,显然是在写字时丢下笔,一时不差沾上了的。 齐桐华停下脚步,他要找的人居然闲情逸致的躺在院子芭蕉树下,下人给他遮荫,他便拿着书翻阅,旁边石桌上放着以防他口渴,饥饿的点心茶水。 清风淡淡,吹起儿郎青丝,衣袖,躺椅上的人不为所动。 “你倒是有闲情,这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看书?”齐桐华不理蒇盛递过来的茶水,让他放一边去,自己则站在躺椅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在看书的人。 头上有阴影,有人盯着,看书也没甚意思了。谢琞瑱把书递给后面的下人,然他收好放回书房里去。眼带笑意的看着他这个表哥气急败坏的模样,道:“这是我自己想要的,并非坏事,为何我不能悠闲一些?” 齐桐华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更不大好看。他冷哼一声,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如今可是十五岁了,这时候不若寻一门亲,今年夏日考了进士,也能独立门户!我知你不想呆在国公府,也不想留在宫里,可你要是去了军营,战场上日后是生死不论的地方,你文采不输武艺,何必上战场?” 听了他诸多话,谢琞瑱还是笑意不减的样子。白皙清俊的面容,乌黑的眼珠,他盯着齐桐华,道:“大表兄,何必再劝说我。我意已决,是生是死,端看命吧!” 齐桐华被气着了,觉得谢琞瑱竟然冥顽不宁,他最后道:“圣人不会答应的!你且看吧,明日朝堂上,纵然有别家儿郎去了军营,来轮不到你!” 谢琞瑱脸色颇为奇妙,他打量这大表兄几眼,忽然问道:“圣人答应与否,与我何干。倒是大表兄你,不会去向圣人私下里告状吧?” 齐桐华:“……”他还真有这个意思。九郎为何不肯留在京都,军营有甚么好,他还这么年轻,不若走文臣的路子,他年纪尚小,又有圣人宠爱,只要再议一门亲事,还怕圣人不答应他自立门户? 以圣人对九郎的愧疚来看,定也有私心,愿意让九郎从谢国公府出来的。 见自己猜对了,谢琞瑱面色一冷,唇角勾出的温柔弧度也渐渐消失了。他清明的眼眸看着齐桐华,坚决而不容人反抗的道:“这事,大表兄千万不要阻拦我。九郎我心里明白你的好意,可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国公府,我不留了,宫中,我更不会去……唯有我有了足够的分量,才能做我想做的。” 若是谁知道了,谢九郎居然是爹不亲娘不爱,唯有那名不正言不顺的血缘关系的爹宠爱着,不知会有什么感想。 谢琞瑱有时候会想,为何自己就成了圣人同阿娘的儿子了呢?这国公府,他毕竟是有着尴尬身份的。哪怕知道的人非常少,他也不愿再待下去了。 不过如今,不论如何,他都是下定决心,没有人能动摇他,只等平定大漠孤军后,他若有命回来京都,出了国公府,再建一座宅院,到时候娶妻生子的,才是他日后谢九郎真正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节奏还好吧……你们感受到震撼了么?九郎要和阿珠分开了唉~=v=   ☆、第45章 齐桐华对谢琞瑱来说,除了好友外,还是第一个对他非常好的兄长。他年纪又比自己大,小时候大兄二兄到八长兄都不爱同自己玩的时候,还是他愿意同自己下棋,念书,骑马,射箭的。 就算有几次胡闹过头,也是将错揽在自己身上,避免阿爹怪罪自己。对于齐桐华,谢琞瑱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兄长的,只是他太过拘于礼数,保守了,有时候像个木头一样,谢琞瑱有了自己的心思后,同他说的也少了。毕竟,他的想法齐桐华是不会有多少认同的。 而齐桐华自知改变不了谢琞瑱的决心,又不能向圣人告状,直将自己憋很了,闷着一肚子气回府了。临走前他决定给自己这个表弟议一门亲事,当然他还做不了主,但他可以找谢解道谢老先生,再不济,还能同圣人说一说,相信这二人是绝对会答应的。 不管谢琞瑱会不会愿意定下亲事,他都做下决定了。儿郎出征,年纪如此轻轻,怎能就此一走了之?没有一门亲事,就没有一个念想,念想都无,岂不是随意生死了? 齐桐华想着,走时还想先同他说一说,可见表弟云淡风轻,同偷懒的狡猾狐狸一样,便住了嘴。还是先不同这小子说了,待亲事定下,看他如何表情! 稍稍抒发了些闷气的齐桐华被蒇盛恭恭敬敬好声好气的送走了,谢琞瑱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位大表哥心中的所思所想着要如何“报复”自己的。 …… 从谨福的岁辰宴回府后的几日里,沈玉珠频频收到苏蓉的上门拜访的帖子,一来二去,大家关系也就更熟了。 苏蓉也是许了人家的,定亲的对象比她大了两岁,看她时时提及的娇羞模样,看来也是很欢喜这门亲事的。 这日有荀萱,谢韵芝在,苏蓉同她们说起亲事,免不了一番幻想。沈玉珠静静听着她想着嫁入他户作妇后的生活,要管家管事管下人,诸多杂事,虽也会抱怨一两句,可心里也是期待的。 谢韵芝也同荀萱的二郎兄会在半个月后定亲,现在荀萱已拿她当准嫂子看了。说起这些事来,还是谢韵芝和苏蓉开的口最多。 荀萱同沈玉珠同年,而沈玦又比她们二人都小,是以荀萱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可谢韵芝和苏蓉一直说也挺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们窈窕的小身段,觉着也不小了,便试着同她们说一说会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苏蓉性格比较开朗,她先提及道:“阿珠,你难道就没有心悦的儿郎吗?” 这话问的,让沈玉珠愣怔住了,她表情看着甚呆,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荀萱、苏蓉和谢韵芝三人都直直盯着自己呢,像是要在自己脸上盯出个花儿来。 心悦的儿郎?这屋里窗木都开着,风吹着也不觉着热,可沈玉珠就是觉得自己面上忽然微微发热,她也不敢说自己想到了谁,一时半会也未出声。 盯着她看的苏蓉和谢韵芝对视一眼,也就了然了,她们二人问荀萱:“阿萱,你同阿珠自幼就玩的好,应当知晓阿珠心底欢喜的人吧?” 荀萱还在发呆呢,她看着好友脸上淡淡的粉色,就是不知好友心里何时有人了!可阿珠心里有人了,自己怎会不知道呢?! 发呆的荀萱又开始吃惊了,她看看未来嫂嫂和苏蓉,又将目光挪到沈玉珠脸上:“阿珠心悦的人,你怎的不先同我说一声?” 沈玉珠看着好友委屈的小眼神,却没法说出口。 “阿萱……这,还没有呢。” 这话说的荀萱更委屈了,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的。一旁的谢韵芝和苏蓉善意一笑,打趣道:“哎,也不知是哪家好福气的儿郎能得阿珠欢心呢,怕也是个出彩的人物吧!” 沈玉珠神色不变,耳朵微红,神情严肃,连坐姿也是双腿并拢,两手放在双腿上,同被长辈说教了的孩子一样,让谢韵芝和苏蓉笑意浓浓。 而沉浸在好友竟然有心悦的儿郎自己竟然不知情的荀萱则默默的陷入了死心眼中,若是让她知道是谁,一定不会让他那么容易接触阿珠的! 说来说去,她们三人都未从沈玉珠嘴里套出话来,只得放弃另寻话题。 等午时谢韵芝、苏蓉和荀萱各自回家后,沈玉珠在同钟氏吃食时,沈意和沈玦刚好一同回府。 也就在此时,沈玉珠得到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大漠孤军来犯,朝堂之上谢家九郎这次忤逆圣人,一心想要去军营磨练,圣人怎么说都不听啊!”沈意先喝茶润了润喉,清了清嗓子道。 沈玦神色也不大好看,想着至交好友要上战场,他年纪小,阿爹也不答应他同去,一时失落失望,也有担忧和向往。 钟氏显然也是没想到的,她对谢琞瑱的印象非常不错,惊叹道:“这是为何?朝中又不是没有武将,怎么谢九郎偏要闹着去?”、 沈意摇头,继续道:“是谢堂燕提的,显然也是谢九郎自己愿意去,后来被圣人招入朝堂质问,他已是心意已决,不肯妥协了。等十日后,就会随军出兵了。” 沈玦同沈玉珠道:“这次去军营的儿郎,不止九郎呢,还有郭崇的兄长郭霖,圣人本想派一名大将去平定大漠的,哪知九郎要去,便又派了一名副将同去。我听说,朝堂上九郎就想去军营呢,连进士也不考了,圣人没得法子,暂时没答应他呢。” 此消息有一般来自他阿爹,有一般来自郭崇,沈玦喃喃道:“可惜我年纪小,不然也想同去呢!”接着被钟氏瞪了一眼,意思是你敢! 沈玦拧眉,在他阿爹的注视下也不敢再说想去军营的话了。 “谢家九郎还是太年轻了,为何偏要去大漠呢,指不定过一两年他也要议亲了啊。”钟氏疑惑道。 沈意是知道半点消息的,但又不能在桌上说出来,下朝后圣人将谢九郎叫去了书房,沈意、谢解道、谢堂燕都在场,这种牵扯到圣人和谢家关系的事,沈意是颇为尴尬的,他也不好说什么,谢解道无言,谢堂燕却是说清楚了谢琞瑱去军营的理由,唯独圣人憋不住气生气的连谢九郎都骂了一顿。 沈玉珠听了阿爹阿弟说了这么多,一开始是惊讶,后来也就反应过来了。上辈子她同谢九郎形同陌路,却对他弃文从武的事有过极深的印象,且若不出所料,大漠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再归来时,谢九郎就被另做封侯了,甚至搬出了谢国公府,自己有了宅子和产业,直叫京都许多人家都震惊不已。 唯一可惜的是,不出半月,谢九郎就以身体不适,在战场上受了刀伤,一直未痊愈为由,在他自己的府里养病,也拒绝了众多人上门做客的请求。 想到此,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禁的捏紧了衣料,富贵险中求不管谢九郎到底出自何意要去军营,这一别,三年必不相见。 梳妆用的盒子里还静静安放着他送自己的那支簪发的玉簪,沈玉珠心里微微触动,被沈玦碰了碰:“阿姐,明日我去找九郎,同他好好说说此事,若是不通,便只有去为他送行了!” 沈玉珠眉头一挑,道:“端看圣人如何定夺吧,如是不准,便谢九郎和郭大郎等人都去不得的。” 且,阿爹也说了,今日圣人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呢,准不准去还得看明日怎么定夺呢。 不过依自己来看,怕是最后谢九郎还是让圣人答应下了,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沈玦懒洋洋的没甚精神,只敢对自己阿姐悄声道:“阿姐,我也想去呢!若是早知晓九郎想去军营,我也早就想同他一起去了。” 沈玉珠睨他一眼,轻声回他一句:“你想都别想了,看阿爹不整治整治你。” 沈玦不够岁数,不说阿爹不会答应,就是身为武将的大舅舅也不会答应的。届时,怕还会同阿爹闹起来呢。 到了翌日,果不其然,待沈意又下朝后,沈玉珠听来了让她依旧忍不住心跳加快的消息。圣人也不知为何原因,竟然不再对谢琞瑱发火了,也同意他去军营,如今人已定了下来,郭大郎也更是等着同去历练了。 不过此去,同行到医官倒是多了好几个。 而此番举国上下都已知晓,圣人决心将大漠孤军斩草除根了,连他宠爱的臣子都会前去战场,一时之间,整个京都热闹非常。 宫中皇后生辰要到了,也就不准备打扮,反而同圣人建议,就在宫中举办宫宴,将世家子弟都请来,也算是为他们饯别了。 赵峂听了这个建议很高兴,决定让皇后自己安排,而他自己,还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齐桐华跟自己提起的,给谢琞瑱议亲的事情。 可是以赵峂对自己这个格外宠爱的孩子的了解,他不声不吭的就为他定下亲事,定会惹得他与自己生分。只是齐桐华的建议是好,赵峂还是决定找人把谢琞瑱叫过来,自己同他商议。 不管自己是不是答应了他要去大漠,赵峂觉得,还是要让谢琞瑱有个念想。这孩子,是他对不起他,愧疚极深,而今自己阻拦不了他要去大漠,不若就给他定下门亲,选个他中意的好了。 于是,坐在殿里的赵峂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谢琞瑱。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不收藏作者专栏!!是不是不收藏!!!=口=以后红了别来爱我……抹泪 先跟你们提个醒……作者很快要上班了,日更真的是件麻烦事说不定存稿没了就得裸奔了要是一裸奔搞不好就会隔日更啊……然后来抱怨一下今天翻后台很不理想啊大部分人都去看盗文辣么忧伤QUQ 虽然男主会走的远远的但我会让他们甜一甜不要失望好吗么么哒   ☆、第46章 “瑱儿!”赵峂招手,让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服侍赵峂多年的总管,宋世德还是他给取的名儿,对圣人宠爱这位儿郎多过诸位皇子的偏心已经看惯了。何况,圣人才是他的主子,奴就应当以主人为首。 那位置就在赵峂身边,谢琞瑱年幼的时候没少坐在旁边看他批折子,自己则一旁练字,那时候宫里诸位皇子都因此针对自己。 不过,如今不行了。谢琞瑱不肯动,站在原地,任宋世德给他打眼色,挤眼神儿他都不为所动。 看他是来真的,赵峂也就摆手,让宋世德退下,对谢琞瑱已是妥协了。 “不坐朕身边也行,就坐下面吧,别站着朕不想仰着头看你。”赵峂道。他觉得糟心,儿郎过不了几年眼看着要议亲,可以成婚生子了,哪知他会出这种事?虽然是这小子自己选择的。 谢琞瑱淡笑,听话的坐下去。这时候要是还要忤逆他,那么说不得就会反悔自己去大漠的事了。本来对赵峂的定夺有几分把握,谢琞瑱也是很熟悉赵峂为人的。贵为圣人,虽然同自己关系莫测,但比起谢国公府里的阿爹,他二人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便如圣人虽宠爱自己,但自己一直在明白人眼底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哪怕阿爹不大喜欢自己,可是他却是有个极正经矜贵身份的。 这天下,大概没有人比他谢琞瑱在这世上的身份更荒唐的了。 掩去眸中苦涩情绪,谢琞瑱道:“圣人叫九郎过来,难不成想要反悔?” 赵峂丢下折子,他这本是要丢谢琞瑱的,但等看着少年样貌后又舍不得丢了,还是放下去,让候着的宋世德偷偷抹了一把薄汗。 “哼,你少激朕。你自小就是这性子,要做什么,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朕就怒你为何要去大漠的事情不同朕商量,反要先去同谢堂燕去说,你!”赵峂有些委屈,虽然不能养他,但好歹这么多年了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他就比不上谢堂燕了? 牵扯到这种话,还有谢堂燕,谢琞瑱都是不会回嘴的。一个不好,哪怕他自己无事,难免圣人会发作阿爹或者国公府的其他兄长,自己还是任他说吧。 赵峂说了不少谢堂燕的坏话后,才住了嘴,他认真大量一下谢琞瑱,这少郎长得越发出色,仪容丰秀,自己给他挑选的亲事,也不知他看不看的上。 他迟疑的开口:“朕听闻,郭家长子郭霖已经开始着人选亲了,你可有想过也订下一门亲事?” 亲事?谢琞瑱第一想到的便是他送出去的玉簪,他还要等这女郎长成了,怎会订亲? 看圣人有做媒的意思,谢琞瑱皱眉:“订亲做什么,十日后就是去大漠,我不想为这等事耽误了行程。” 赵峂不明白了。“这怎会是耽误行程呢?”这顶了亲,等你回来了就能成婚,难道不好吗? 若是回不来,订亲的人家也能退婚,不对,自己怎会认为九郎回不来呢? 赵峂摆明了就想让谢琞瑱挑户人家,他甚至想着要叫谢解道谢堂燕过来,直接让他二人一起逼谢琞瑱答应下来。 谢琞瑱直接道:“订了亲,就算我还活着,也不会从大漠回来!” 赵峂直接哽住了要劝说的话,他瞪着谢琞瑱,就像要将他脑子看穿似的,手都攥紧了。宋世德就担心圣人真会忍不住对九郎发火,脑门的汗擦了又擦。 谢琞瑱根本不为所动,坐在凳子上,温润的笑也淡去了几分,乍一看,居然觉得他清冷如玉,哪怕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就会面无表情了。 “你、你……混账!”最后赵峂还是扔了折子,只是被扔的是宋世德,谢琞瑱还好好的在凳子上坐着呢。 宋世德:“……”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圣人偏心谢九郎,太偏心了!小时候皇子们想着法子整谢九郎,圣人知道后绝对会让老师们加大课业,直到写的手都软了没力气去找谢九郎的麻烦! 谢琞瑱颇为歉意的看宋世德一眼,对上大总管哀怨的眼神,默默挪开。毕竟不是女郎,总不会引起儿郎的怜惜的…… 任赵峂怎么说,怎么骂,动了气也没用,谢琞瑱就是不答应他要订亲的事。说的时辰过去不少,到用吃食的时候,也就淡了这份心思。 只是赵峂还是不愿放他走:“你留下,就在朕这里用食。”他示意宋世德快点去吩咐,自己起身带着谢琞瑱往外走。 “待会去见见太子,许多日你不进宫,他一直在朕面前提及你。” 谢琞瑱应下,不止要见小太子,还要见皇后。 …… 翌日,京都有已知晓,谢家九郎,郭家大郎都要随军出行大漠了。便是他们后面几日走在京都街上,都有不少戴着帷帽的女郎,不管身份高贵还是身份低下的,都对他们投掷瓜果和鲜花! 不得已谢琞瑱和郭霖都减少出门的机会了,只是今日沈玦请了他们前去做客,他私产名下有一座酒楼,建在荷花池边,夏日渐热,还能在荷花池里泛舟,极有雅趣。 沈玉珠早早来了荷花池边的酒楼,酒楼有三层,没有门,白日都用了珠帘和白色的纱遮掩日照,今日除了他们,酒楼的管事早早告知了客人,今日除了主人家的客,不能让他们来用食了。 谢琞瑱坐了牛车过来,蒇盛看着他家九郎收起一个盒子,里面放的东西连他也不知是什么。蒇盛还想为他收着,谢琞瑱直接一个眼神看过去,他就不敢动了。 “九郎,不收着吗?”蒇盛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手心里的汗。 看着旁边的盒子,谢琞瑱目光温柔了许多,只是在面对蒇盛的问话时又掠去。“不必了,本就是要赠佳人的。”他轻轻一句话,让蒇盛乖乖的不敢在看那东西了。 他知道是给谁的了,除了沈家的女郎,还有谁吗? 待荷花酒楼的客人都到齐了,管事吩咐了厨房的下人,该备好的吃食一样一样呈上来,掐好时辰,别失了吃食的香气和色泽。 因周边是荷花池,为了极尽风雅,管事让厨子想着做了全荷宴,荷花还未盛开,清晨便摘了它的花朵,荷叶,莲藕。 莲藕还未全熟,不过他们也是吃个新鲜,毕竟即将要出征的人,是等不到满池的荷花盛放后莲蓬三三两两,蜻蜓立上头,采莲女郎儿郎一边采莲一边唱歌泛舟的画面了。 沈玉珠倒一杯茶给他,玉指芊芊,放在青色瓷杯上,让人看在眼中,不禁觉得淡淡清爽。 “虽然是苦涩的味道,但是阿珠为我斟的茶也别有一番风味。”此时周围的人都在看沈玦带来的白毛狐狸,鲜少有注意到这边的。俊美无双的儿郎一脸笑意,柔柔目光的对坐在一侧的女郎轻声道。 沈玉珠微微挑眉,谢琞瑱极其自然的唤她“阿珠”那自己岂不是也要唤他“阿瑱”? 一侧的女郎竟然未羞红了面容,谢琞瑱颇为失望,正当在饮一口茶时,却听女郎出声道:“阿瑱若是喜欢这茶,我便叫管事准备一盒与你吧。” 谢琞瑱忽然放下茶杯,一手捂嘴,却忍不住呛声出来,他面色一红,只觉得失礼。可怎也未想过,沈玉珠没害羞,却也会叫自己“阿瑱”这岂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对,这岂不是说是自己作的? 一只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动,谢琞瑱愣住了,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湿润的美目后,竟像失语了般,他脸红了! 沈玉珠倒是惊讶不少,难不成自己唤错了么?谢九郎怎么不同自己说话,连茶也不喝了,走到郭大郎那处去了。 而强自镇定的谢琞瑱面对这郭霖,在好友震惊的眼神中慢慢消散掉脸上的热意。 “你、你、九郎……你?”郭霖显然从未见过好友这幅模样,他循着好友来时的位置看过去,他看到了正看着这边的沈家女郎沈玉珠很是严肃的看着这边。 郭霖默默收回要放在好友肩上的手,为何总觉得这时候不应该同九郎凑这么近呢? 盯了这边许久的沈玉珠回味了许久方才叫唤谢琞瑱一声“阿瑱”时,他吃惊的神色和后来突然的面红耳赤,怎么想都似落荒而逃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沈玉珠猜测着,谢九郎这是,害羞了吗? 心中好笑,既然敢对自己这么叫唤,怎地轮到自己唤他,就跟变了个样子似的。难不成之前的谢九郎这样对自己,是以为自己不会给他甚么反应,所以才……才有恃无恐? 看着郭霖那边,谢琞瑱背对着自己,清风拂来,袖袍袂袂,也不知他脸上的红冷却了没有。思及此,沈玉珠在他阿弟惊讶的目光中,畅快的笑了出来。 而站在对面背对着她的风姿俊秀的儿郎打死也不肯回头,似是要做那迎风而去的仙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贺中秋小剧场: 作者:我家阿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攻了=口= 九郎:我也想知道额 【掐亲娘脖子摇晃…… 阿珠:自作孽不可活 【你自己作的呗 九郎:………………………………一行男儿泪=皿=   ☆、第47章 郭霖搭着谢琞瑱的肩,面前吃食香气扑鼻,酒香四溢,他转过去轻声道:“九郎,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悦沈家的女郎沈玉珠啊?” 拨开他的手,恢复如初的谢琞瑱轻轻回道:“你想打听什么?” 郭霖想着不知能不能套出话来,这样也好能给圣人交代。他笑着道:“哪里,你怎会这般想?”见谢琞瑱眸中的冷意稍减,才补上一句:“若不是的话,那就是沈家的女郎沈玉珠爱慕你了。” 这话听来颇为顺耳……谢琞瑱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盯着他如何反应的郭霖:“……” 众人围着一张长桌坐着,管事还安排了乐姬过来,远远坐着弹琴,琴技可堪悦耳,却是比不得大家教授的水平。沈玦同荀萱想了一种传小花鼓的玩法,作一句诗,便传一个人,必须得连贯,可以侃侃作成一首诗。 于是,荀萱旁边坐着沈玉珠,另一边是沈玦和谢琞瑱、郭霖、谢韵芝、苏蓉、郭崇。“二郎兄在便好了,他可是个作诗的行家。”荀萱感叹道,她对着正对面的谢韵芝挤挤眼。 谢韵芝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就是打趣自己同她二郎兄的亲事,自定下来后,他二郎兄已作了不知多少酸诗给她。要问荀萱如何晓得的,自然是多次经过她手了。 “既然阿萱这样说,那便由我开个头吧,正巧阿侑做的诗,我还是记得的。”谢韵芝脾性极好,对于小姑子的打趣欣然接受,大大方方道。 众人都知道,待荀二郎回来,他二人就会成亲。只是那是,谢琞瑱在大漠,不能观礼了。 乐姬得知他们在游戏,便换了一首颇为激昂的曲子,为这他们增添了不少气氛。由谢韵芝开口,缓缓吟出一句诗:“风吹荷花满楼香,今日压酒唤客尝。” 客上不兴作的有多出彩,单看各人心意罢了,谢韵芝下来是苏蓉和郭崇,二人各作了一句:“ 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和“京都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勉强过关,相比苏蓉略带含蓄的伤感,郭崇要多几分豪放。满是离别之际,不如一醉方休的想法。 轮到沈玉珠时,谢琞瑱清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动也不动。郭霖看他二人各自一眼,心中猜想得到证实,不管是九郎厚脸皮的认为是沈家的女郎倾慕自己,还是他不肯承认是倾慕对方,只要是二人心意相通就行了,看着样子,也说不好到底是谁情更浓。 琴声悠悠,小花鼓作响。沈玉珠接下了郭崇的诗句,恰到好处的吟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敬请在座的诸君啊,去问问东去的流水吧,它比起离情的别绪,谁更短谁更长呢? 话音落下,那双漆黑的眼眸似暗夜星辰,兀然明亮。其他人被沈玉珠的诗勾出离别的情绪,又有荀萱和沈玦在低头沉思该如何接下去。 “我、我接不下去了!”荀萱思来想去,还是端起桌上的小酒杯,认输道:“哎,我自发一杯便是!” “自罚!”沈玦盯着他阿姐看了半晌,眼神微眯,哼,作的这么难干甚么,害阿萱都接不下去了……不过,自己也没什么好作的。认输的端起小酒杯,一饮如喉,酒香依旧留在唇齿中。 见他们都接不下去,谢琞瑱唇角勾出一丝微笑,两眼弯弯,说不出的高兴。哎?便让这诗就做到此处罢,这么好,还何须再接下去呢! “再来,再来……这次到我!” 桌上酒一壶换一壶,味道清淡不少,不容易使人喝醉。只是喝的多了,哪怕味道再淡,还是让他们白皙的脸上透着不少红晕。 谢琞瑱眸中尚存清明,只是眼角微红,稍显醉意,他摸摸袖中的盒子,上面花纹繁杂,他淡淡呼出一口带酒香的气,背靠梁柱,一手撑着下颚,比往日多了几分随意的潇洒。向侧方的人投去他的目光,眼中的女郎唇红齿白,双瞳水光潋滟,眉目如画,发觉有人在看她,便对上谢琞瑱的目光,微微一怔,竟对他恬然一笑……举杯,敬酒,谢琞瑱忽而被那张泛着红润光泽的唇瓣微微迷了神智。 桌上,一个瓷杯被郭霖的袖袍不小心扫在地上,没有破碎,却拖回了他的神智。谢琞瑱垂下眼眸,浓而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让眼神微露迷离的沈玉珠想去探究也探究不了。 就在他们尽兴时,楼下荷花池里居然传来声声曼妙的歌声…… 这时候不可能有采莲女的,且这周围都是荷花,哪有陌生客人过来呢?众人借着风吹拂着白色纱幕和珠帘的时候,才看清了楼下荷花池的景象。 游船徐徐划过来,灯花挂在船头,甲板上坐着一位女郎,琴声比楼里乐姬弹奏的还要悦耳高超,连唱歌的声音也是从她那里传来的,一袭艳色华服,云鬓发簪,日照下熠熠光彩。女郎的身旁站着一位青年儿郎,双手负在背后,深青色锦袍,气势华贵,君临天下般自傲的笑着。 碧绿的荷叶被游船划开,将船与人露出来,楼上的人看下面,船上的望着上方,青年儿郎声音响亮道:“诸君,今日送别,可能缺了本宫与阿妹啊?!” 这下,楼上的人皆以知晓来着何人。 面面相视,郭崇一拍桌子,酒意微微漫了上来:“怎地这时候,七皇子与谨福公主也能找上来啊?” 好好一个送别小宴,哎,还有人来打扰,怎么想怎么不舒心哪。 待他说完一句,管事早早看来沈玦眼色飞快下楼迎人。放下酒杯,沈玦站起来走到栏杆边,朝下面的人回道:“贵客莫急,时光充裕,还请先上楼来!” 游船上七皇子开怀大笑,显然是被他的话愉悦到了,却又极其大度道:“诸君无碍,等本宫们上楼,再同你们同乐啊!” 话是这样说,可沈玦和沈玉珠一起,还是走下楼去一起请他们上来。 这也是离岁辰宴后,沈玉珠再一次同七皇子的第一次会面。宝相花纹及腰式紫色罗裙,裙长曳地,脚上一双锦履并花纹,发间玛瑙蝴蝶寻花踪样式的珠花,细细流苏垂额而下,容貌娇艳,气质无双。 七皇子眼前一亮,片刻又隐去光华,他沉稳高大,一举一动皆是天家风仪,气势颇为凌人。“沈大郎,为何办了送别小宴却不叫本宫啊?” 沈玦捧道:“七皇子这是何话,我自然是知道七皇子你近日甚忙,怎能因谈笑风生而叨扰你呢?” 七皇子额首,眼神幽邃,笑道:“好啊,幸好阿妹今日闹着要来泛舟,来到你这地方,没想到遇上你们,也算是有缘啊。” 沈玦眯眼,却不反驳他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他派人盯着得来的消息才过来的。 二人好一番恭维,七皇子一副极为体恤他们的样子,倒像位离继承大统不远的未来君王一样,气量和算计,都深深埋在眼里心里,只要想用,便连青丝都能被他利用的恰到好处。 谨福公主一见到沈玉珠便亲亲热热的凑了过去,拉住她的一只手,亲昵道:“阿珠妹妹好久不见啊,一别今日,长得越发娇俏了!” 她一眼打量沈玉珠今日装扮,虽不同自己的艳丽,却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美娇娘。女郎都有攀比心,她虽拉着沈玉珠,姿态却放的极高,她是公主,勉强夸赞别人几句,就必须等来他人更多的恭维。 沈玉珠同她一起走上楼,沈玦和七皇子在后面,罗裙曳地,她也装作不知后面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谨福含蓄道:“公主天生丽质,几日不见,才是清新朝露的丽人啊。” 女郎无非就是爱听这些,又是必不可少的交际手段,沈玉珠也不怕夸赞她多一些。 而走在后面上来的赵徽羽却知道,他阿妹是不是丽人并无所谓,前面说话的沈玉珠却是当得清新朝露这一夸赞的。他一边含笑同沈玦说话,一边心中暗自打算,虽他惧失去文相这一助力,可若是这助力没有了,谁都没得到,那他自己这边的筹码,自然就是所有皇子中最大的了不是? 待自己成了圣人,沈意不也是自己的臣子,被自己踩在脚下,还得为自己鞠躬尽瘁么。 再将目光投向前方窈窕身段的女郎时,他心中已是志在必得的在算计了。 谨福自公主府建成后,总想着花样要再次宴请一些客人做客,不过却不想再请太多人,她对宴会上出现的谢琞瑱非常的着迷,那日短短的相处一点也不能满足她。谢九郎真是比小的时候越发让她心悦了。 以前年幼时一起玩,自己拿了他的玩具,他不肯给,自己偏要,就连抢也都抢过来了。看着他闷着脸不吭声的样子,谨福就越是欢喜,就好像自己能欺负他,他就给自己欺负似的。到二人年纪渐涨,谢琞瑱每次都对自己视若无物的行径,让谨福对他的执念越来越重。 这次从阿兄那里得知他居然参加了沈玦办的小宴会,谨福是说什么都要跟着的。原本想着今后同他多相处相处,让他心悦自己,二人才好水到渠成的订下亲事,哪知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告诉她,谢琞瑱居然要去大漠出征! 便是谨福想慢慢来,都由不得她继续等下去了。今日过来,即便是谢琞瑱还无法接受,她都要逼他同自己有私相授受的关系! 当人要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物事时,便会一根筋的往里钻,便是谁也劝不回头了。她一上楼,见着了显然有了酒意,俊秀非常的谢琞瑱一副潇洒随性的样子,眼睛好似恨不得就生在他身上一样,不过略略瞥了他人一眼,就全神贯注的看着她心中痴恋的少年郎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诗句翻诗词库,上句不接下句的拼了起来,当从来没见过吧你们~=333333333333333333= 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48章 本来颇为随意的聚会因为七皇子和谨福公主的到来,让原本放松恣意谈笑的众人收敛了许多,却不是怕的,而是疏离。不是一路人就不是一路人,自小在世家耳濡目染长大的他们从言谈间便能立马分晓出,新结交的人中是否能同自己站在一个圈子里去,另一些新结交的人,又是否以后会走上同他们对立的路。 世家里出来的贵族子女,哪里是平常庶民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作为皇子和公主的赵徽羽和谨福,也要细细揣摩着话语再说出口,你试探我我试探你,若是不显山露水的,那便先不得罪着,若能交好就交好,不能的距而远之便是了。 谨福瞧准了位置,在郭霖稍稍挪动腿的位置,寻了空隙坐在一个垫子上,她旁边就是谢琞瑱,而好像约好了一般,赵徽羽也自然而然的在沈玉珠身边坐下来。除了眉头微皱的谢琞瑱和沈玉珠外,他人好似并不觉得有何突兀之处。 “九郎,你可是醉了呀?”谨福声音娇滴滴的,微微倾过身子,一双眼目满是喜悦的盯着他。 看过来的沈玉珠只见谢琞瑱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往前坐了点,也就避过了谨福靠过来的身子。 他唇微启,要说些什么…… “若是沈娘子不介意,本宫可唤你阿珠啊?”七皇子偏头,在沈玦同荀萱说话时,他盯着沈玉珠温柔似水道。 若是平常的女郎,怕是被他迷的神窍不在了。然而,留意着谢琞瑱那边的沈玉珠只有七八分的心思同他说话:“可见七皇子同公主感情甚深,我等女郎同谨福公主交好,有何介意的呢。” 赵徽羽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自己不过是想同她亲近亲近,她却扭曲自己的心意,硬将谨福和其他女郎都拉上,无论如何,赵徽羽都知道她这是在婉拒自己了。 “如此,阿珠可叫本宫七郎,不必生分。” 沈玉珠神色顿了顿,她收回心神,全神应付赵徽羽。叫什么七郎,赵徽羽施恩似的叫她改了对他的叫法,却始终以本宫自称,只要不是被他迷的昏头的女郎,就能发现他始终都重视着他的天家身份。 沈玉珠淡淡勾起唇角,没有真的听他的话唤他。 突然,一声娇呼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谨福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一手扶额,软了腰身往一旁倒了去,方向倒是极准确的。一旁的谢琞瑱心中正在想事,未防谨福做出这幅样子倒了过来,哪怕是假的,也不能推开她。他接住她的肩,眼中醉意散去大半,若有所觉的朝沈玉珠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七皇子同她挨得颇近,好似一对璧人。 看别人是一对璧人,被看的人眼中,却也相同。只是,顷刻间,谢琞瑱目光冷了下来,睫毛半遮,未展露分毫在人面前。他瞪向栏杆处候着的谨福带来的侍女,冷淡非常:“还不照看你家公主,一杯酒便醉,还是给她喝一碗解救汤吧!” 秋露被那双眼睛的冷意看的心惊,反应过来走到他们之间,将谨福扶着,而谢琞瑱也在此时放开了手,长桌上的小酒杯被碰倒,酒液流下,滴在他的手上。眼疾手快的蒇盛马上凑上来,跪着将白帕子递给他,谢琞瑱慢条斯理的将手指一根一根擦拭干净,让偷看他的谨福脸色难看了几分。 “换下去。”递给蒇盛,谢琞瑱吩咐。他神色淡漠,也不管谨福是不是在看他,七皇子在不在此处。 看了许久的谢韵芝也是知道他同谨福和七皇子是如何相处的,心中微叹,别无他法。她管不了这等事,要说谨福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却是没有人会去挑战她天家公主的身份的。 谢琞瑱不悦,那是有圣人宠着,再说了这世上儿郎自来比女郎身份要尊贵,且不说,谨福还为他目眩神迷着,哪怕心有不快也不会真的敢对他发火,不能对谢琞瑱发火,便只有对边倒霉的下人发火了。 “滚开,本宫无事了。”谨福推开秋露扶着自己的手坐回去,双目含情,幽幽怨怨的对着谢琞瑱道:“九郎,酒喝多了伤身,本宫给你斟茶,好不好?”她娇柔无比的道,想着自己哪里惹他不悦了,便想着讨好他。 “不必劳烦。”谢琞瑱冷淡道,桌前打翻的酒杯让下人收拾了干净。 他眼神不在自己身上,却看着别处,谨福敏锐的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愣怔。沈玉珠和阿兄?谨福脸色一变,下一刻恢复如初,心乱如麻的想着,什么时候,九郎可是对沈玉珠有意,怎么会呢,他二人又不相熟……不,是不相熟……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才相熟? 人比花娇,沈玉珠确实有十分姿色,可谢琞瑱是她的!她同他可谓是青梅竹马,已有数十年了,而今各自年少,谈婚论嫁,谢琞瑱除了同自己能相匹配,哪还有人配的上他们各自的儿郎女郎。 忍下心中的嫉妒,谨福长了心眼,时时关注着沈玉珠那边和谢琞瑱,只是之后,谢琞瑱再没看那边一眼,唯独他阿兄,对沈玉珠越来越亲密,若不是沈玦脸色不大好看,阿兄又有收敛,怕会闹僵了场面。 整场小宴会下来,谨福都缠着谢琞瑱说话,但凡谢琞瑱要将目光投去哪儿,她的目光就跟在哪儿,她还跟着关注沈玉珠是否有丝毫对谢琞瑱有意的蛛丝马迹,但这二人在此之后再无眼神交汇,倒叫留意他们的谨福以为之前都是镜花水月而已。 谨福生性多疑,看沈玉珠的眼神多了分探究。若谢琞瑱对沈玉珠有意,那可容不得他再情根深种,若是这样,不若就顺水推舟一把,既然阿兄也有此意,就将他二人送作对!心想着,谨福决定待会就进宫,同母妃好好说一说。 多了七皇子和谨福,自然是不够尽兴了。酒过一旬,有下人过来传话,七皇子挑眉,道:“不巧,本想为九郎,大郎你二人好好送行,可惜府中有事,不能多留了。” 沈玦是主人,谢琞瑱和郭霖又是被送行的人,表示自然不会介意。 “七皇子不必遗憾,待我与九郎从大漠归来,还能再一起喝酒!”郭霖道。 赵徽羽:“那本宫变祝二位胜利归来!走吧,谨福!” 含情脉脉的目光停留在谢琞瑱身上的谨福没想到她阿兄会把自己叫上,柳眉一皱,不愿意道:“阿兄,你先回吧,我还想同韵芝姐姐、阿蓉姐姐、阿萱和阿珠妹妹多说一说话呢!” 赵徽羽冷眸一瞪,自然知道谨福口是心非是想留在这里陪谢琞瑱,可下人来消息,是母妃派人过来的,哪由得谨福去或不去。 “事关你我,切莫胡闹!”他眼中威胁,谨福颇惧怕他,犹豫片刻,也就站起身,只是还是很舍不得她爱慕的儿郎,实则对她冷淡非常的谢琞瑱。一步三回头,倒叫在座的郭霖郭崇和沈玦笑了出来,对谢琞瑱道:“九郎,你可高兴?” 谢琞瑱会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且沈玉珠又坐在这里,这三人敢这么问,让谢琞瑱记在了心里。他冷淡道:“麻烦!” 苏蓉同谢韵芝悄悄道:“瞧,你家九郎对公主无意,你可放心了?” 谢韵芝无奈道:“却不是我放心,是我阿爹放心了。” 苏蓉了然,她二人关系亲密,是知道些许事情的。国公爷谢堂燕的夫人是皇后的亲妹妹,皇后又同端妃不和,偏生公主又看上了谢九郎,幸而谢九郎心不在谨福身上,否则岂不让皇后和端妃日后更要闹翻天了。 谢韵芝这些天也就注意着谢琞瑱到底有无心悦的女郎,她垂眸遮掩住目光,她也没有白来,虽然九郎对谨福无意,可她也是即将成亲的人,怎会对九郎同沈玉珠的变化一无所觉呢? 荷花池里,小舟缓缓拨开荷枝,荷叶簌簌摇动,露出里面的人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过去一个花纹精美的香木盒子,荷叶香气淡淡萦绕,对面的女郎接了过来。 在荀萱的欢笑声中,沈玉珠轻声问:“这是甚么?” 如清风明月的儿郎目光柔柔,直将对面的女郎看的耳垂泛红,才肯说出来:“信物。” “出征后,我会大雁传书予你,你收到一封就放在这盒子里,可好?” 他面上淡然,实则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目光掠过簇簇荷叶,不远处的小舟上人影欢笑,这边则安静了不少。 他皱眉,出声:“什么?” 连心跳都快了好多,女郎恬然笑意的白嫩面庞让他挪不开目光。 “甚好。” 她这是答应了?嘴角笑意流泻,谢琞瑱顿时像普通的庶民般,因某件喜事而有了盼头似的。 当晚沈府,沈玉珠坐在房里,珍重的打开香木盒子,里面放了一张纸,上面字迹跃然纸上。 她双颊一红,目光柔亮,倾吐间呼吸变的轻而又轻。 谁道今年桃花艳?腮凝新荔,可比花更娇。 儿郎佩刀将远行,小娘莫湿粉罗裙。 马踏漠北斩戎狄。燕雁归来,锦书随风至。 来年还时似今朝,金甲红妆勿相忘。 作者有话要说:收了你就是他媳妇儿了阿珠!! 九郎:媳妇儿么么哒! 其实……这是西皮给我的情诗才对!=口= 鹊踏枝·给荔枝枝·别小娘 乌圆 谁道今年桃花艳?腮凝新荔,可比花更娇。 儿郎佩刀将远行,小娘莫湿粉罗裙。 马踏漠北斩戎狄。燕雁归来,锦书随风至。 来年还时似今朝,金甲红妆勿相忘。 作者蠢材,西皮棒棒哒-333333-心花怒放啦啦啦啦~~~~   ☆、第49章 夜色深宫,灯火通明。今夜,有诸多世家臣子家眷来参加皇后举办,为即将出征的世家子和将臣的宫宴。 宴会上有皇后,自然也有圣人在。宫中妃子也得看身份和皇后允不允许才能到宴会上来。 生育了皇子的妃子,端妃,静妃,昭妃,淑妃皆有资格在宴会上出现,四位妃子中,除了静妃的母家势力最大外,端妃昭妃和淑妃,皆是母家势力一般的。然而,对于世家来说,便是他们生育了皇子,也比不上在宴会上最上座的皇后。 哪怕她同圣人大婚后,多年未孕育下皇子。妃就是妃,这是圣人定下的印象,数年未有子,皇后之位半分未有动摇,可见她手腕之深,可见圣人对之正妻的身份。有圣人作表率,天下间女郎的身份,在嫁作他人妇后,在家中的正妻身份都不会被夫家不尊重,也因此连妾室也都少有敢同正室交锋的。 不见那些妃子,还是妃子,也不敢明面上同皇后较劲么,何况她们这些作妾的呢。 灯火明亮的庞大宫殿里,碧柔为皇后点上最后的妆容,默默退开几步,站在后面,等待镜子中的美妇人自己欣赏。 郭娉注视着镜子里,那张属于自己的施了脂粉的脸,眼睛已不在是青春年少的女郎那样的清澈有活力。她已从豆蔻女郎的年纪,变成了深宫妇人,逝去了青春,学会了算计谋略,还有坚强。 而这些都没有她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一点重要,那就是不认输。 不认输,不能认输……她的人生已毁了大半,后面的人生她有了孩子,如今五岁的小太子。虽然圣人对他们母子二人并不如何宠爱,可是让郭娉最为满意,就是圣人对正妻对嫡子的态度。 没有人能除了圣人以外凌驾在她之上,宫宴上已前去的妃子,再如何在她面前争宠,炫耀都不能动摇她分毫心神。 细腻保养的手抚过身上的宫装,她转身问向侍候她多年的老人:“太子呢,不是说要与本宫同去吗?” 碧柔回道:“殿下已经在路上了,皇后您先等一等吧,让奴给您按一按身子,去一去疲累。” 郭娉:“恩。” 碧柔扶着她坐在外殿的座上,为她力道适中的按摩肩背,一边等候小太子过来。 路上,赵璟小跑着到皇后的宫殿的长廊上,身后的侍从一脸焦急担心的唤他:“太子,太子慢些跑,定要小心脚下,切勿摔倒啊!” “大胆,敢咒本太子!你敢追上来啊?”赵璟笑骂道,并不听近侍的话,一心想要冲到他母后的殿里去。 近侍宋晓德跑的气喘吁吁,却不敢就这样让太子跑的欢腾,而自己慢悠悠的走,他那义父在圣人身边服侍的宋世德就对自己言传身教过,就是刀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能让这天下第二尊贵的人有任何闪失。 宋晓德这名字是他那义父给取的,若是太子万无一失的登上圣位,那他日后就会跟他义父一样,是圣人身边的第一大总管啊。所以,拼了自己的命,宋晓德也得拖着自己这瘦弱的身子跟在太子身后,爬也得爬进皇后的宫殿里。 “母后!”赵璟一脸欣喜的扑上去抱住睁开一双倦意眼神的郭娉。在宋晓德进来后,她已神目清明,全然一副尊贵大气威严的皇后模样,宋晓德只敢匆匆看了半眼就死死低下头在殿口候着了。 郭娉一眼威严扫过宋晓德和他身后的侍人,再将目光投向自己怀中的小儿郎时,只剩下一片柔光。“太子,这么脚步匆匆是做什么,可还记得如何教你的天家风仪啊?”与她目光不相符合的,是她倾吐出来的话语。 赵璟生下来同皇后最为亲近,宠爱虽宠爱,可皇后对他的教导也最是严格,对此圣人不紧不会管束,甚至会默默支持她这样做。毕竟,这天下需要的是一个主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胡闹人性的贪图享受的圣人君主。 “孩儿知错了,母后。”皇后一这样说,赵璟便不敢胡闹了。他乖乖的应下,表示自己会改正,仅此一次罢了。 等皇后用赞赏的目光看他时,赵璟高兴道:“母后,今夜的宴会九哥也在吗?真好,他要去打仗了,以九哥的能力,他定然能打胜仗回来的!”他对谢琞瑱是真的当做兄长来喜爱,对于其他的皇子身份的兄长,赵璟一直很听皇后的话,不亲近他们也不得罪他们。他是太子,未来天下的主人,不必要为了这些庶子费神。 而要费神的……则是同皇后有过约定的他口中亲昵呼唤的“九哥”谢琞瑱。这样的称呼,在圣人知道后也是默许的,却只能在私底下称呼,明面上还要照着谢九郎,太子你来我往的称呼,这才是君臣之道。 听到太子说道“九哥”郭娉神情复杂的“嗯”了一声,当做对赵璟的回答。 谢琞瑱是她嫡亲的妹妹,郭婷和圣人苟且之后生下的孩子!此事当年闹的有都大,郭娉记的就有多深……余情未了,藕断丝连,不止她郭娉是个可怜人,谢国公府的谢堂燕也同样是个可怜人! 郭娉也没想到,谢琞瑱这个孩子越长越大,直至如今能和自己联手起来。不……也并非是联手,只当做自己当年在宫中救他一命的回报罢了,这孩子当真是一点也不像他阿娘和圣人,自幼早熟,小时候面对自己时,也会露出既愧疚又无奈伤心愤怒的眼神,等大了以后,倒是越来越会掩藏自己了。 这样尴尬的身份,让当时的郭娉也很矛盾。似乎憎恨着他,又可怜着他,最后就是庆幸有他。庆幸有他在,圣人才会对自己迟来的生下的赵璟有多重视,才有机会封了太子,注定是这天下之后的唯一主人! 若是说郭娉以前会担心赵璟没有助力,可如今她却一点也不忧心了。谢琞瑱就是今后赵璟最大的助力,郭娉才没有让赵璟疏远谢琞瑱,反而有意让他二人相处之多,感情才会越加深重,这样不论今后如何,谢琞瑱都会看在这份兄弟情谊上,对赵璟多家照顾支持。 “你九哥已经在宴会上了,母后也是在等你,与你同去大殿,现下就走吧。”郭娉一收敛笑意,整个人就会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尊威。 赵璟见母后如此,也冷下了脸来,一副天家气势的样子,挺直了腰板,学着他见过的父皇面对百官的威严气势,走在了皇后前面。顿时,整个宫殿的侍从都跪了下来,一半留在宫殿里,一半伴随着皇后和太子,浩浩荡荡的往宴请世家子弟和其家眷的大殿走去。 沈意同沈玦乘坐一张牛车,今日诸多世家出行,前面的管事都好好的搭理好路线,避免了世家与世家交锋,从而使得长街道路堵塞。不过世家多有礼,且也会注重身份,让与不让,都会先问一问主人,见机行事。 沈玉珠在牛车里捂着唇,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软枕上,看着颇为疲倦。 钟氏注意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吗?” 哪里是没有睡好,是有人扰了她的清梦呢。想到梦里的人,沈玉珠脸颊微热,当真不能同阿娘说是她犯了相思了。 还在想着借口,坐在一旁对着自己的首饰看来看去的沈云楼心满意足的挪开目光,也不枉她这沈意庶女的身份,钟氏也没亏待了她,这次新送上来的服饰和首饰,让她非常喜欢,虽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放在她那个时代都让人趋之若鹜的珍贵物品了。 也算是她今日心情好,便也乐意同钟氏沈玉珠说话:“阿姐怕是有心悦的人了吧,我听闻这几日,阿姐同谢九郎来往颇深呢。” 话一说完,也不看钟氏的脸色如何,对着自己手上的玉镯摸来摸去,这副玉镯并非在钟氏给她的首饰里面,可见,是从别处得来的。 “胡说甚么,怎可拿阿珠和谢九郎来打趣?”钟氏默默道,盯着沈云楼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她感到不安。 不管沈云楼怎么说,钟氏都能推到她身上去,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庶女敢打趣谢国公府的嫡九子,圣人宠爱的臣子,自己岂不就是有罪了。还有沈玉珠,不管是与不是,沈意还在前面的牛车呢,若是让钟氏给自己告一状,怕是当场就能叫自己回沈府了。 说实话,沈云楼一点也不想,她这几日也多次从邵璋见面,这次宴会上她得知邵璋也会在,才左求右求的跟着来的。 安分的闭上嘴,沈云楼打算暂时不去招惹这母女二人了。 被沈云楼抢先了答话,还说出这样话来,让沈玉珠心中一跳,只是阿娘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才放下心来。 “阿娘别担心,昨夜热了些,我看书久了,又有侍书给我打扇,睡得晚罢了。”沈玉珠解释道,对上钟氏若有所思的探究的目光,镇定的说出自己会疲倦的原因。而让她真正睡不着的人,确实不敢透露出来的。 虽然阿娘对谢九郎并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可她也没有想要同谢家联姻的意思,沈玉珠觉得还不到时候,也就不想先让阿娘和阿爹知道,一切如谢琞瑱情诗上的意思一样,等他从大漠回来了,在说好了。 “是这样,那我明日叫厨房做些消暑的吃食来,你也不要整日闷在屋里了,免得心情也会变闷了。”钟氏安慰道,她不知在提起消暑时,另一旁低头玩首饰的沈云楼眼里的光有多亮。 快要进宫门了,沈玉珠打起精神,让紫嫣给她检查好仪容,没有哪里不妥的地方后,同钟氏一起踩着仆人的背下了牛车,到最后才是沈云楼下来。 对于皇宫,沈云楼是非常好奇的。此刻她所见的“皇宫”并非她记忆中的黄色瓦片的宫殿。比之更甚的气宇轩宏的宫殿是青色和黑色的瓦片,黑色是不详的颜色,在这里也只有世家有身份的人才能用的。 这个朝代的宫殿气势磅礴,不仅有宫殿还有琼楼玉宇,经过它们,沈云楼都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的眼睛,一丝不动的盯着这些建筑看了好久,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失神,她马上朝其他人看去,等她发现只有自己才会做出失神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样子后,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明明相差不多的年纪,沈玉珠确实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亭亭玉立,华服丽影,一种世家贵女,曾多次再她身上见过的说不出的气质底蕴散发出来,这是沈云楼再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她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甘心的想要摆出她也照样高贵无比的姿态出来,她虽讨厌沈玉珠,却也打算在这个宴会上,她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这样,就不会轻易出错了! 走在前面的沈玉珠自然知道落在自己身上扎人的目光,她早在沈云楼落后就瞥见了她进宫后看见天家住的地方失神的样子。如今她心里想什么,轻而易举就能猜出来了。 “大娘子。”侍书轻声唤。 “何事?” 瞥了瞥后面的楼娘子几眼,侍书默默收回目光,将自己观察到的小声道:“大娘子,楼娘子慢了咱们好几步,奴看她连走路好似都在学你啊。” 虽然楼娘子步态也看着挺优美的,可就是没有那份世家独有的贵气风雅。 沈玉珠微微讶异,没有偏头去看,她还以为沈云楼盯着自己,是在抒发她内心的不满呢,哪只是在学自己走路啊! 不由得轻声失笑,又及时压制住了,沈玉珠对侍书道:“无需理会她,任她去罢!” 看不惯楼娘子行径的侍书无奈点头。 一直紧盯着这对主仆的沈云楼虽隔有几步之距,却敏感的听见了那声突然的笑声,旁人以为是这位女郎高兴,听在她的耳中,却是活生生的讽笑自己,既让沈云楼感到羞愤,尴尬,又让她对沈玉珠的恨意加深。 她压制住心中怒火,冷笑,既然她感羞辱自己,那自己也就不给她面子了。今夜,她就紧盯着沈玉珠了,一举一动都学她,这样恶心恶心她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坚持不住日更了…… 昨天发现有妹纸看不了文,我自己后来试了一下也只看见一句话,找了客服问解决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那就是唧唧抽QUQ 很不好意思让妹纸们有了烦扰。 防抽就把作者有话说放一章好了: 夜色深宫,灯火通明。今夜,有诸多世家臣子家眷来参加皇后举办,为即将出征的世家子和将臣的宫宴。 宴会上有皇后,自然也有圣人在。宫中妃子也得看身份和皇后允不允许才能到宴会上来。 生育了皇子的妃子,端妃,静妃,昭妃,淑妃皆有资格在宴会上出现,四位妃子中,除了静妃的母家势力最大外,端妃昭妃和淑妃,皆是母家势力一般的。然而,对于世家来说,便是他们生育了皇子,也比不上在宴会上最上座的皇后。 哪怕她同圣人大婚后,多年未孕育下皇子。妃就是妃,这是圣人定下的印象,数年未有子,皇后之位半分未有动摇,可见她手腕之深,可见圣人对之正妻的身份。有圣人作表率,天下间女郎的身份,在嫁作他人妇后,在家中的正妻身份都不会被夫家不尊重,也因此连妾室也都少有敢同正室交锋的。 不见那些妃子,还是妃子,也不敢明面上同皇后较劲么,何况她们这些作妾的呢。 灯火明亮的庞大宫殿里,碧柔为皇后点上最后的妆容,默默退开几步,站在后面,等待镜子中的美妇人自己欣赏。 郭娉注视着镜子里,那张属于自己的施了脂粉的脸,眼睛已不在是青春年少的女郎那样的清澈有活力。她已从豆蔻女郎的年纪,变成了深宫妇人,逝去了青春,学会了算计谋略,还有坚强。 而这些都没有她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一点重要,那就是不认输。 不认输,不能认输……她的人生已毁了大半,后面的人生她有了孩子,如今五岁的小太子。虽然圣人对他们母子二人并不如何宠爱,可是让郭娉最为满意,就是圣人对正妻对嫡子的态度。 没有人能除了圣人以外凌驾在她之上,宫宴上已前去的妃子,再如何在她面前争宠,炫耀都不能动摇她分毫心神。 细腻保养的手抚过身上的宫装,她转身问向侍候她多年的老人:“太子呢,不是说要与本宫同去吗?” 碧柔回道:“殿下已经在路上了,皇后您先等一等吧,让奴给您按一按身子,去一去疲累。” 郭娉:“恩。” 碧柔扶着她坐在外殿的座上,为她力道适中的按摩肩背,一边等候小太子过来。 路上,赵璟小跑着到皇后的宫殿的长廊上,身后的侍从一脸焦急担心的唤他:“太子,太子慢些跑,定要小心脚下,切勿摔倒啊!” “大胆,敢咒本太子!你敢追上来啊?”赵璟笑骂道,并不听近侍的话,一心想要冲到他母后的殿里去。 近侍宋晓德跑的气喘吁吁,却不敢就这样让太子跑的欢腾,而自己慢悠悠的走,他那义父在圣人身边服侍的宋世德就对自己言传身教过,就是刀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能让这天下第二尊贵的人有任何闪失。 宋晓德这名字是他那义父给取的,若是太子万无一失的登上圣位,那他日后就会跟他义父一样,是圣人身边的第一大总管啊。所以,拼了自己的命,宋晓德也得拖着自己这瘦弱的身子跟在太子身后,爬也得爬进皇后的宫殿里。 “母后!”赵璟一脸欣喜的扑上去抱住睁开一双倦意眼神的郭娉。在宋晓德进来后,她已神目清明,全然一副尊贵大气威严的皇后模样,宋晓德只敢匆匆看了半眼就死死低下头在殿口候着了。 郭娉一眼威严扫过宋晓德和他身后的侍人,再将目光投向自己怀中的小儿郎时,只剩下一片柔光。“太子,这么脚步匆匆是做什么,可还记得如何教你的天家风仪啊?”与她目光不相符合的,是她倾吐出来的话语。 赵璟生下来同皇后最为亲近,宠爱虽宠爱,可皇后对他的教导也最是严格,对此圣人不紧不会管束,甚至会默默支持她这样做。毕竟,这天下需要的是一个主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胡闹人性的贪图享受的圣人君主。 “孩儿知错了,母后。”皇后一这样说,赵璟便不敢胡闹了。他乖乖的应下,表示自己会改正,仅此一次罢了。 等皇后用赞赏的目光看他时,赵璟高兴道:“母后,今夜的宴会九哥也在吗?真好,他要去打仗了,以九哥的能力,他定然能打胜仗回来的!”他对谢琞瑱是真的当做兄长来喜爱,对于其他的皇子身份的兄长,赵璟一直很听皇后的话,不亲近他们也不得罪他们。他是太子,未来天下的主人,不必要为了这些庶子费神。 而要费神的……则是同皇后有过约定的他口中亲昵呼唤的“九哥”谢琞瑱。这样的称呼,在圣人知道后也是默许的,却只能在私底下称呼,明面上还要照着谢九郎,太子你来我往的称呼,这才是君臣之道。 听到太子说道“九哥”郭娉神情复杂的“嗯”了一声,当做对赵璟的回答。 谢琞瑱是她嫡亲的妹妹,郭婷和圣人苟且之后生下的孩子!此事当年闹的有都大,郭娉记的就有多深……余情未了,藕断丝连,不止她郭娉是个可怜人,谢国公府的谢堂燕也同样是个可怜人! 郭娉也没想到,谢琞瑱这个孩子越长越大,直至如今能和自己联手起来。不……也并非是联手,只当做自己当年在宫中救他一命的回报罢了,这孩子当真是一点也不像他阿娘和圣人,自幼早熟,小时候面对自己时,也会露出既愧疚又无奈伤心愤怒的眼神,等大了以后,倒是越来越会掩藏自己了。 这样尴尬的身份,让当时的郭娉也很矛盾。似乎憎恨着他,又可怜着他,最后就是庆幸有他。庆幸有他在,圣人才会对自己迟来的生下的赵璟有多重视,才有机会封了太子,注定是这天下之后的唯一主人! 若是说郭娉以前会担心赵璟没有助力,可如今她却一点也不忧心了。谢琞瑱就是今后赵璟最大的助力,郭娉才没有让赵璟疏远谢琞瑱,反而有意让他二人相处之多,感情才会越加深重,这样不论今后如何,谢琞瑱都会看在这份兄弟情谊上,对赵璟多家照顾支持。 “你九哥已经在宴会上了,母后也是在等你,与你同去大殿,现下就走吧。”郭娉一收敛笑意,整个人就会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尊威。 赵璟见母后如此,也冷下了脸来,一副天家气势的样子,挺直了腰板,学着他见过的父皇面对百官的威严气势,走在了皇后前面。顿时,整个宫殿的侍从都跪了下来,一半留在宫殿里,一半伴随着皇后和太子,浩浩荡荡的往宴请世家子弟和其家眷的大殿走去。 沈意同沈玦乘坐一张牛车,今日诸多世家出行,前面的管事都好好的搭理好路线,避免了世家与世家交锋,从而使得长街道路堵塞。不过世家多有礼,且也会注重身份,让与不让,都会先问一问主人,见机行事。 沈玉珠在牛车里捂着唇,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软枕上,看着颇为疲倦。 钟氏注意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吗?” 哪里是没有睡好,是有人扰了她的清梦呢。想到梦里的人,沈玉珠脸颊微热,当真不能同阿娘说是她犯了相思了。 还在想着借口,坐在一旁对着自己的首饰看来看去的沈云楼心满意足的挪开目光,也不枉她这沈意庶女的身份,钟氏也没亏待了她,这次新送上来的服饰和首饰,让她非常喜欢,虽不说价值连城,却也是放在她那个时代都让人趋之若鹜的珍贵物品了。 也算是她今日心情好,便也乐意同钟氏沈玉珠说话:“阿姐怕是有心悦的人了吧,我听闻这几日,阿姐同谢九郎来往颇深呢。” 话一说完,也不看钟氏的脸色如何,对着自己手上的玉镯摸来摸去,这副玉镯并非在钟氏给她的首饰里面,可见,是从别处得来的。 “胡说甚么,怎可拿阿珠和谢九郎来打趣?”钟氏默默道,盯着沈云楼的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她感到不安。 不管沈云楼怎么说,钟氏都能推到她身上去,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庶女敢打趣谢国公府的嫡九子,圣人宠爱的臣子,自己岂不就是有罪了。还有沈玉珠,不管是与不是,沈意还在前面的牛车呢,若是让钟氏给自己告一状,怕是当场就能叫自己回沈府了。 说实话,沈云楼一点也不想,她这几日也多次从邵璋见面,这次宴会上她得知邵璋也会在,才左求右求的跟着来的。 安分的闭上嘴,沈云楼打算暂时不去招惹这母女二人了。 被沈云楼抢先了答话,还说出这样话来,让沈玉珠心中一跳,只是阿娘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才放下心来。 “阿娘别担心,昨夜热了些,我看书久了,又有侍书给我打扇,睡得晚罢了。”沈玉珠解释道,对上钟氏若有所思的探究的目光,镇定的说出自己会疲倦的原因。而让她真正睡不着的人,确实不敢透露出来的。 虽然阿娘对谢九郎并没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可她也没有想要同谢家联姻的意思,沈玉珠觉得还不到时候,也就不想先让阿娘和阿爹知道,一切如谢琞瑱情诗上的意思一样,等他从大漠回来了,在说好了。 “是这样,那我明日叫厨房做些消暑的吃食来,你也不要整日闷在屋里了,免得心情也会变闷了。”钟氏安慰道,她不知在提起消暑时,另一旁低头玩首饰的沈云楼眼里的光有多亮。 快要进宫门了,沈玉珠打起精神,让紫嫣给她检查好仪容,没有哪里不妥的地方后,同钟氏一起踩着仆人的背下了牛车,到最后才是沈云楼下来。 对于皇宫,沈云楼是非常好奇的。此刻她所见的“皇宫”并非她记忆中的黄色瓦片的宫殿。比之更甚的气宇轩宏的宫殿是青色和黑色的瓦片,黑色是不详的颜色,在这里也只有世家有身份的人才能用的。 这个朝代的宫殿气势磅礴,不仅有宫殿还有琼楼玉宇,经过它们,沈云楼都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的眼睛,一丝不动的盯着这些建筑看了好久,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失神,她马上朝其他人看去,等她发现只有自己才会做出失神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样子后,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明明相差不多的年纪,沈玉珠确实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亭亭玉立,华服丽影,一种世家贵女,曾多次再她身上见过的说不出的气质底蕴散发出来,这是沈云楼再怎么学都学不来的。 她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甘心的想要摆出她也照样高贵无比的姿态出来,她虽讨厌沈玉珠,却也打算在这个宴会上,她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这样,就不会轻易出错了! 走在前面的沈玉珠自然知道落在自己身上扎人的目光,她早在沈云楼落后就瞥见了她进宫后看见天家住的地方失神的样子。如今她心里想什么,轻而易举就能猜出来了。 “大娘子。”侍书轻声唤。 “何事?” 瞥了瞥后面的楼娘子几眼,侍书默默收回目光,将自己观察到的小声道:“大娘子,楼娘子慢了咱们好几步,奴看她连走路好似都在学你啊。” 虽然楼娘子步态也看着挺优美的,可就是没有那份世家独有的贵气风雅。 沈玉珠微微讶异,没有偏头去看,她还以为沈云楼盯着自己,是在抒发她内心的不满呢,哪只是在学自己走路啊! 不由得轻声失笑,又及时压制住了,沈玉珠对侍书道:“无需理会她,任她去罢!” 看不惯楼娘子行径的侍书无奈点头。 一直紧盯着这对主仆的沈云楼虽隔有几步之距,却敏感的听见了那声突然的笑声,旁人以为是这位女郎高兴,听在她的耳中,却是活生生的讽笑自己,既让沈云楼感到羞愤,尴尬,又让她对沈玉珠的恨意加深。 她压制住心中怒火,冷笑,既然她感羞辱自己,那自己也就不给她面子了。今夜,她就紧盯着沈玉珠了,一举一动都学她,这样恶心恶心她也好啊!   ☆、第50章 “阿珠!”已在长桌边坐下的荀萱,隔的远远的往这边打招呼。 沈玉珠看过去,大殿上圣人皇后都还没过来,倒是世家子弟都来的差不多了。 同荀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见她了,便跟着钟氏被宦官领着往世家女眷的地方坐下,按照品阶,钟氏坐在了靠前的位置,连带着沈玉珠也在她身边。沈云楼虽是庶女,却也是同她们一起来的,是以,往后坐了去,身边是同位庶女的女郎。 她旁边坐着苏蓉,再隔一位女郎的身边才是荀萱,右边前方则是未面生的女郎,再前面才是谢韵芝和她的几位姐妹。 此次宴会盛大,圣人皇后未来前的大殿颇为热闹,宫侍穿梭,领人奉茶,世家各自寒暄,着实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场面,也叫坐在沈玉珠身后的沈云楼大开眼见。 原来上次谨福的那场世家嫡女都出动的宴会,比起这次天家宫宴,并不算什么啊! 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浮华,而是大气、古韵非常,震撼人心的建筑装饰,让沈云楼极为清醒的知道自己确实处于这个古色古香的朝代,甚至有幸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这让她着迷的看来看去,内心深处极为沉醉,她陷入了荣华编制的梦里,权势、荣耀、光辉、地位……多美啊! 有种虚荣的血液在她身体中燃烧,每当有目光掠过自己时,沈云楼都会认为他们是在看自己,不禁感到有些沉醉,直到大殿突然安静下来,将她的神智拉回…… “圣人万福金康!” “皇后万福金康!” “太子……!” 整个大殿只听得见这种尊崇的声音,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大胆无礼的抬头偷看。圣人皇后太子秉持着天家的姿仪走在殿中央,他们的侍人会为他们观察这些世家的人,若有人无礼,便会禀告圣人皇后。 沈玉珠深深低下腰身,同众人一样,感受到来自天家的浓厚威严气势。屏息凝神,才听见圣人的声音,接着缓缓起身,重新入座。 入座时她眼神瞥向身后,沈云楼似乎很紧张,此刻稍稍抬了头,仰望着大殿上方,目光一阵痴迷。 被荣华迷了眼了,沈玉珠面色平静的收回目光,端坐在长桌前。 这大殿里,除了被宴请的世家子弟外,连随身伺候的丫鬟侍童都待在外面,若是有需要,可请大殿里隐藏着的侍人传话。 沈玉珠看清楚大殿情景后,才缓缓抬眸,搜寻着另一人的身影。就在她对面的前方,谢解道谢老的身后坐着个俊秀绝伦的儿郎,似是察觉到目光,他抬眼瞧了过来,追着沈玉珠的目光不放。 呐,垂下眸睫毛轻颤,沈玉珠甚至都不敢去抚摸自己的面,她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呼吸重了分,为了不让周围其他人发现异样,只得轻轻舒缓出来。 难不成真是种了相思红豆,才看他一眼,就让自己失措了。沈玉珠贝齿轻咬朱唇,微微摇了摇头,再抬眸时,不肯再向对面的方向看过去了。 见佳人羞了面,不肯再看自己,心中喜悦又得意的谢琞瑱又感到淡淡失落,方才见她进来,自己差点忍不住就要过去同她说话了。 这情豆种的,若是在大漠以后,常日不见她,岂不要得相思疾啊。 唇角稍带一点苦涩,借着饮酒的动作遮掩去了。放酒杯在手中把玩时,谢琞瑱听见皇后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此去大漠,本宫预祝众位将士胜利归朝,诸君安顺归来!” 皇后的祝福是难得的,又是为了打败大漠孤军,在座各位皆在话音落下时,举起手中杯,深厚感激着一国之母的祝福言辞。 这就是一国的女主人,她说的话就同于圣人说的话,她的颜面是圣人给的,她还诞下了一国太子,是世家女眷们心之向往,憧憬欣羡仰望的存在。 皇后位置下方的四位妃子,哪怕再羡慕嫉妒恨着她,都在此时乖乖的附和着说好听的话,姿态放的乖又好,但凡在这种场面她们敢给皇后脸色看,等待她们的绝对是圣人的怒火。这种事,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出现过了。 沈玉珠对皇后的容貌并无多少印象,她坐在大殿里,听着圣人同臣子说话的声音,有种重温上一世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她改变了许多,此刻心里也颇为宁静。 她想着,这位一国之母,着实不容易。 她是不知道沈家落败之后,七皇子打压太子一派的事了,这个女人没有辜负她母仪天下的名声,到了最后,却还是遭到算计,没护主她生的小太子,使得小太子被歹人推入水塘,淹死了。 国之丧,亲者痛,仇者快。圣人下方的小太子,正试着轻轻尝一口清香的酒,却不想香味同味道不同,终究辣着了自己,皱着小小的眉头,怕自己出丑的一面被圣人皇后看见,小心翼翼的探一眼过去,却不知圣人皇后早已发现了他的举动,微胖的小脸可见他日后的英俊不凡,只是此刻却显得可爱至极。 沈玉珠会心一笑,太子虽小,确实正统的继承人,待两年后,她阿爹就会明着支持皇后太子了。 至于七皇子……在知道始终拉拢不了阿爹后,就会着手摧毁吧。 可是这次不同了,这次要让赵徽羽知道,他得有资格让沈家支持他,自己同他接触恐是不妙,看一眼其余几位皇子,沈玉珠心有算计。 就让七皇子从自家兄弟中的苦头吃起吧! 端妃是个爱矫情的人,虽爱争宠,却也懂得适可而止,做宠妃是她从未出阁的女郎时就有的心愿,当然,若是能替代了皇后才是更好的。可皇后是先成了圣人妻子的,自己虽被封为端妃,却也是后来的,且这些年来,圣人当真是将皇后与妃子分的极其分明。 作为宠妃,圣人将皇后与妃子分的清楚,就是端妃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有了宫宴,看着圣人皇后二人接受众人的膜拜,敬仰,都让她感到深深的嫉妒。 那个蠢太子,连喝酒都不会,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孩子!掩饰着自己蔑视的目光,端妃一眼扫到了太子后面不远位置的惊若翩鸿的儿郎,眉头微皱,这谢琞瑱她的羽儿怎么拉拢都办法让他表明态度,简直是不把她和羽儿放在眼里! 仗着自己受圣人的宠爱,就敢与皇子相提并论?端妃心里冷笑,见圣人同臣子相谈甚欢,皇后又在慢条斯理的用吃食,心思转了转,又想到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女儿谨福就没了食欲。 谨福闹着想要嫁给这谢琞瑱,不过是容貌出色了些,他有哪里好了?谢国公府的背景虽然不错,可自己同皇后可是不和的很,谢琞瑱的娘就是皇后亲妹妹,端妃怎么想也不会想让女儿嫁过去的。 不过,她眼珠一动,往众多女眷的方向看去,各个人比花娇,青春年少,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先让谢琞瑱配了某家女郎,也省的谨福再同自己无理取闹的好! 趁着大殿的氛围不错,端妃清了清喉咙,对赵峂柔声道:“圣人,今日为各位将士送行,妾又在不日前听闻有不少儿郎都了门好亲事,只余下谢九郎未有喜事呢,不若就在今日圣人为他相看相看一位女郎吧!” 大殿顿时安静。 端妃娇柔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各有深意,听的人也表情不一。 有的傻的,便以为端妃这话是真的出自好意,又听见是让圣人给惊采绝艳的谢九郎做媒,家中有女郎的便稍稍昏了头,便打量起谢琞瑱来,心思千千万。而聪明的,则压住了涌出的一分心思,安静的等待着圣人的反应。 谁不知道谢九郎受圣人看重了,要议亲,不仅要看圣人,还要看谢九郎的生父母啊,端妃这又算什么意思呢,她不过是个妃子,同谢家又无半点干系,何况和皇后又有不和的传闻,此举定是别有所谋啊! 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听见端妃的话的沈玉珠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抖,她略略失神,并未察觉到沈云楼敏锐的发现了她的这一稍稍的不妥。 原来是这样吗…… 沈玉珠……谢琞瑱……她就想为何这二人同自己不对付呢,不仅如此,谢琞瑱还会有眼无珠的看上沈玉珠,这样发现了这一点的沈云楼心情复杂无比,在看见对面谢琞瑱投过来一眼时,感觉更甚了。 她哪里比不得沈玉珠了吗?为何那样出色的儿郎会看上沉闷无趣的沈玉珠,她目光哀怨,转眼看向别处时,却对上另一双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 沈云楼心下一跳,脸不知不觉得红了起来。那青年同太子、七皇子等人坐在一起,莫非也是一位皇子? 那青年见她看见了自己,对她扬起英俊的笑容,目光更深更侵略,直到满意的看到这女郎脸上的红晕方肯罢休。 端妃这人,同七皇子一样,都让谢琞瑱深深厌恶着。在听到她向圣人这样建议时,如画的眉目就失了柔和笑意,他抬头冷淡的看向大殿之上,端妃正一脸娇媚的笑着,皇后面无表情,而圣人笑容未减,可了解这位的谢琞瑱知道,只要他的笑一直维持着,就说明他的心情不如之前的好! 略略担心的看了眼沈玉珠的方向一眼,谢琞瑱看着圣人,而不是端妃,清亮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国家仇恨未报,琞瑱不敢谈儿女之情,且订亲了的诸君,皆已两情相悦,时机已到罢了,还请圣人劝一劝端妃殿下,勿要让琞瑱为难。” 国家仇恨还在,不谈儿女之情? 那给自己的诗是什么?沈玉珠听的好笑,心情不免好受了一些。 说什么两情相悦,时机已到,拿他们当理由真的好吗?郭霖等人瞪着翩翩潇洒模样的谢琞瑱。 能对圣人这样说话的,谢九郎确实是受宠啊!看胆色,如此云淡风轻,让不少世家的郎君和女君都记住了他。 端妃不识相。 瑱儿不愿议亲……这叫脸上笑意不减,内心复杂的赵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孩子的亲事,赵峂是打算自己定夺的,说是打算就是已经决定了。端妃不知道,就这样开口,还是在大殿上,世家都在的时候,这叫赵峂很不悦。 赵峂一不开心就会眯眼,察觉到氛围微变的端妃安慰自己,一个臣子,哪里能和自己这个宠妃相比? 再说,自己这样也是个好的提议,圣人应当会接受的。 带着得意的笑,期待着圣人反应的端妃,目光重新落回世家女眷里,她要替这个不识好歹不肯被她皇儿拉拢的谢九郎,好好挑一位妻子!却不知坐下的七皇子,已经沉了脸色,忧心忡忡了。 赵峂温和的声音响起:“端妃可还记得皇后举办宫宴的目的?” 正在挑选女郎的笑容得意的端妃僵住了身子。这是什么意思? “给……给即将出征的将士饯别……” 赵峂眉头一挑,叫端妃的不安更重了。 “既然如此,你是在凑何热闹?” 一声平静的问话,叫大殿陷入了沉默。端妃更是羞愤不已,可她知道不能继续下去了,小声的态度极好的认错道:“圣人说的正是,妾知错了,今日是为了将士饯别,妾也是关心谢九郎,如此好的少年,怎好叫他孤身就去了大漠呢。” 心思转的飞快的端妃为自己说好话,就怕赵峂在殿上继续发作自己,她也是晓得了,今日说不得谢琞瑱,这是饯别的宫宴,自己再去招惹他就是自讨苦吃了! 赵峂冷眼瞥了端妃一记,见她认错的态度良好,又是在世家面前,就放了她一马,不再发作她了,正好皇后出来打圆场:“圣人,端妃应是知错了,既然她关心谢九郎,也是因为七皇子未成婚的原因吧,等日后七皇子成了婚,她就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皇后好阴险! 端妃听的袖中的双手青筋都要暴起了,说谢琞瑱就谢琞瑱罢了,为何要牵扯她的七郎,岂不是让圣人看她皇儿不爽? 皇后当真是皇后,和和气气的话,叫她杀的端妃片甲不留,气势又弱了下去。 众人哪里有不明白的,皇后话里意思,就是叫圣人先放她一马,待端妃的儿子七皇子要议亲时,再好好计较就是了。 坐下七皇子面色微白,只一瞬后恢复了脸色,他眼含歉意的朝谢琞瑱稍稍点头,面上笑意友善,让不少看着他的人深出不少好感,多出不少心思。 虽然端妃不如皇后,可七皇子不错啊,面对皇后杀人不眨眼的刁难,也能淡定自处。 赵峂顺着皇后给的台阶下去,只是免不了还是受了她话的影响,不发作端妃可以,却还是要罚她的。 只是大殿之上不好说,待宫宴结束后,就下旨叫她不出宫门半步三个月! 端妃的事,也就此熄了火,皇后让侍人招来宫里安排好的舞姬上来,丝竹悦耳,舞姿飘渺,打散了殿里的冷漠氛围,让这场宫宴重新变得轻松热闹起来。 一直沉默的谢堂燕继续沉默着,他喝着自己的酒,连殿上方的一国之主都不去理会。 而他的夫人坐在他的对面,也低着头,或者同身旁的别家的女君小声说话,眼神一丝都未向上方的人看去过。 沈玉珠对端妃并不了解,她虽是宠妃,却比不得皇后,除了有七皇子这个聪明儿子外,她的算计都比不上皇后,可是她的心狠毒。 人一狠毒起来,就会叫人胆寒。 端妃为了七皇子,能谋杀了年幼的小太子,皇后……甚至她一直争宠的对象,她相处了十几年的圣人赵峂。 …… 天色渐亮,一夜宫宴结束。 牛车慢慢驶出深宫,有不少人已忍不住疲倦,在牛车里熟睡了过去。 沈玉珠走出大殿,她阿爹阿娘走在一起,阿弟站在她身边,还少了一个人。 “那个人呢?”沈玦皱着眉问,已经不耐烦了。 鱼肚白从天空中慢慢露出来,沈玉珠知道他问的是谁,她偏过头去,侍书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方才瞧见……三皇子……角落……楼娘子……” 沈云楼搭上了三皇子啊,这一世,竟然搭错了人?得到了沈云楼的去处,沈玉珠也不打算去拦着她,这正和她意,就拿三皇子做刀吧! 侍书说完话,沈玉珠就看见从一拐角处走出来的沈云楼,双眸水润,容颜娇媚了不少,眼角微红的走出来,见沈玦和沈玉珠都看见她了,似是吓了一跳,加快了步子走过来,强自镇定的笑着道:“阿姐,阿弟……咱们回去吧!” 看她出现,沈玦冷冷转过身,往前走去。 沈玉珠挪开目光,装作没看见她紧张的手都握在一起的样子,淡淡道:“阿楼小心石阶,切莫崴脚了。” 沈云楼一直想平复自己紧张的心,对她的话没有多少注意,“嗯嗯”答应了几声,便离了她几步远,叫抱琴扶着自己的手,就怕沈玉珠会看出她不妥的样子。 步态微慢的走在后面,沈玉珠对上不远处,已走到谢国公府牛车旁的谢琞瑱的目光,他一直注视着她,哪怕侍童催他上牛车,也未动分毫。 沈玉珠心上一紧,明日此时,风轻轻,衣袍袂袂,骑上儿郎踏马离去。 独留含情目光,相思之豆,城外飞沙,不见神踪。 作者有话要说:很粗长吧,嗯?下一章他们就都长大啦!!=3= 来暂时告个别…… 作者先来: QUQ 嘤嘤嘤嘤养大的儿女都要嫁了舍不得~揉手绢~ 沈爸沈妈:=口=啊~终于要老几岁了…… 阿珠:终于可以让沈云楼领盒饭了~ 阿玦:终于可以和阿萱亲亲我我了~ 阿楼:终于可以大干沈玉珠一场了! 九郎:离我回来娶媳妇的日子不远了~ 作者:QUQ就这么舍得自己最青春年华的时候么!! =w=文案有更新消息提示哟~   ☆、第51章 第51章 大雪纷飞,过了除夕,人又涨了一岁,时间又是一年。 京都,有了不少变化。 谢韵芝终于嫁作他妇,苏蓉也成亲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谨福公主被配给了端妃母家的嫡系一支刚行冠礼的年轻俊秀的儿郎。七皇子在来年就会迎娶朝中一直中立态度,却颇有重量的朝臣嫡女为正妃。 香炉紫烟,室内温暖,千里之外,一封信传到大漠,沈玉珠放下笔,让侍书把案桌收拾了干净。 紫嫣取了干净舒适的衣裳出来备好,等大娘子沐浴出来就换上它。 褪去了今日穿过的衣裳,沈玉珠踏进浴池后,侍书便走了进来,跪在池边为她梳洗青丝。香叶膏抹在发上,能闻到清淡清新的香气。完了,在用皂膏抹背,力道轻柔,缓去疲劳,沈玉珠趴在池边,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咛。 “大娘子,信已送过去了。”侍书道。 “嗯。”冬日里,即使是骑马也要费不少时日才到大漠,沈玉珠至今已多次同谢琞缜有书信来往,侍书几人又是她贴身服侍的人,久了,也就晓得有所不同了。沈玉珠显然也未想去瞒她三人,只是说了几句不可声张,便罢了。 沐浴后,侍书为她擦拭身上水珠,换上衣裳。沈玉珠坐在镜前,桌上放着当初谢琞缜给她的信盒,打开后能看见整沓的信,都是这两年谢琞缜写的。不过,换作他那边,也有整整一沓了吧。 这样想着,沈玉珠情不自禁的慢慢摸着信盒,信的最下面,还放着一支玉簪。 侍书为她梳理青丝,见她已然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不竟觉得日子过的真快,大娘子已经到了能出阁的年纪了。 “叹什么气呢?”沈玉珠道,将信盒放在一旁。 侍书笑着说:“也不知谢九郎何时归来,奴看这盒子,都要装不下信了。” 沈玉珠听到她话里的打趣之意,耳垂微热。““还有半载的日子,也不久了。”谢琞缜的信里提到了大漠孤军向氏月国请了盟军过来,本已接近尾声的仗又延长了不少,不过氏月国虽答应了出行援兵,却一面又派人过来面圣,以求和谈。 这两方都不想得罪的举动,让圣人十分不悦,是以不管氏月国帮助大漠孤军与否,都已不重要了。 待青丝都干透后,沈玉珠才上了榻入眠,明日她还有事要做。等她睡着后,烛火熄灭,丫鬟也默默退出门外亲自守着。 翌日清早,沈玉珠起身用过早食后就去了趟她在京都的几座大庄子察看,见了几名管事,事情办好后并不在在外多逗留,然后回了沈府。 回了院子没多久,紫嫣突然过来道:“大娘子,楼娘子同邵二郎一起回来了!” 沈云楼同邵璋多次来往,说是互为知己,相交甚密,她如今胆子比以往都要大了,连心思都深了不少。邵璋每次都会将她送回来,沈云楼也不作收敛,还会主动同钟氏和沈意说自己了哪儿,次数最多的,就是京都新一位贵女的宴会,连三皇子也会常出现在那宴会上。 最近因为林家那位庶女的身份水涨船高,又被定为七皇子的侧妃而在贵女圈中得意不少,而沈云楼去了几次宴会后也因此特意与她交好,到而今她居然想提高庶女得身份,便游说了那位林家庶女,想借她得风头,让她庶女得身份提高不少,最好是在沈府能与沈玉珠一较高下。 这其中,怕也少不了她身后得三皇子对她得宠爱了。沈玉珠虽然上辈子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得人,这辈子却是没想到,沈云楼没在得到七皇子得另眼相看,却游走于邵璋同三皇子之间,一直对不少女郎楚楚可怜,柔柔弱弱得称,同他二人是知己,让他人千万别胡说,也吊足了三皇子得胃口,邵璋也就和上辈子一样,对她已经迷恋非常了。 这种迷恋,已经到了护沈云楼到沈府,敢替她在自己面前无礼的程度了。每每都是一副她是恶毒之人,而沈云楼则是娇柔可人的女郎的样子,着实令人生厌。 紫嫣过来告知沈玉珠,也是因为近两次,邵璋对沈云楼的维护已经到了对沈玉珠口上教训的程度了。 沈玉珠才回来,脚有些累,听见紫嫣的传话,顿时冷下脸色。偏生沈云楼和邵璋都似故意的一样,挑钟氏和沈意不在府里的时候回来,她刚开始以为是巧合,一两次以后自然就知道他二人是故意的了。 原本想着,沈云楼撺掇着林家庶女要抬高庶女身份的时候让她将圈中嫡女得罪个遍了再整治她,没想到她倒开始迫不及待的撺掇邵璋这位裙下之臣了。 不过由此看来,她对三皇子来说,还达不到重要的水平,至少,三皇子是不会明面上敢为难自己的。唯独邵璋是个傻的,他似乎忘了,他们族里的子弟都是要走文路的,有沈意在,邵家子弟绝无出头之日。 这时侍语端了水盆过来放下,沈玉珠本是要洁面后看书的,现下也就想晾一晾他二人。她的院子邵璋若想要脸就不会进来,而沈云楼为了让邵璋替她出头就不会独自过来,就让他们等着,若是不想等了,她啦就不必出去会客,若是不肯罢休,那就不必给他好脸看了。 接过侍语递过来的白帕子,沈玉珠一边擦拭面容,一边淡淡道:“我累了,过一个时辰再来叫我,客人若是不急,就告诉他,我正休息,让他慢慢等着,若是急了,就让他滚出去。” 室内顿然安静,紫嫣鼻尖冒出点汗,弯腰告退,她能想像出,邵二郎和楼娘子听到大娘子的话以后的神情,定然心里不会好过。这样想着,她变比来时更快的走出院子,能见到这二人吃憋的模样,当真叫人高兴呢! 紫嫣走后,沈玉珠并未真的休息,她不过是脚累,叫侍语揉揉脚,自己则捧了几本账簿在看。 “上个月那位季先生走了以后,去了何处?”她指的是化名以后沈云楼的亲生舅舅。 侍书:“被三皇子接进了他名下的一个庄子里边,就在京都呢。据说,这位季先生原本是想通过楼娘子搭上七皇子的,谁知邵二郎因楼娘子同七皇子交恶后,就顺水推舟,做了三皇子的幕僚了。” 沈玉珠近来的计划也不瞒着侍书,有些事情也由她暗地里去做,是以侍书比侍语和紫嫣都知道的多。 三皇子如今陷入了沈云楼的*汤里,只要一有机会,就能让他同七皇子斗起来,不过三皇子早已娶妻,膝下已有五子三女,最大不过六岁,沈云楼若想真当三皇子是靠山,就不可能简单三言两语几句,以为就能想事成的利用他,凡事皆有代价,必让她一步一步失去所有才行。 正如紫嫣所想,当她把话传达给沈云楼和邵璋后,当下就看见他二人变了脸色。 不过,楼娘子怕是会在邵二郎面前娇滴滴的哭起来吧? 邵璋来过沈府多次,只是这多次是指将沈云楼送到沈府府外而已,进来机会不过三次,今日就是第三次。也不知三是否巧合,这沈府都只有沈玉珠一个主人在,今日送沈云楼,他也想着趁此机会,当着沈玉珠的面,说教她一番。 明明是名门贵女,文相的女儿,怎的就这么容不下他的阿楼呢? 上次天色已晚时,邀请了阿楼出府看花灯,结果回去了却无人迎接,当真叫他失望。脑海中闪过一位女郎的容颜,邵璋莫名的气闷,也不知是被什么牵动了思绪,也叫他心底最深处那点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小期望消失的一干二净。 自己还在想什么呢?不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郎了吗?!此后叫他对京都贵女好一阵失望,他的阿楼生的花容月貌,性情又是极好的,对待沈玉珠客客气气,遇到伤害都会梨花带泪却故作坚强的告诉自己没事,叫邵璋心疼垂怜的很,那沈大娘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楼?”邵璋气的满脸通红,眼神愤怒的从紫嫣身上转到沈云楼脸上。 露出一丝痛苦难过的眼神,沈云楼掐着自己的手腕,感受到邵璋心疼担忧的目光,心里有了几分舒坦,然后故作坚强的微笑着对他说:“二郎,我无事的。” 紫嫣不动声色的现在一旁,楼娘子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了她似的。 “邵二郎,我家大娘子说了,不见男客。你是外男,又是男客,楼娘子已经陪你这么久,我家大娘子是不会出来的。若是你还一心想要等下去,那就慢慢等吧,不出两三个时辰,大娘子是不会会客的。”紫嫣在沈云楼和邵璋怒目瞪视下道。 “你既然也知道本郎是客,沈玉珠岂有不见之理?!”邵璋冷圣反驳,他生的斯文,眼神却很多情,到底少了两分气势。 沈云楼也在旁开腔,怪她不识抬举:“紫嫣,你怎么说话的,阿姐就是这样管教你的吗?” 紫嫣皮笑肉不笑道:“楼娘子,既然你也晓得大娘子是嫡姐,您怎的也亲疏不分,还叫客人指责大娘子呢?且邵二郎三番两次都在府中郎君女罗还有少郎不在的时候过来,岂不是无礼?不过楼娘子同邵二郎这般好,的确是不会介意的。” 沈云楼快气疯了,脸都红了,邵璋却不知她是气的,以为她想到了二人的关系,羞涩了起来,又因为丫鬟的话难过呢。 登时,邵璋眼皮跳了起来,道:“你不过一个丫鬟,如何敢对阿楼,对本郎无礼?!” 紫嫣心里冷笑,她阿娘是女君身边的总管,又是大娘子的半个乳娘,且自己自幼服侍大娘子,不管怎么说,都只有她紫嫣能听大娘子吩咐,在他二人面前开这个口了。侍书侍语背景不行,自己却是个有份量的,紫嫣也明白,这就是大娘子叫她出来赶人的原因。 “邵二郎,大娘子说了,府上无男主人,已是不方便接待你了,您还是请回吧!” “你!”邵璋被她堵的话也说不出来,要他与个丫鬟计较,他当真也是落不下面子,可若不计较,岂不叫阿楼心伤? 一时,犹豫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出了白事,外公去世了,很难过,不能及时更新请见谅。   ☆、第52章 如今沈云楼在卲璋和三皇子身边游走,贵女圈中不少人是知晓的,不过话还是从同沈云楼关系好的庶女口中传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听了沈云楼的意思,缪缪几句,听者有意,自然就会胡思乱想更多。 本以为有了不少底气能和沈玉珠对着干,她也就没想着这么快就认输了。于是梨花带泪的轻轻抽噎着,当着卲璋的面,心伤至极的对紫嫣道:“阿姐怎可这般说我呢,二郎是客,既然阿姐不肯出来,我这个阿妹,自然要替阿姐分担做主,招待卲二郎啊。” 她梨花带泪的模样,简直叫卲璋心中刺痛,面上神情也就更加难看。 紫嫣心中不屑沈云楼的作为,却终究是不能与他二人对着干的,毕竟身份不一样,紫嫣虽不喜欢他们二人,但还是有自知之明,谨遵沈玉珠的吩咐,将话传达到了,就想退下。 “楼娘子还是快些回院子吧,卲二郎既然已将楼娘子送至府了,还请回吧。大娘子说了,若是卲二郎还想要上门做客,还是请等女君郎君哪怕是大郎都在的时候过来吧。”紫嫣放柔了声音,低下头,不看他们瞪视自己的表情。 这待客厅里下人都守着,众目睽睽之下,沈云楼和卲璋也不好做的太过。卲璋也是颇看重自己颜面的,沈玉珠都借着下人都口,将话都说了出来,哪怕下人都低眉顺眼的样子,可都把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卲璋想要再说什么,在这静默的厅里,确实住嘴了。 今日沈玉珠不出来,无法为阿楼置气,再待下去怕是不妥。这样想着,卲璋也就对沈云楼柔情细语道:“阿楼,今日你也累了,还是先休息去吧。明日待我有了空闲,再差人邀请你出府游玩吧?” 沈云楼心里不甘,想叫卲璋留下来,逼着沈玉珠出来,可抬眼瞧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显然已经有了决定,她心下微微一抖,一时抓不住卲璋的心理了。 “二郎……” 卲璋被她柔柔一叫唤,心底也软了,想要伸手向以往一样抚摸她的手背,想到周围都是沈府的下人,自己还未有正妻,这样颇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心痒难耐,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摸她的手安慰。 “阿楼,就这样说好了,我看你脸上疲倦,还是回去歇息歇息。” 这就是做下决定,不肯答应了。沈云楼脸色一白,楚楚可怜的点点头,又极力善解人意道:“好吧,二郎,千万记得找我。”她轻轻一语,这样亲密又暧昧的话不想叫旁人听了去。 卲璋听的心里一热,全身都有股热流,只是既然二人说好了分开,他也不能做出出阁的动作,在离开沈府的时候,脑海中还存留着沈云楼娇俏妩媚的身影,这女郎已经越发姿容出色了,身段又好,丰胸细腰,自己还搂过一小回呢。 带着旖念,卲璋回头看了看沈府,踏上牛车后心中谋算着,自己何时才能娶得这叫他魂牵梦萦的女郎。 只是……嫁娶自古都是按长幼顺序来的,沈大娘子不出嫁,就轮不到阿楼啊。影藏在牛车中的儿郎神情一时难以辨认,似是极力思索着某件让他觉得困难的事。 厅里人不在了,紫嫣放松下来,回到大院子给沈玉珠复命。 “奴瞧着卲二郎对楼娘子护的可紧呢,方才离去时,还很是担忧的对楼娘子轻声细语关照了几句。” 沈玉珠休息好了,对紫嫣话里卲璋和沈云楼的互动也不甚在意。她早已明白了,卲璋就是痴迷沈云楼,不管是好是坏,就是痴迷,只要沈云楼说一声不好,卲璋就会急不可待的要替她张罗好所有。 只是卲璋如今唯一的不足就是他背后的家族不会允许他的正妻是一位庶出的女郎的。 如此一来,难免会为他二人这情路上添加不少的磨难吧?沈玉珠若有所思,眼眸微眯,然后问道:“她回院子后做了什么?” “召见了一个叫双柔的丫鬟呢,奴已打听清楚了,那个叫双柔的,是从乡下庄子里过来的。也是庄子里的家生子呢,这次丫鬟里被楼娘子挑中了,经常为楼娘子和楼娘子以前的先生传信呢。”紫嫣细细说道。 乡下庄子不轻易提起它的名字,是因为那庄子隔的京都极远,却是沈云楼的生母,杨氏待的地方。而今已过了两三年了,多年不见杨氏,沈云楼自己怕是都忘记她这个生母是何模样了。 之前一直暗中观察着沈云楼的亲生舅舅,杨氏的弟弟,也就从中得了不少让她觉得恍如隔世的消息。也叫她懂了为何上辈子,七皇子、沈云楼会轻易害了沈府,这几人背地里是有联系的,一直瞒的死紧,若不是她派人一直盯着,还发现不了一丝端倪。 杨氏活了这么久,身子弱了,却没病死,想是撑着一口气,想要回到沈府来的。 就像她的亲生弟弟,实名杨云涌,化名季咏的中年人士,若是没有仔细翻找他们二人这条线,任谁都不知道背地里是这种关系。不过,近年因为沈云楼的关系,季咏也就做了三皇子门下的幕僚,同七皇子再无联系,反而最近他们自己斗的死去活来的,叫沈云楼也被七皇子记恨上了。 “叫抱琴好好同双柔相处,别打草惊蛇了。如今她身边心腹不多,就叫双柔成为其中之一吧,可不能毁了。”沈玉珠淡淡吩咐道。 近些年,沈云楼的做派颇不得下人的心,暗中又有抱琴、笑春的干扰,多是明面上对她忠心耿耿的,暗地里却是恨不得都算计她的心思。这样的结果也叫沈玉珠满意了不少。 要斩草,就得除根。可除根的地方,是一片一片生长的。不将全部除去,岂不是浪费了她多年的心神? 她思绪一转,又想到乡下庄子里杨氏的事情。 这女人心思极为阴险,又会故作姿态,说的话能迷惑人心,她是不大理解为何阿娘不早早除去她的。难不成是在担心阿爹?不,不会,阿爹也是恨着杨清舒的,又怎会在意她活着,还是没有活着呢。 沈玉珠不大愿意让杨清舒活着,她能让沈云楼多活几年,是因为一切皆因沈云楼起的,她在那么上辈子出现过的人,事,都会来的。只有来了,她才好一一解决了。若是她早早死了,自己要报仇的人却不出现,这怎生是好。自然只叫她多活几年罢了。 而今三皇子和七皇子斗的颇热闹,顺藤摸瓜也能进揪出不少人来。 没想到杨氏贼心不改,这么多年了,依旧惦记着沈府女君的位置呢。居然还联系上了沈云楼,连乡下庄子里的家生子双柔都送到京都里做丫鬟来了,被沈云楼挑上的举动,在她来想,也是一种计划中的事了。 只是杨清舒这人是忌讳,沈玉珠不敢将她放出来,现在他们都联系上了,也就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 那乡下庄子隔的这般远,自己是不会去的,于是伸手招来侍书,让她附耳过来,轻声吩咐着:“且叫人这样……” 听完后,侍书面容凝重的退开,郑重的点点头:“奴这就下去好好着人去办妥当了。” 沈玉珠见她这副样子,微微恍然,仿佛又看见了上辈子那个对她忠心耿耿,到死都为她谋划的丫鬟。不禁流露出真切的微笑:“侍书,等这些事一切都妥当了,我就为你安排一个好人家,定叫你这一生都极好极好的。” 从未见过沈玉珠这样的侍书愣了不少,受宠若惊道:“不、不……我,奴不要嫁人……”她以为沈玉珠是要赶她走,一时担心害怕更多的是伤心的看着她。 “你莫哭,莫急。”沈玉珠安慰道,见她心神慢慢稳定下来后,才说:“嫁人不好么,嫁人了你还是在我身边服侍着,就同阿娘身边的鞠容一样。” 侍书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这意思,只是她如今还没有想着嫁人,对于沈玉珠说的话也不大想要去考虑,只得胡乱应下:“先等等吧,等日后再看。” 沈玉珠知道她是慌神了,也就不逼她,再同她细声细语了几句,就叫她去做自己吩咐的事了,自己则继续看书,只等后面几日等待好消息了。 天气很冷,雪停了以后,还有瑟瑟寒风在吹,叫人加了一件衣服,又忍不住多添一件在身上。 这日沈云楼极为高兴的接了一位同她关系甚好的女郎叫人送过来的宴会帖子,正看着是个风雅的以雪煮茶的宴会,上面还说了不仅有女郎,还有儿郎会在宴会上出现,沈云楼就想着三皇子会去,卲璋也会去了。 她被这两位俊美的儿郎追逐,讨好,爱慕的这些日子里,已经非常享受三人之间这种关系了,哪怕三皇子已经娶妻了,儿女有了好几双也不在乎了。她只记得那种被追求的感受,享受着三皇子带给她的权利的底气,享受着卲璋对她柔情蜜意的照顾,似是深深沉醉进去了。 “楼娘子,今日穿甚么样式的衣裳啊?”双柔踏着特意学习了抱琴走路柔美的步态进来,细声细气的问着,经过在沈府日子的打磨,和京都风气的洗礼,见多了世家中丫鬟貌美不凡气质上乘的洗礼,双柔自认为自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面容微黑,寒酸小气的乡下丫头了。 沈云楼合上带有香气的宴会帖子,唇角扬起一抹骄矜的笑,眼中有妩媚的光华流转,她一直有意让自己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勾人,叫走进来的双柔一双眼目紧紧放在她身上,就怕自己记不住,回了自己的屋里以后学不会她的曼妙。 “要白色的,少一些图案,今日是以雪煮茶的宴会,就附庸风雅一番吧。对了,将我今年缝制的新一件狐狸毛披肩拿出来,不,还是算了,太华贵会叫人看出来的,还是往清丽脱俗这方打扮吧。”沈云楼对双柔细细吩咐着,坐在镜子前,对着她自己的所有饰品左挑右挑起来。 双柔心里早就羡慕的不得了了,只是现下要为沈云楼装扮,只有收敛了她心里那些见不得人更不能叫她如今服侍的主人知晓的心思,细心的为她梳妆起来。 这时候,外面沾了不少寒意的抱琴匆匆进来,她看见近日在沈云楼面前越来越得宠的丫鬟后,眼中目光变了变,又马上恢复过来。她手中还拿着一封信,走到沈云楼面前:“楼娘子,季先生来信了。” 沈云楼早已注意到抱琴手里拿着的东西,她以为又是从乡下庄子里传来的一些有关于她那个便宜娘杨氏的消息和传话,也就叫停了双柔为她梳妆的动作。 “拿过来。”沈云楼道。 接过了抱琴递过来的信,沈云楼小心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信封是否有被人拆开的痕迹,看了片刻确认只有她自己才是唯一一个打开的人后,才放下心来。撕开一个缺口,将信拿出来,轻轻抖开。 转一个身,背对着双柔和抱琴,沈云楼仔细看着她手里的信。只是下一刻,脸色突变,她猛地站起身,叫身后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只见她脸色苍白,像失了血色一样难看,只听她口中不停喃喃着:“怎么会……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 沈云楼不可置信的想着,隔得京都天远地远的乡下庄子,怎会无端起火,死伤一片呢! 还偏偏这么凑巧,就在他们决定安排这具身体的亲身生母杨氏不日返回京都,卷土重来的时候呢?! 这场到底是意外,还是不是意外的意外,彻底打乱了沈云楼暗地里的一些计划,无怪乎她会突然花容失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53章 信里已说明了大火发生的时间,还有清理出来的尸体,辨认了一下,其中就有这具身体的原身母亲杨清舒在内。 沈云楼心思复杂,翻来覆去的想着,她拿着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叫一直留意她情况的抱琴和双柔都惊讶不已。 抱琴见她神色非常不好看,捏着信的手用力攥紧,这样愤怒的神情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这次却愤怒而失望的,抱琴收敛惊讶的目光,她也不敢出声安慰,一般这时候若是说的话不好听了,少不得会让楼娘子扇一两个耳刮子。 她眼神微微一动,瞥见另一人后,轻轻地退后半步。也就在这时候,想冲在抱琴前面以表忠心的双柔走出来,扶着沈云楼担忧的安慰道:“楼娘子,先坐下可别伤者身子了,好叫奴好一番心疼呢。” 沈云楼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死盯着信纸,好像要将它看出个窟窿般,最好是能将信里内容变化过来就好。 见楼娘子不理会自己,双柔略略尴尬,她特意抢在抱琴前面,就想让楼娘子看见自己忠心耿耿,比抱琴更忧心她的姿态,定叫她更看重自己,也好把自己的位置提的比抱琴高。她可就见不得抱琴一副娇弱的样子,嘴笨又不爱说道,也没有甚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怎地楼娘子就甚是宠爱她比较多呢。 不甘于比抱琴身份低,不得主人看重的双柔并不气馁,她稍稍瞥一眼抱琴,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不顺眼的白了她一眼,继而又扬起一丝谄媚的笑,对面前的人表示着自己的担忧和关心。 “楼娘子,可莫下奴啊,这可叫奴好生忧心呐,还是先坐下平复一会子心情吧。娘子这副被气着的样子,若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怪奴们照顾不周啊,便是奴那在乡下庄子的老娘知晓了,也定会好生怪罪奴,心疼娘子的。” 双柔并不知道沈云楼拿的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她不识字,又是个丫鬟,只知道伺候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大一通担忧关心的话。 身后,慢慢抬起头的抱琴看着她冷冷一笑,遂又低下去了。 等着吧,这么爱做忠仆,待会就看看楼娘子如何宠爱宠爱你好了!不知大祸临头的双柔一边安慰,一边想着自己对楼娘子这么好,她定会觉得自己比抱琴好的。 突然,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似是想起什么的沈云楼一手死命的摇晃她,花容月貌都变得狰狞了,尖声质问道:“你还有脸说,你老娘?那你告诉我,为何你老娘在,我阿娘还会出事情了?!不是说你老娘会好好照顾她的么,怎么不过短短几日就变成这样了,嗯?!” 双柔惊恐的瞪大双眸,被指甲长的手掐着脖子,还被划伤了表皮,疼的厉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提几句自己老娘,会让楼娘出现这样的反应。她也不过是想多提几句,好让楼娘子知晓她和她老娘会是她以后值得依仗的下人,怎么就叫楼娘子这么大的反应呢? “咳……咳咳,楼楼娘子……” 沈云楼看她面目可憎的模样,心里的火更是膨胀的厉害:“给我说清楚,为何你老娘没被烧死,我阿娘就死了个彻底?!” “不……奴,奴也不知道啊……楼娘子饶了奴吧……饶了……”双柔只觉得自己要被她掐死了,呼吸都快没有了。 也就在此时,见时机正好的抱琴才两三步上前来,拉着沈云楼的袖子劝道:“楼娘子还是先放过双柔吧,杨姨娘若真出了事,郎君和女君也定会有所安排的,还请娘子先息怒,免得急火攻心就不好了。” 抱琴的话提醒了沈云楼,她稍稍松开手,被掐的痛苦的双柔满脸惧怕的马上退开,眼泪都流了出来,软着腿在一旁啜泣。 沈云楼哪里理会她,看也不看一眼,心中想着抱琴的话,她安静下来想着,若说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对杨清舒最在意了,那么这府里就只有沈意和钟氏他们二人了。也对,杨氏要是真死了,那他二人一定会有所安排,厚葬一番应当是不会少的。 眉头一挑,她又怀疑起杨氏的死,到底是不是沈意和钟氏做的了。可想到,若真要弄死杨氏,沈意和钟氏早在多年前就应该出手了,哪里还会要把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呢,岂不白白浪费了数十年了? 这样一想,沈云楼又觉得莫非真的如此巧合,是杨氏没有这个命,所以才会在她准备将她接回沈府的时候就死了。 不,想这么多也是于事无补。死了就死了,为今之计就是向沈意和钟氏讨个情,让他们好生厚葬原身的亲生母亲,最好是能给她一个名分,也算了了她毕生的心愿,也是还自己占了她女儿身体的情分了。 “呜呜呜……”地上,腿软了没有力气被吓着了的双柔还在低头哭泣,离得沈云楼远远的,就怕自己再被掐一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运气,不会就那么被掐死了。 有了安排的沈云楼冷眼扫过她的身影,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钟氏的院子方向走去。她一走,抱琴便马上跟了上去,甚至她扶了她一把,也没被沈云楼推开,最终留下双柔一人,可怜害怕极了。 方才,楼娘子对自己发火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双柔小声哭着,一边细细回想。 沈玉珠收到消息时,沈云楼已经在同钟氏打交道了。侍书询问她:“大娘子,可要过去拦住楼娘子?” 她轻一摇头:“有甚么好拦的,阿娘不会应她的,阿爹更不会同意的。她这样冲动就跑去找阿娘,也是暴露出自己的小心思了。” 侍书明白她的意思了:“那就在院子里呆着,哪也不去?” 沈玉珠点头,外面日光正好,她道:“先呆一会,待会再出去。我正好要同阿萱去谢五娘那里,她有了孕事,就想找人说一说话。至于沈云楼这里,就先等着看吧,只要阿爹阿娘不答应,她就会找她那个舅舅另想办法。” 说到底,沈云楼要是没有季咏给她出谋划策,也没有那么多手段出来,现下她那生母死啦,岂不令人大快人心啊,除掉一个祸害,就要继续除掉下一个祸害。沈玉珠眼眸幽深,似深潭里无波的水,叫人感到丝丝凉意。 只一瞬,又没了叫人发寒的目光,侍书得了个准话,便开始备好要去谢韵芝府上的礼物,还要给大娘子更衣等,准备全了才能出府去。 于是,整个午后,沈云楼都没从钟氏那里讨个好答案出来,而没有法子,也就如沈玉珠所料的那样,先让人对外面传了口信,再让人备了牛车,借说参加宴会的名义,去见了她那为她出谋划策,已是三皇子幕僚的舅舅。 而季咏也方从他一位妾室的房里出来,出来前还没妾室依依不舍的缠着,闹了许久才安抚了妾室。 见到季咏,沈云楼一脸心急,眼神却眼尖的发现他之前是做了什么的,衣襟微乱,神情不大自在,多少有些春情在脸上,她这舅舅也没有辜负他们家基因,虽然没有沈意那般好看,却也是中年的美大叔。 只是一想到她阿娘才死没几日,她这舅舅还有心思同女人纠缠,沈云楼就不大高兴了。只是到底还要依靠这舅舅,在不开心也得忍下来,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唤一声:“阿舅,你可来了。” 季咏出来前已有心腹给他递了话,知道沈云楼是过来干什么的,他也得了消息,见她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便道:“阿楼,你我都要节哀啊。” 沈云楼料想这个舅舅也应该早早就得了信的,可也见他并不是很伤心难过的样子,也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不大舒服,也不大想多说话了,便低下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季咏盯着她,看着她低下头,自然知道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心里冷笑,要想自己为那个女人哭上一哭,那是做梦!当初同这个外甥女说自己同杨清舒是亲生姐弟,不过是骗她的罢了……不,也不是骗,到底还是姐弟的,只是杨清舒是嫡姐,他则是庶出的而已! 可沈云楼不知道,自己如何说,她便如何想,杨清舒又是在乡下庄子里,都是靠着自己同沈云楼联系的,如此一来,又如何得知他颠倒是非了呢。 本想着借着沈云楼,自己能同沈意搭上关系,没想到外甥女在沈府没甚么地位,也不受郎君和女君的喜爱,叫季咏颇为失望。 只是后来发现,自己这个外甥女容貌倒是出众,叫卲家的儿郎和三皇子迷了心窍,季咏也就换了方向,不去想着同沈意同七皇子搭上关系了,三皇子母家势力大,皇子中有胜出的可能,小太子直接忽视了,季咏打着自己的算盘,接近了三皇子,谋划着他自己未来的滔天富贵之路。 搭上三皇子后,季咏又发现自己的筹码好像不够多,于是又将目光放在外甥女身上,既然三皇子喜爱她,卲家儿郎又着迷她,自己这个外甥女,又如何只有庶女的身份呢?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暗中安排着,将杨清舒从乡下庄子里送出来,隔了京都天远地远的庄子,只要做的妥当了,怎会叫沈意发现呢。 本想着让杨清舒重回沈府,闹它个天翻地覆的,最好能争上一争,哪怕气死了沈意的夫人,沈府的女君钟氏也好,只要能为沈云楼的身份增加分量,自己好让三皇子再将外甥女纳为侧妃,这样,自己就更能接近三皇子心腹的位置了。 可现下计划毁了一半,季咏心里也不大痛快。 “你今日过来,是要找阿舅商议何事啊?”他坐在椅子上,任茶雾扑在他脸上,等着沈云楼把事一一告诉他。 “我来之前,为了让我阿娘在沈家有个正当的身份下葬的事情,同女君吵了一架……”犹豫片刻,沈云楼还是说了出来。 季咏眉头一挑,眼神有些锐利:“嗯?正当的身份,女君不同意?” 沈云楼点头,颇为无奈又气愤的模样:“女君说我阿娘名不正言不顺,要下葬可以厚葬,名分什么的便不要妄想了,可叫我揪心!” 钟氏是个难缠的人物,季咏也是知道了,他在沈家以先生的身份待了几年,也没有在她手里讨到好的,又担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就对钟氏距而远之了。 想到此也不禁有些恼怒,季咏眯着眼睛,冷声问:“那么,你想要如何?” 沈云楼抬起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季咏的神色,轻声道:“阿舅可有何法子么?我,我想叫我阿娘有个正当身份,也不枉费她辛苦生下我,好教我尽一尽孝心。若是就这样厚葬了,我当真是不甘心啊。” “是吗?”沉吟半晌,季咏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道:“你当真这么想?可是想清楚了?” 沈云楼被他眼神盯得,心跳加快,也不知为何会紧张起来,心里也略略有一丝不安和惧怕。吞了吞津液,到底还是不甘心斗不过钟氏,沈云楼点头,坚定道:“是!我想清楚了,若我阿娘没有个正当名分,岂不是白生下我了?而我又要及笄了,以后嫁人,生母没有好身份,哪里还有人愿意娶我?” 这倒是实话,季咏心里也是明白的,他就想知道这个外甥女够不够心狠,够不够胆大了! “既然这样的话……”季咏眯着眼,整个人都透着股阴冷和算计,道:“那我们就好好计划计划,你阿娘不在了,要想要正当名分,就得上族谱了,可沈家的族谱不是那么好上的,且你爹……还不同意着呢。我看沈家的女君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一个人难免清冷了些,就叫你阿娘给她做伴,当个姐妹也好。” 沈云楼听的呼吸加重,心跳加快,她一口附和道:“正、正是如此,还有我那嫡姐……若能提了我的身份,认作嫡妹,可不更好了?” 季咏闻言,极其奸猾的笑了:“的确如此,便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六章之内就让沈云楼领生盒饭你们信不信…… 我的意思是……她的结局,不是就让她挂掉了   ☆、第54章 未完买 天气冷,谢韵芝叫人多放了几个火盆在屋里暖和着,她有了身孕,正是被夫家格外关照的时候,此时坐在椅子上正给自己未来的孩子缝制小衣裳,并不时的同苏蓉和沈玉珠、荀萱三人说话。 苏蓉的孩子被乳母带到隔壁的暖和屋子去玩耍了,交代了不许她出去玩闹而受凉才安心坐下。 “看你这模样,这胎定是怀的极好的,平日里也不如何孕吐吧?”苏蓉道。 谢韵芝欣然道:“还好呢,吐的也不多,也不怎么闹腾我。” 看她这样开心,三人都为她高兴,沈玉珠也道:“应是知晓阿娘辛苦呢,日后也是个听话知事理的,这样你的身子也舒服多了。” “阿珠说的对,我未来的小侄,就同我二郎兄一样好啦。”荀萱盯着谢韵芝的肚子,一脸憧憬,像是想要马上就见到肚里的小侄一样,叫沈玉珠她们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自然是同你二郎兄一样的,别老惦记着你二嫂的孩子了,想想你自己,到底何时成亲啊?”苏蓉打趣道,一边看向谢韵芝,料想她会知晓一些荀萱的婚事。 微微摇头,谢韵芝表示自己也不知晓,她也是好奇荀萱的婚事怎么安排的,可是连郎君都不知晓,两位家家也不会主动说出来,自己做儿媳的也不好过问。 荀萱笑嘻嘻的,别无羞涩道:“我的事还远着呢,先不急,就先抱我那未来的小侄,阿蓉,你怎地比我还忧心啊?” 苏蓉心里叹气,想着自家弟弟是无望了,看荀萱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是已经订了亲事,就是有意中人了,要不然,哪有到了年纪不急自己婚事的呢。心里想着,面上还是笑着同她继续打趣几句作罢。 沈玉珠对她的神情倒瞧了个分明,她坐在一旁淡笑不语,心里却想着回府后要不要告知阿弟一声,叫他着急着急。 荀萱对此她心里的想法一点也不知,她突然出声道:“年关一过,也不知战事如何了,出征的儿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话触动了在座女郎的心,谢韵芝只收到过一封谢琞瑱送来的信,还有回门时从谢堂燕和郭氏那里得来的消息外,就不知道更多了。 而沈玉珠则静静地不发一语,脑海中却浮现出几年前那个如玉少年的模样,也不知他在大漠过的如何,虽然信里告知一切安好,但还是会想很多。哪怕自己也知道了许多有关于他的事情,却还是会想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不同的消息。 “但愿一切如意,尽快回来吧。”最终,谢韵芝祈愿道。 黄昏时候,沈玉珠和苏蓉一起告别了荀萱和谢韵芝,从荀府坐牛车离开,中途又因为住宅不在一处,便要分头回去。 “阿珠,来日有空再聚。”苏蓉抱着孩子,同她告别。 沈玉珠给了孩子一点小礼物,点头:“阿蓉你也一路小心,快快回去吧。来日再聚。” 看着沈府的牛车渐渐驶离,苏蓉恍然想起,她还忘了问沈玉珠的亲事有没有定下来呢,这如何同家家们交代啊?咦,还是罢了,那小叔子也不是多出彩的人物,怕是文相不会轻易答应的,还是劝小叔子另寻他人吧。 这样想着,苏蓉也就不管了:“走,回府去。” 这几日飘雪,街上庶民很少出来,只有零星几个挑担子流动的卖货郎沿街叫卖,沈玉珠躺在柔软的兽皮垫上,温暖的玉石戴在身上,就同小小的暖炉一样,叫她感到温暖。玉石珍贵非常,何况又是冬暖夏凉的珍宝,手掌大小的一块揣在怀里,当真舒服至极。 侍书将看了看牛车内里,见没有缝隙不会有寒风吹进来,便安然坐在一旁。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沈玉珠从书中抬起头,见侍书惧怕寒冬的模样,便道:“瑞雪兆丰年,这个好兆头。” 古人自来对天地有敬畏之心,便是世家和宗族都很忌讳,重生了一次的沈玉珠也一样,只是看了一小会书后,她感觉到有些头疼,又想继续盯着时,却发现如何都看不进去了。不知为何心里这般浮躁,明明之前还好的。 “大娘子怎么了?”侍书关心问。 将书放在一旁,沈玉珠也没了兴致再看下去了,她摆手:“无事,就是看不进去书了,好像心里烦闷,眼皮也在跳了。” 这样一说,到叫侍书更加担心起来。她性格虽然稳重,却也是个多疑的性子,对于沈玉珠的话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多想。 现下大娘子看不进去书,有觉得烦闷,静不下心来,侍书便倒了杯茶给她,牛车驶的稳稳当当的,茶也不是热气腾腾的,是刚刚好能入喉的那种。 喝杯茶暖一暖胃,应当就不会有多少烦闷了吧。感受到暖流在胃中流淌,沈玉珠确实安定下来不少,她笑着道:“这是怎地一回事,真是奇怪了,莫非安静的地方看不进去书,待人多了起来,我才能好好看一看了?” 侍书知道她这是在打趣自己,也便符合道:“大娘子可观赏车外的雪景,说不定心情就好上许多了,不过看一会就好了,不然受了凉就得不偿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发作者专栏收藏好吗QUQ现在是裸奔状态好没安全感   ☆、第55章 接54章 沈玉珠听了她的话,动了点心思,掀开一点点幕布,嗅到外面新鲜冰凉的空气,脑子也清醒了舒服了不少。 大街上,虽然商铺皆有开门,但客人不多。牛车行驶过了一座拱桥,河道,在人影稀少的偏僻路上,突然一匹烈马闯了过来,牛车里的沈玉珠只看见一个黑色的飞影,下方就是河流,这样一个意外,叫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无礼!你们是什么人?!”车夫惊讶又愤怒的质问。 牛车晃动,摇摇欲坠。侍书心慌的扑到在一旁:“大娘子?”沈玉珠在剧烈的动荡中狠狠撞了一下头,有些疼有些晕,她被侍书焦急的声音唤醒,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集中精力。 外面车夫还在吵闹的声音一下没了,隐隐听见物体碰撞的声音,沈玉珠心知不好,想起桥还没过完,下面还有水流,若是牛车掉下去,她同侍书都会没命了。 “侍书,同我一起跳下去!” “大娘子?!可外面……!” 沈玉珠忍着头上的疼痛,支起身子,叫侍书扶着,二人一同从后方的车窗里跳下去,侍书不慎崴了脚,忍着疼没敢叫出声。 “你怎么样?”沈玉珠担忧的看着她。 侍书摇摇头,小声道:“无事,还是先离开吧大娘子。” 她二人小心翼翼的,可这桥上除了他们就别无他人,前方有侍从挡着,一时无法寻人,只能先离开这里,但没有遮挡身影的地方,小跑了十几步就叫人发现了。 “别让她们跑了!” 沈玉珠回头一看,却顿住不走了。侍书惊慌不已,见她突然站定住,而歹人又要过来,便挡在她身前,叫沈玉珠心中复杂无比。此刻情形,就如同上辈子一样,有人护在她面前,她眼中湿润,然后拉开侍书。 “大娘子?!!” “无妨。”沈玉珠回她一笑,在歹人快要冲过来时,一声响亮又刺耳的鞭策声如同打在人心上一般。 “阿姐!”沈玦怒气冲冲的策马过来,身后的侍从也飞快跟上,在他来了之后形式立马就变了。 侍书见到是沈玦来了,像虚脱了一样,一下坐到在地上,喘着气。她明白为何大娘子不走了,原来是看见了大郎过来了,真是万幸万幸啊。 沈玦下马疾步走到她们身边担忧道:“阿姐,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人这般胆大突袭你?” 若不是自己正好在这边办事,察觉不妥了过来,后果不堪设想。沈玦神情凝重,目光锐利的盯着被侍从制服了的歹人。 “我亦不知。”沈玉珠摇头,虽然有些猜测,但也不是很确定。 沈玦扬头,对泊松冷声吩咐:“先将他们带回去,给我好好查!” 过道上的牛车离掉入水流中还有一步之距,侍从们将它拉回来,过来时才发现车夫已经身亡了。 让人扶起侍书,坐回牛车里去,这回是沈玦亲自同沈玉珠一起回府里去。 此事简直荒唐,便是庶民都知道不可得罪贵人,为何还会有这样一出事情?沈玦骑在马上,一路思索,不管是谁还是有人指使,都得查出来让他沈玦了结了他! 回到沈府后,得知发生意外的钟氏和沈意非常生气。更是担忧的叫来医官给沈玉珠看看,可自己受伤,沈玉珠也就不想折腾,直接叫医官给侍书看看脚上的伤势。 “近日,你还是少出门为好,若是觉得烦闷,我便请你那几位交情好的女郎到府里来陪陪你好了。”钟氏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抚摸,她眼都不错的看着沈玉珠,就担心自己一没见着人,女儿就会出事了。 若不是大郎同女儿碰上了,后面的事当真想都不敢想。钟氏气的呼吸都重了,沈玉珠只好安慰她乖顺道:“阿娘,我没事,就在我那院子里呆着好了,只要不出府就没事了。” 话虽这样说,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沈玉珠也是惊魂不已。 只是现在还要等阿弟和阿爹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行,安慰好了阿娘,趁着她去厨房亲自给自己做吃食的时候,叫来了紫嫣和侍语二人问话。 “方才我回府后,楼娘子可有过来?” 刚得知大娘子在外面出了事的紫嫣和侍语都很担心,被叫来问话也就马上过来了,见沈玉珠这样问,紫嫣细细回想了一下,道:“楼娘子是没有来,也没有叫抱琴过来,到时她身边那个新晋的叫双柔的过来问候了一番。” 沈玉珠对双柔只有一个不大的印象,但这丫鬟行事和心思都挺像以前的笑春的。 “她问了什么,怎么说的?” 紫嫣察觉到不大对劲,就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她来问奴,大娘子你伤在何处,哪有不好的地方,还说楼娘子很是担忧您,若是能用得到她的,一定要过去传个话给她。” 这话虽然说的很好听,句句都显露这关怀的心,可哪里有人问话是这样问的呢?连一旁的侍语听了都皱眉。 虽然话是没有多少错的,可问伤在哪里,就同盼着人伤的有多重一样,且那后面那句客套话也不是真要她帮忙的意思,而是真出了什么事,也好叫她知晓知晓,能躲的就躲能防备的就防备,料想沈玉珠也不会真叫她帮忙的。 “行了,我知晓了。”沈玉珠想了想,还是吩咐了几句:“若这几日她那院子有什么人进出,都注意着。她若想出府,告诉门房一声,不准她出去。” 等紫嫣她们记下后,钟氏也从厨房回来了:“阿娘给你做了补汤,来,尝一尝正好暖胃。” 沈玉珠接过来,正要端碗自己喝,钟氏却先端在手上,拿了勺子:“阿娘喂你,你躺着。” “侍书呢?她衣服沾了雪水,可叫人给她换了?” 钟氏笑了笑:“她是个好的,已经叫人好好照顾她了,你放心,这丫鬟阿娘定叫医官给她医治好的。” 沈玉珠这才放心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点在合并起来。。。   ☆、第56章 天色暗了下来,在沈云楼的院子里,纱窗上人影摇晃。 “为何,就是这样也折腾不了她?”芊芊玉手上,拿着剪刀,说一句话就在布料上剪一个口子,叫服侍她的人害怕又为那些珍贵的料子可惜。 双柔屏息的看着她手里的剪刀,一动一个口,眼睛都恨不得粘在布料上面。当真是暴殄天物啊,也不知楼娘子发什么疯,如今有了一个一生气就喜欢剪布料的习惯。 有时候气急了,还会剪箱子里的衣物,从小在庄子里呆着的双柔恨不得跪在地上,叫楼娘子将这些都送给她,她则拿自己的衣服出来给楼娘子剪。 可最终,她也不敢开这个口。自从被沈云楼掐住脖子厉声质问过后,双柔总会对沈云楼有种莫名的惧意。 那是一种,不知道何事楼娘子会暴起伤人的恐惧。 “就受了点惊吗,她那丫鬟倒是个忠心的,崴了脚?怎么就不直接掉到河道里去淹死呢!”又一张好布料坏了。 “该死!该死!” 双柔心跳了跳,踌躇着不敢出声劝解她。楼娘子这是得了疯症吗,竟然会这样口无遮拦的就把这话说出来了,岂不是要告诉别人,这事就是她交代人做下的么。 突然她看见一个人影,便小心翼翼的从屋里悄悄退出来。 抱琴一抬首,就看见双柔向她走过来,挤眉弄眼的示意她先别进去,于是心下了然,里面那位主是在发火呢。 她淡漠的朝里面看了一眼,悄声问双柔:“怎么了?” 又朝前走了一步,觉得不会被里面的人听见她们说话了,双柔才回了抱琴的问话:“楼娘子生气呢,已叫我拿了好几匹上等衣料了,若是不拿给她,剪刀怕会要动在衣裳上面了。” 抱琴听了,心里冷笑,双柔也是在抱怨楼娘子,嘴上这样说,其实不过是在替楼娘子可惜这些衣物呢。 乡下庄子里出来了这么久,眼界还没长开呢! 虽然不屑双柔的表里不一但抱琴也没有与她不和的打算,笑了笑,道:“行了,等她消气了就好了,那些衣料不过缺了几个口子,用还是能用的,等楼娘子心情好了,你就向她讨来就好了。” 双柔确实眼皮子短了些,心里也是肖想着那些昂贵的料子的,她年纪轻也爱俏,心思更是繁多,此时剪抱琴给她出来个注意,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她知道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讨好的道:“哎,抱琴姐姐,还是你懂楼娘子的心思,能服侍楼娘子,我还要向你多学学呢。” “哪里,你已是一等丫鬟了,可见楼娘子也是极看重你的。”抱琴夸了回去,果然看见双柔喜笑颜开的模样。 当着是不经夸啊……这个样子,怕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抱琴淡淡想着,手里还端着沈云楼之前吩咐的要喝的牛乳。 “行了,你先歇歇,我将牛乳送进去,料想这时候楼娘子也不生气啦。” “好,若有事,可马上唤我过去。”双柔马上道,心里还是担心抱琴举动让沈云楼感觉贴心,而自己在楼娘子心中分量不够她的。 “好,定叫你过来。”抱琴笑容更甚,然后转身就换了一副柔柔静静,不喜笑言的模样走了进去。 双柔心思大,脑子却不怎么样,迟早得栽在自己手上。不管她如何在楼娘子面前同自己争势都没有关系,冲在最前头的,才是被整治的最快的,自己又何必同计较呢。 进了屋里,抱琴定睛一看,才发现情况比双柔说的更要严重。地上堆了少说有五六匹布料,普通人家能做两三年的衣裳呢,就这样被楼娘子不怜惜的剪坏了,当作发泄怒气的工具,着实奢侈呀! 她将牛乳放在一旁,走上前,在沈云楼坐的椅子后站住:“楼娘子,可别气恼,奴为您揉揉肩。”她这样好言好语,只得了沈云楼一个冷冷的眼神。 抱琴知道她这是答应了,便开始服侍她。 突然,沈云楼语气冰凉的开口:“你说,为何沈玉珠总要活的比我好?”这命也是,怎么比都比不过她,哪怕她同三皇子有了牵扯,还只是让京都圈中的贵女眼神睥睨的看自己,面上虽客客气气的,心里如何想她的就不知道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叫她身后的抱琴惊出一身冷汗,克制着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她手微微顿了下,又恢复了常速为沈云楼按摩。 “这叫什么话,您的命比奴们已好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再说,府里虽然有大娘子在,可也得看嫁人以后啊。”抱琴细细琢磨好心里的话,才不轻不缓的说出来。 沈云楼神情复杂的盯着地面,耳中还是将抱琴的话听了进去了,就像醐醍灌顶一样,让她眼睛一霎就变亮了。 没想到一个丫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放在她那个时代,也就是谈恋爱谈的好,不如嫁得好。沈玉珠是沈府的嫡女,这变不了了,要把她毁了,也毁不掉,虽然今日这样一出是她背着她阿舅出的手,没有等着阿舅安排,不过她也不后悔了。 只等阿舅日后会作如何打算,未来的日子应当也不远了。这话倒是说在了她心上,在府里的身份如何如何的好,不如看以后嫁了个什么样的。 沈云楼眼神一变,开始将心思挪到了三皇子和卲璋身上了。 第一个身份好,地位高,又有皇位的继承权。第二个家世财富上等,身份却不是一等的,家中无女眷,没有亲事,也是个合适人选。 再重来看一遍三皇子,除了前三项是他的优势,可还有一项是他的劣势,那就是他正妻、侧妃都有了,若自己嫁过去,也不过是多了一位侧妃罢了。 她一声不吭的思索,而她身后的抱琴也是一脸深意,话是说出来了,楼娘子是听进了心里,还是没有听进心里,都要看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于是,这个庶女的院子,灯火一夜没有熄灭。 “腿已经好了,骨头没折断,如今已能好好行走了。”侍书看着自己的腿轻声道。 医官来的及时有用了极好的药,她也修养了不少时日也就主动要请着过来侍候沈玉珠。 “伤势养好了就行,这样我也才放心看着你在我身边。” 本是让侍书继续修养的,这两三日是侍语亲力亲为的在自己身前身后服侍着。沈玉珠才起身不多久,就见侍书过来要呆在自己身边,着实为她担心。 侍书笑着摇头:“已经好啦大娘子,这几日虽然养着伤,可实在是叫我闲的发慌。” 不过侍书在她身边呆习惯了,一时换了侍语,总有一两点不如侍书清楚她的习惯,沈玉珠也就答应了,只是同她说好了,若有哪里不适,就得叫医官前来好生看着。 因为这几日都呆在府里,沈玉珠也没有出去,有什么事都是叫了人进府里来办的,因为进来的人多了,也就加大了对府里面貌陌生的人的看管和注意。 有关于自己被歹人袭击的事情,也有了一些线索。但沈玉珠很敏锐的察觉到,本要就要水落石出的地方,居然会有人帮忙扫清一些证据,也让这件事扑溯迷离起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是有人指使的。 为何这么做,定然是恨极了自己的。而同自己有仇的,细细想来,这些年能同自己不和的除了脾气越发不好的谨福和沈云楼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谨福因为嫁了人,平时遇见了也不过是嘴上过过嘴瘾而已,对自己还是有顾忌的。 那么剩下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了。 可是这么久以来,沈云楼居然这时候出手,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的呢,想必也同她那舅舅脱不了干系。 哦,对了……她差点忘了一点,杨氏死了。 这样一来,若是沈云楼的手笔,那也就不叫人感到稀奇了。将思路细细梳理了以后,沈玉珠做好了整治她的打算,且看她还要出什么手段,一次将她拎出来好了,她已同族里的长老联系过了,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寡母姥姥,身份地位都不输给那些同辈分的爷爷。 且那位姥姥早年丧子,后有妾室欺辱,庶子也敢对她无礼,叫她发了一场火,树立威势,也整治了她自己的郎君,才在族里有了大名声。后来又对家族做了几件有益的事情,也就没有长老追究她当年对待自己郎君、妾室、庶子的事情了。 但凡自己送去信件,稍稍提一提自己家中庶妹的事情,一旦证据确凿,有了把柄,族中长老中这位姥姥第一个就会出来,她平生最恨的就是庶出身份的,如此一来,沈云楼也就算是去了半条活路了。 而沈玉珠的目的也就是叫这次的长老,给沈云楼除名!将记载族谱上的她的名字划去剔除,这样一来,沈云楼也就是连庶女的身份都没有了。 到那时,就真真是云泥之别。 而这天晴空碧玺,也叫沈玉珠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把柄来的如此之快,剧烈,叫她震惊和震怒!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还是决定不合并了QuQ 感冒了难受 正在把沈云楼往领盒饭的路上赶……后面还有更大胆的呢~   ☆、第57章 这世上有一种病,可以令世人十分压抑,封闭自己,却又无法克制,甚至继续纵容下去。 医学上有的一种称呼就是精神病。 有这种病的人自己不知道,而现在有这种情况的人恰恰就出现在沈云楼身上。 她的心灵脆弱不堪,虽然自己不知道,但周围的一切实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刺激,是无形的无觉的,她也一无所知,也就让病根越扩越大。 换了一个陌生的朝代,同嫡姐相攀比,费尽心机,用尽手段,没有过强的心里建设,使得她渐渐有了这样的迹象,而后的日子里,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甚至已经放弃了繁杂的手段去谋略她想要的,而是非常简单的心里,要与不要,得与不得,如果争取不到了,那就毁了。 这种迹象在今日越发严重。封闭的屋子里,黑暗让人窒息,她座前就跪着双柔和抱琴二人,一颗两颗豆大似的汗珠就顺着她们的额头流下,身上的衣服也被浸湿了。 房里呼吸粗重,一旁是双柔忍不住吞咽了几下津液,在静默中很是清晰,可抱琴知道,这不是渴望的心情,而是由紧张和恐惧引发的。 “阿舅叫我委曲求全,再等一个月后,太久了,我等不了啦。”今日的沈云楼妆容娇艳,好似要随时出门参加宴会一般,而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大正常的光。 越发娇柔的声音在房里响起:“你们可知,我呀,好久前就做了一个梦,一个好梦。” 梦里,她光芒四射,受敬爱慕,才华横溢,风雅无双。 沈玉珠算什么? 沈府算什么?沈意、钟氏、沈玦……他们通通都被自己玩死了,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啊。 可惜,梦是短暂的。不过一夜,睁开眼处境又是原本的模样。 当真叫她……叫她好不甘心!而后,日复一日,她终于太过于执着那一场梦,才会到今日叫来她身边自认为最忠心可靠能干的两个丫鬟。 “我只有你们二人啦,我最信任你们,乖,可不要辜负了我啊。”她轻抚着桌上好几匹已经破破烂烂的布料,柔声细语的说着,叫偷偷抬眼的双柔吓坏了。 “听话,我叫你们怎么做的,便就怎么做。等事成以后,我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双柔,你不想有绫罗绸缎吗,有大院子住,有丫鬟服侍着,还有你老爹老娘,想想你日后的荣华富贵的生活吧……” “抱琴,我知道你想嫁人……不过没事,我早已给你选了门好亲事,只要我一出嫁,你就能成为新妇了,那个少年是我阿舅下属的儿郎,姓莫,你还记得吗?” 荣华富贵……未来的生活……双柔心中渐渐点燃了火把,仿佛已经投入到那编织出的荣华富贵里的瑰丽生活去了。 沈云楼的声音还在继续,她今日格外的温柔,无论说什么都是柔情似水的模样。 而只有抱琴保持着清醒,她听了沈云楼的话只觉得恶心。姓莫的那个少年比她要小上四岁,且他阿爹就是楼娘子阿舅身边跑腿的,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被选作做一些腌臜事情罢了,可想此人会养出什么样的儿郎了,偏楼娘子还会以为自己是双柔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女郎一样好骗…… 什么好婚事,就是嘴皮子一碰,一句话罢了,无论自己日后到底过的是好是坏,哪里会与她有关系呢? 况且……自己心爱的情郎已经在家乡等着自己了。 于是等沈云楼目光幽深的盯着她们的头顶看了半晌,幽幽问道:“想好了吗,事成以后,我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 双柔虽然微微抗拒楼娘子叫她做的事,可还是抵挡不住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和期盼,她偷偷看了抱琴一眼,然后一狠心一咬牙,呼吸加重,捏紧自己的手猛地点头。 “那,抱琴你呢?”沈云楼目光一转,定在抱琴身上,双柔也复杂的看着她,半担心半期待的想着。 担心是怕抱琴不答应,到时候会坏了自己和楼娘子的事,嘴一张若是说了出去,到底会害死她的。 期待的则是自己将要做下的罪孽有人分担,她就不会是独独一个罪人了。 在两双眼睛的盯视下,抱琴才艰难的点下头,一时,叫沈云楼笑容更加娇艳貌美,眼中存留着不正常的兴奋光彩:“这就对了!真是乖孩子,那么快去吧,我要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屋子门终于开了,抱琴和双柔走出来,已经同在屋里的时候是两个模样了,二人气定神闲的朝院子门口走出,然后……背道而驰。 白雪在枝叶上簌簌落下,梨花一支压着一支,叫人分不清到底雪裹了花苞还是花苞包容了雪。哪怕外面凉,钟氏和沈意的院子都开了一扇窗,屋里自然有暖炉烧着,钟氏年纪大了,也不大爱出去走动,就想呆在屋里,开着窗户,看看外面的雪景,正巧院子的后面就栽了三五颗梨树。 “今儿的景致到比昨日好看些了。”钟氏懒洋洋地道。 鞠容看了眼外面的雪压梨花的景致,在一旁道:“瞧您说的,在奴们眼中就和昨日的一样,只有像您,才会觉得今日这景致呀,更加入眼呢。” 钟氏听了,不由得眯起眼嘴角带笑了。昨日的梨花还没开,哪里有今日已经绽放了的花朵好看呢。不过,她也没有跟鞠容说的打算了,左右不过一句闲话罢了。 “人老了,近来总觉得疲累,比春困还要爱入眠呢。”钟氏动一动脚,她就躺在铺了好几层皮毛和被褥的榻上,前方就是火炉,脚下还有玉石暖着脚,却觉得近来的身子越来越不得劲了。 鞠容闻言不由皱眉,她也有些疑惑呢。女君明明看着气色是好的,可这些日子就是喜爱睡觉,往年的冬日,这个时候都在做事呢。说来,不过半月,女君就瘦了好多啊,可她们瞧着,气色是没有差多少,反而更为红润,就是精气神儿不足,这也就是没有来唤医官过来看看的原因。 可这次,怎么都不大好了啊。瞧,不过说了几句话,榻上的人又有了合眼的架势了。 “女君,还是先用些吃食吧。” 早上的吃食不过吃了往日的一半就撤了,现下要哺食的人却在昏昏欲睡了。 “不吃,撤了吧。”喃喃着,钟氏感觉头越来越沉,似要堕入无边的黑色泥沼中去。她想要休息……所以,鞠容说要哺食,还是算了吧。 正想将钟氏扶起来的鞠容顿住了她伸出去的手,早上只用了几口,午时难道也不用食了吗?她讶异的看着榻上的人半晌,眉头不曾舒展,犹豫片刻,再为钟氏细细盖好被褥,查看一番哪里有漏风的地方。 等觉得女君不会着凉后,鞠容才缓缓起身,然后轻声示意下人把食物端下去,她则亲自去找医官过来,路上碰见自家女儿紫嫣,便把她叫了过来。 “阿娘,何事呀?” “我问你,近来,大娘子可有时常躺在榻上昏睡?比起春困的时节,还要喜欢呆在榻上,又或者,有时候说不过几句话,就想要闭眼休息了?” 紫嫣见她阿娘神情严肃,登时不敢露出小女郎姿态,如实回答:“有呢,难道不是冬日太过寒冷,都爱呆在榻上,才暖和着么?” 鞠容心细如发,听紫嫣这样一说,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只是,在此之前还是找医官来看看才行,女君和大娘子都这样了,也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 “阿娘?”紫嫣没得到回答,便觉得奇怪。 然后鞠容对她道:“无事了。回去伺候大娘子吧,阿娘先去趟医馆,女君这几日胃口不好,瘦了,得想法子为她补一补。” 紫嫣得了话,也不再生疑惑,就看着她阿娘似脚步生风般往外边走去了。 等她回了嫡女院子后,便将这一出话给刚刚睡了清醒的沈玉珠听。 “奴想着,定是这气候太冷了,且一直以来,您们都是惧寒的,自然是嗜睡了。” “后来阿娘还说,女君最近吃的甚少,胃口不好,也爱睡觉呢,不知不觉就瘦了,今日的午食都没用呢。” 紫嫣为她拿来狐狸皮裘,一边道。 让精神正好的沈玉珠,将她的话听了个十分在心里。 “胃口不好,还瘦了?可我昨日从阿娘那处回来,却见她气色红润着,怎会身体不适呢?”她从榻上起来,穿好了暖暖的靴子,走到外室的门口。 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外面屋檐上被白雪覆盖的瓦片,有些在冬日有着极强生命力的绿色植物攀爬在上面,她任寒风吹在身上,有狐裘挡着,她感受不到多少寒意。 于是,她从里面弹出一只手来,露在外面,寒风刺骨,一下就将她白玉般的皮肤吹的通红通红了。 虽然她和阿娘惧寒,可也不是一到冬日就沉睡不醒的人,又怎会因为寒冬,就将光阴全留在榻上呢。她细眉微动,察觉了一丝不妥。   ☆、第58章 雪稍稍停了一会,沈玉珠便同侍书说:“我要去看看阿娘,拿件披风过来便成。”于是,带着几个丫鬟出了院子。 小径旁的花树绿草都覆盖着薄薄的学层,下人正埋头清理着,沈玉珠一行人走过去,就会给她行礼然后靠在一旁,等她们走过了,才会抬起头继续扫雪。 沈府不薄待下人,便是冬天,也有足够保暖的衣物给他们穿着。且因为冷,该做的事一点也不比以往少,吃的也多,厨房的管事也不会克扣食物。若是有管事胆敢随便克扣下人的东西,就有上面的管事管着。 前面青石路上走来一个人影,近了之后沈玉珠才发现是谁。而紫嫣也在她后面提醒道:“楼娘子身边伺候的丫鬟。”这样一说,她也就更知道是谁了。 这丫鬟也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她。 大冷天的,就这样走过来,之前还下着雪呢,就这么穿着比秋日稍厚衣裳,还能看出她纤细的身段,头上的发饰也多,颜色也鲜亮,若不是这雪景,还以为她身在春季呢。只是她步履匆匆的,倒像是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就在她们与那个丫鬟越来越近,只隔五步距离时,那稍稍低着头的丫鬟霎时抬起头来,发现她们就在前面,接着,脸色一白,嘴唇颤了颤,然后咽了一口津液,站定了才稳着呼吸朝她行礼,问安。 “奴双柔,见过大娘子。” 沈玉珠看她一副紧张不安的表情,心里微晒,怎么如今,连沈云楼身边的丫鬟都这么怕自己了,莫非自己真是恶主,见着了就要腿软了? 她微微眯眼,盯着她然后轻轻额首:“嗯。” 双柔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碰上这位与自家主人不和的沈府之一的嫡主子。 她吓得背后冷汗都出来了,又因为接二连三的做了亏心事,没有遇着这位主还好,遇上了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紧张不安了。且她也不是天生的坏胚子,做这些腌臜事也没有得心应手,不过是因为妄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才这么冒险做下谋害主母的事情,现在碰见了女君所出的女郎,自然唇色微微发白,眼神飘忽不定了。 因楼娘子给她的药,药份稀少,也不强劲,只能一日放一日。若是一次便要了女君的性命,岂不是要沈府大乱了?双柔也不是个蠢的,这些计较她还是明白的。 连接三四日,已经初见成效了,她已打听过了,近侍她不敢找,只能找平日离得远的,却又能知道消息的丫鬟。据说,女君自下药的那几日起,身子就已经不大爽利了。她不大放心,以为是假的,也就借着楼娘子探望女君的名义,送东西过去过,虽没有正面见着人,但隔得一个外室,她还是透过屏风的缝隙瞧见了的。 在那里待不过片刻,到了女君用食的时候,就听见女君说不愿意吃了,无论如何叫人撤下去,双柔心中欢喜,总认为只要女君也爱着不爱那了以后,说不得病情就会越发严重,从而让她荣华富贵的美梦更加清晰香甜。 而现在显然是她运气不够好,叫她遇上这难得一遇的嫡主子,若不是她赶紧低下头,死死盯着地上,咬着唇叫自己不要紧张好受点,下一刻怕是要哆嗦了。 做了亏心事,自然于心不安。 沈玉珠见面前这个冬日也爱俏的丫鬟见着她,就如同耗子见着猫了一样,之前眼神飘忽不敢看自己,现在又乖觉的低着头,难得不同她计较,也就随意问了一句:“冬日不在阿楼身边侍候着,怎地随意乱跑?” 也就随意一问,不过顺口而已,偏这丫鬟好像惧她惧的不行一样,也不知到底是怕自己,还是因为衣裳穿的少,冷的,居然轻轻抖了几下。 “奴,奴……奴丢了一个随身物事,过,过来寻寻。”双柔结结巴巴道,又咳了几声,这下倒真是因为冷的。 沈玉珠见她这幅模样,又不安的揉搓着手指,也就不再为难她,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行了,寻你的去吧。” 双柔真的要被吓死了,现在一听这话,就跟得了天大的荣幸似的,连连点头,感激道:“是是是,谢大娘子,奴先走了。” 看着她离开,紫嫣瞪大眼睛疑惑道:“怎地这般胆子小啊?” 侍书推一推她,示意她走:“你理她作甚呢,咱们走了。” 此事,沈玉珠也没有都想,纯当她路过此处,一行人继续往前。 等到了她阿娘的院子后,沈玉珠没看见鞠容的身影,她阿娘就躺在榻上,有柔软暖和的被褥盖着,正昏昏欲睡着。看着面上颇为红润,眉目也舒展着,没有哪里不好,不过有下人过来轻声告诉她,钟氏不肯用午食。 这叫沈玉珠听了眉头便皱了起来,怎会这样,即便是表面上看着气色很好,可内里若不经常用食,用五谷之道蕴养身体,日后哪里还有精气神气呢。 “为何这几日了,也不见传消息过来?” 丫鬟神情一瑟,讷讷道:“女君不让奴告知郎君,大娘子您们。只是到今日,鞠容姑姑去请了医官,便叫奴传消息过去。” 沈玉珠也知晓一个小丫鬟是没什么胆量的,也就不去计较她的过失,只是眉眼中透着凉薄:“若有下次,尔等也就不必在此侍候了。”她语气平淡,话语也叫人心惊,这话显然也是说给室内所在的丫鬟听的,但凡在的都知道大娘子这是发火了,这警示也叫她们不敢懈怠,只有铭记在心的好。 于是,未免打扰到女君,只能齐齐点头,神情谨慎,不敢不听从。若是女君出了事,那也少不得她们受罚,不若听了大娘子的话,一有不妥便告知大娘子或者郎君、大郎的好,还能免去祸事。 沈玉珠在训完丫鬟后,坐在她阿娘睡的床榻边上,然后侧身看着她阿娘,转头又对人小声吩咐道:“叫厨房温碗红枣鸡汤,雪花粥和桃酥包过来。等女君醒了,在呈上来。” 她摸一摸被褥,确认不会冷了,便端详着钟氏的面容,这样看久了,总觉的她阿娘这面色红润有些太过了。 且在被褥里躺久了,她阿娘的额上还微微出了些汗,沈玉珠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拭,不敢给她扇风,就怕一冷一热叫她难受然后着凉了。不过她伸手探进被褥里面,着实温暖,却也不是火一般烧人,怎地阿娘却似乎不太舒适啊? “鞠容姑姑呢,请的医官呢,怎还未见着人?”沈玉珠走出去询问。 “应当就快了,路上有积雪,怕是牛车不敢太快,以免湿滑。”有丫鬟出声道。 想到京都雪大,即便有专门的人扫雪,也敌不过飘雪的覆盖。 这时,从厨房回来吩咐好的侍书领了一个人进来,那身影颇为熟悉,沈玉珠看过去,正是沈云楼身边的另一个看重的丫鬟。 抱琴。 沈玉珠眼神闪了闪,走出去到外室。她与这丫鬟会面多次,更多次接触的人却是侍书。 侍书领着她到沈玉珠面前,道:“大娘子,方才在厨房碰上抱琴这丫鬟,她说要紧事告知大娘子您,奴便带她过来了。” 说完,她默默退到一边站着。 她一站开,就叫抱琴同沈玉珠面对面了。她与双柔不同,双柔见着了自己,是害怕的,就怕自己找她麻烦似的,而抱琴虽然神情谨慎,恭恭敬敬,却不惧怕自己。其实抱琴是个难得的好丫鬟,只是遇人不淑,才有了后来际遇,她心里这样想着。 “既然如此,抱琴,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抱琴直接跪了下去,也不能直视嫡女,半掩着眼帘,直道:“奴心中有愧,前来告知大娘子人命关天的事,也是为了……赎罪。” 她语气慎重,神情严肃,也没有胆量说笑,此话一出,叫沈玉珠和侍书都愣怔了一下。 人命关天,何为人命关天……这话就似昭示着不详一样,叫她没有放下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思绪更是不受控制的感觉到不安。 沉默了片刻,抱琴忍不住看一眼室内,那一眼叫沈玉珠眼皮跳了跳,只听她嗓音半颤半平道:“奴所说的事……事关女君和楼娘子……” 就从四日前,沈云楼有了疯症迹象开始说起,逼迫她与双柔给女君和嫡女下药的事,到今日还在继续。 药,是毒药。 成分本是毒辣厉害的,只是双柔胆子小,又有抱琴有心建议,于是分散了许多,次数也就多了起来。她二人是一起下药的,只是每次抱琴都会多待一小会在厨房,让双柔先离开,然后自己再将她的药给换下。 成分本是毒辣厉害的,只是双柔胆子小,又有抱琴有心建议,于是分散了许多,次数也就多了起来。她二人是一起下药的,只是每次抱琴都会多待一小会在厨房,让双柔先离开,然后自己再将她的药给换下。 若不然就这几日,哪怕药量少,挥发的慢,也能叫钟氏少了半身元气了。 这一切,听的沈玉珠冷汗也是出一身,更不容说一旁的侍书已经花容失色了。震惊过后,沈玉珠也就马上镇定下来,她耐着性子听完,虽冷汗一身,面色微白,但还能坚持着冷静的出声问她:“既然楼娘子许你们荣华富贵,我虽对你有恩,你怎不愿去享呢,便是双柔,都都心动了。” 沈玉珠说的恩,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事沈云楼是万万不知晓的。 也是许久前的一次宴会上,是她与沈云楼一同出行的。宴上有位不着调的儿郎见抱琴生的甚是貌美,便想要了她回去,当时沈云楼跑去同卲璋私会,找不着主人,那位儿郎也就没了找人的心思,直接要把她带走。 并非是胡搅蛮缠,而是说带走便带走,也不拖泥带水,那架势真叫抱琴吓的昏了头,想找楼娘子为她求情,却寻不到人,但也是知晓她是与人私会的,一时心中悲愤,绝望不已。沈玉珠也是恰巧路过,便将她救了下来,至于那儿郎,也被她口上削了一番,这样的儿郎沈云楼的身份或许是没分量说话的,可她不一样。 嫡与嫡的较量,在于气度,风范,还有地位,家世。后两者重中之重,那儿郎虽是嫡子,也比不得沈玉珠,倒也不是个蠢人,所以见好就收。 如此一来,便是有心利用抱琴,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抱琴有意报恩,沈玉珠有意在沈云楼身边有个知情知根的人,岂不更好。只是这一次,她也没想到沈云楼真的疯了。 不是被弄疯的,而是她自己被自己逼疯的,甚至在抱琴说道沈云楼自己同她说,有时候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时,神情都会格外复杂,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的是梦不过一点,而不是让沈云楼也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有恩便要报恩,若不是大娘子,奴如今早已不是清白身了,这份恩情比天还重。”抱琴还跪着,似是认定了这个理般,一脸认真的道。 “那我阿娘的病是怎么回事?”沈玉珠脸色还是冷着,眼中是掩饰不了的担忧。 抱琴听到此处,微微一笑,道:“大娘子安心,奴给女君的药是安神的药,只是大约是这几日都用了,才会显得气色极好,又爱嗜睡。只是胃口……奴亦不大晓得,但奴肯定,双柔下的药绝对没有让女君沾染分毫的。” 沈玉珠眉头未松,眼神倒是微微缓和了不少,只是听了抱琴的话,心又提起了不少:“连你都不知晓,岂不是真生病了?” 抱琴抿唇不语,现下她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剩下的都只要看大娘子作何安排了。 沈玉珠也没想她说什么,她还在细细思索。 侍书已经在她二人说道间缓和了不少情绪,见大娘子神情不好看,又真担忧女君,便开口安慰道:“大娘子,鞠容姑姑已经去请医官了,再说,女君是真的没有误食那些毒药,当真天大幸事,还是耐心等等吧,女君定无大碍的。” 沈玉珠面色凝重的额首,也只有等医官过来看了,再做定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给大家道个歉,这几天因为工作的事一直加班,回到家都累瘫了也就没码字,可能这个情况还要维持一段时间,非常抱歉抱歉TUT   ☆、第59章 鞠容看着天色渐晚,而牛车一时半会赶不回沈府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也越发的凝重。她眉头紧蹙,瞪着这街上的冰雪,质问管理这条街的管事:“按照本朝律例,但凡冬日大雪,清扫此街就是你们的职责,为何到现在不见扫清了大雪?” 雪停了,又落。地上大雪虽然多,却不会让牛车过不去,她来的时候都干干净净,怎么不过半刻就似刚下过一场极厚的雪一样了。 那人也不得罪她,低声下气的道:“您别气恼,是我们的过错,请稍等片刻,马上叫人清扫干净。” 说完,果真马上叫了人过来开始清理面前的积雪。 然后抬眼偷偷看了看望着积雪脸上微露焦急的妇人,心中暗暗叹着,这大世家的仆妇衣着昂贵,半点不必普通人家的差,到底是得罪了哪方人,特地叫他们这些小小分量的人特意堆了积雪在这街道上呢。 匆匆低下头,哎,理它作甚呢,都是大世家里的事情,哪里由得他们这些蝼蚁平民说话的份。若是说多了,不知何时就去了性命了。 胡七八糟想了一堆,待半刻钟后积雪才清理干净,扫除一条路来给牛车通过。 便是这半刻,也叫车内的鞠容和医官急的不行了。 医官是被鞠容给急的,去探病的是文相的女君,今日他当值,又巧被请了出来,若是因为这积雪给耽搁了时辰,误了女君之疾,岂不是大事一件? 医官姓柳,已到中年,平日比较默默无闻,只是恰巧当值,别的医官都进宫给贵妃们例行探病去了,所以现在才轮到了他。 积雪挡路,不知算不算天公不作美呢?柳医官想着,正好得知能通行了的消息,便对鞠容好意笑笑,好言安慰几句,没有了阻碍,车夫也就加快了速度,天色渐暗的街道上颇为安静,只闻牛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而隐匿在街角的人见牛车缓慢离去的车影越来越远了,才颇觉满意的离开。 不管外面的人急不急,沉浸在梦中的钟氏确实十分安稳的。 她正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个白雾缭绕的池塘,她一凑近,雾便轻轻散开了去。水池深处,由远到近,缓缓游出一条金色的小小鱼影,那是一条小巧可爱的锦鲤。 钟氏已经坐在了池塘边,她也不知为何,就是十分专注的留神这条小小可爱的锦鲤,在她伸出手想轻抚锦鲤鱼身时,突然水花四溅,小小锦鲤已经自动跃然在她的手掌上了。 钟氏小心而紧张的将它捧着,对这小小锦鲤感到十分亲近和欢喜……然后在后面的梦里,小小锦鲤由一根小手指那般大,慢慢的慢慢的居然长的有一个小娃娃一样大,钟氏已经由捧,改为抱了! 就这样,沉浸在梦里的钟氏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会知晓因为她这样休眠的神态,叫沈府诸多人已经战战兢兢了。 而就在府中,下人住所处有人正偷偷的收拾细软,等天一黑,便想销声匿迹。   ☆、第60章 众人对女君怀孕一事,简直就是又惊一喜!欢喜于女君身体并无大碍,又喜得麟儿,任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沈玉珠闻言后,先是愕然,片刻又欣喜于心,这简直叫人不可置信。自阿弟是阿娘最后一胎后,阿娘就一直未有孕迹了。 “多谢柳医郎探诊,这等吉祥事真叫人欣喜。侍书,给柳医郎一盒金珠,以表我心意!”沈玉珠吩咐道,眉眼间的冷厉已经柔和不少。 侍书即可取来一盒金珠,手中有足的分量,可见沈玉珠确实欣喜于得到这个好消息。她将金珠递了过去,柳医郎也不推拒,主人家送礼便是表示喜事来了,若是推拒,岂不是不识好歹? “大娘子毋须忧心,贵府女君只要点一株香草做熏香燃烧半个时辰,便会醒来。” 沈玉珠点头,唇角笑意蔓延。室内的下人也各个喜上眉梢,鞠容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她挪了挪脚步,在沈玉珠身旁轻声道:“大娘子,可要立即派人派讯去郎君那里啊?” 女君怀了第三胎,岂能不让这府里最大的主人知晓? 阿爹此时应当也要归家了,沈玉珠额首,道:“应是要的,把阿弟也叫回来。” 鞠容面容欢喜,点头示意紫嫣外出唤人去了。 而就在柳医郎出了室内,同沈玉珠来到沈府宴请客人的厅内时,侍书突然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几句后,柳医郎便发现沈府的嫡女下一刻便收敛了喜悦的面容,神情都冷若冰霜了。 接着,便听沈玉珠如珠玉落盘的声音道:“柳医郎,且慢离去,我还有一事想请教于你。” 看她眉宇间都透着冷意的柳医郎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沈家女郎容颜绝色,可一旦不悦起来,也着实让人于心不安啊。 可如今站在沈府的地界,想离去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了。柳医郎心中偷偷叹气,面上却不显的镇定道:“女郎请说。” 此时沈玉珠的神情完全如同一颗冰冷的玉石一样冰凉了。她伸手,接过身后侍书递上来的木盒,当着柳医郎的面慢慢打开。 “我想让柳医郎为我鉴定一番,这盒中的草药有何功效?” 于寻常人来说,草药是不认识的,而有能力学习草药知识的贵女们,却关注在正经课业和女红后苑诸如此类的事情比较多,也不会同术业有专攻的医郎们一样,一眼便知道这是什么草药。 而柳医郎定睛一眼,便有分晓。他心下一跳,当即出了一身薄薄的虚汗。这哪里是什么草药,这分明就是毒草! “这……” 沈玉珠一眼不错过他脸上露出的神情,见柳医郎眼皮不安跳动一下,脸色颇为难看,便知道盒中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物。而她心中的怒火也就更加庞大,她给回侍书,示意她呈给柳医郎,让他细细查看。 而后面的对话也证实了一切,盒子里的普通模样的草根,确是一根能让人昏昏入睡,死于梦中的毒草。就像安眠的沉香,若是睡着了过去,那便是再也叫不醒来了! “这草药,还是不要让人接触的好,且这药虽已处理好了,但有一个特性,同外界接触的久了,便会产生一种湿气。这种湿气在空气中散发,也会叫人闻久了头疼心悸,女郎还是不要多过接触的好。”柳医郎细细解释道。 侍书赶紧上前收入盒中,捻过草药的帕子也丢了。待柳医郎走后,她洗干净了手才回到沈玉珠身边,道:“大娘子,如今已有二娘子毒害女君的证据了,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厅内,烛火通明。沈玉珠算着时辰,抿唇道:“犯事的人既然已露出马脚,那就秉公定夺吧!半刻后,阿爹应当就要回府了,此事等他回来再议。” 侍书点头,“那二娘子……?” 沈玉珠冷声道:“先看管起来!” …… …… 三天后,沈府族嗣大审。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沈府族长要审的人,居然是当今文相的庶女,沈云楼! 二女初长成,在一般人家都是要嫁人的花季年华,怎地沈府却要公审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郎呢?! 当沈云楼脸色苍白,尤其憔悴看着楚楚可怜的跪在族中长老面前时,她已无路可退。 “我犯了什么错?阿爹呢,我阿爹呢?”如此多的眼睛盯着她,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败家犬一样,充满了嘲讽,充满了冰冷的鄙视,高高在上,叫沈云楼心跳如雷,面上血色尽失。 族中的女长老发出一声冷笑:“章台柳出生的庶女便是这等模样,奈何教养的如何,始终改不了其本性!” 周围人漠视着沈云楼,她闻言瞪大眼,尖声回道:“你说什么!” 她的尖声比较刺耳,让坐审的长老们感到非常不悦,怒斥道:“沈云楼,你敢谋害你嫡母,更是丧心病狂的要将嫡母腹中的胎儿杀害,你其心可诛是否认罪!” 族老的目光冰凉如水,沈云楼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仿佛好半天才听懂他们说什么。她四处寻找,却发现她那身为文相的亲爹居然不在,来的居然只有她毕生嫉妒发狂的人沈玉珠和沈玦。 她怒目瞪视,却发现沈玉珠依旧淡定如水的模样,连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格外平静。像看某一物走到了结局,对……走到了结局!沈云楼心跳如雷,第一次惶恐的认识到事情已经不受她控制的发展了。她被抓住把柄了! “不,我不认……我不会认得!”没有认证,光凭物证,那也是污蔑!沈云楼咬紧牙关,任族中长老如何声讨也不做回应。 直到,一直不出声的沈玦突然开口了。 “辛苦各位叔伯了,既然我这庶姐不认自己的罪过,那便由我给她见一个人了。” 嗣堂的气氛沉默又压抑,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着沈云楼,另她喘不过气来。她狼狈的跪在地上,因为之前同族老的激烈声讨而显得气喘了。 眼下,沈玦的突然插手另她察觉到强烈的不安。 终于,双柔同样瘦弱狼狈的出现,成为压倒沈云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她开始呼吸加重,甚至想要站起身来将双柔推出去,可是她已经被关入院子里不吃不喝三天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阻止了。 双柔惨败着脸,同样跪在地上,一一交代出来:“奴罪孽深重,听从于二娘子的吩咐,购置了毒草,带去厨房将毒草掺于女君的吃食里面……” “按理说厨房重地,有专人看管,那些主人的饭食,也不应当是你一个小小婢女可以接触的。”一位旁观许久的族老出声问道。 双柔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她能感受到身上来自于二娘子阴森刺骨的视线,这视线她太熟悉了。自从楼娘子有些疯癫后,她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物一样,冰凉的让人害怕。 “贱人,你敢背叛我!”双柔的认罪,叫沈云楼有一种堕入深渊的恐惧,她终于支撑起自己的躯体,扑向双柔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用力非常的想要掐死她。 “快拦住她!庶女沈云楼犯下大罪,由各位族老秉公处理,将其从沈氏除名!此后沈氏一族,再无云楼,因其罪无可恕,将她遣返到罪堂,不可返回京都半步。”女族老厉声道,她做了最后的宣判。 “不,不要!你们会后悔的!不,皇……皇!”沈云楼想要极力挣脱,奈何抓她的都是浑身有劲做惯了粗事的嬷嬷,要挣也挣不脱了。她张嘴想要求救,却迎上沈玉珠平淡如水的目光,顿时哑口了……她闭上嘴,做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将喉中未说出口的皇子咽了下去。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 初春的时节,大多高贵世家的女郎已经频频出嫁了。原本做着美好的梦的沈云楼,再也没有出现过京都了。她就像是从所有庶女圈子中消失了一样,虽叫人好奇,却也不会留念。 “怎么,他还有找来吗?”沈玉珠放下账本,接过侍书递来的茶,轻声问道。 她口中指的,是对沈云楼情根深种的卲璋。自沈云楼被悄无声息的遣返离开京都后,后知后觉的卲璋便如同苍蝇一样,频繁的来沈府要见沈云楼,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然想要硬闯了沈府,最后被沈玦叫人撵了出去。 距离沈云楼上路已有一个月了,卲璋不曾见到人,至今未停息下来。 侍书停下手中活计,凝眉道:“这可奇了,往日卲二郎都是此时要来闹着见大娘子一面,今日确实没有半点消息呢。” 沈玉珠勾唇一笑,“怕是有人指点他一二了。”沈云楼走了,可她那不甘寂寞的舅舅还在,季咏此刻怕也是按耐不住了。 三皇子沉溺在风花雪月中,哪里会记得他偶尔的清粥小菜沈云楼,只有卲璋,才会被季咏哄骗着去追人去了。 室内如春,没了沈云楼的沈府有种重浴日光的温暖。除了名的沈云楼,如今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再蹦达几下,就会没命了。 同一时刻,追去的卲璋终于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郎。 “阿楼,有我在,一定不让你受苦。”卲璋将沈云楼搂在怀中,心中细细打算,虽偷偷与阿楼见了面,可也不能经常在一起。卲璋虽很是喜爱她,却不敢将沈云楼带回家去,顾及家中父亲,到底还是用商量的口吻同沈云楼道:“阿楼,你且先安心在此处住下,每月中我都会过来看你的。你先给我些时日,我会早日同阿爹说清楚我两的事,可好?” 好什么好?卲璋,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废物!若不能让你娶我,那我真的就无路可退了! 趴在卲璋胸口,声音极其娇柔,面容却冰冷阴凉的沈云楼露出轻蔑的眼神,她压低了一些,不让他瞧见,娇滴滴的道:“二郎,千万别抛下我,如今我只有你了。” 卲璋心中一动,说不清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他有种现在就带阿楼回家的冲动……可是不行,上个月阿爹还同隐隐同他提及一门亲事,他到底还是不敢有所动作,一时之间将沈云楼搂的更紧了。 卲璋低下头,有些狂乱的吻着沈云楼,信誓旦旦道:“阿楼,你放心,你放心……我不负你。” “二郎……”沈云楼笑的极甜,伸手回抱上去,像一株藤蔓,紧紧缠住了卲璋。“二郎,你可千万别负我啊。” 隐秘的室内,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忌,有yin靡的暗香缓缓流出。   ☆、第61章 杨柳三月花。枝头喜鹊。 京都终于传来了本朝大军得胜的消息,帝心甚悦,解了夜宵的禁令,允许全国上下日夜欢庆。 也应了这样的好兆头,文相家的女君身怀有孕五个月了。消息一出,也叫圣上感到高兴,国泰民昌,又有最亲近的臣子有这样的喜事,圣人竟有了给臣子未出生的孩子赐名的心思。 兴头上,并未有人敢去扫兴。沈意虽然不太高兴有人夺了他为孩子取名的机会,不过因为给他孩子赐名的是圣人,有此荣宠也是极好的。孩子尚在母亲肚中,沈意便什么都想着他。 赐名是其次,不过是说明圣人是多么的高兴。如今功臣打了胜仗,更何况功臣里面的人,是最叫他感到高兴的。 “这,这真是朕的好……孩子!”赵峂好半天才压抑住快要吐出的字眼,捏着拳感叹道。 沈意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是清楚一些的。他也难得感慨,谢琞瑱这儿郎,着实同谢家人都不一样,更像圣人。这次功成名就的归来,怕是再也不会呆在谢家了啊! 出征大胜而归的儿郎们受到了百姓们热烈欢迎,漫天鲜花被抛落,新鲜花果也被抛了儿郎们一身,哪怕被砸个胸肿头痛都感到骄傲又自豪。而当中,更有一位显眼的儿郎,他策马的身姿恣意的,刚下战场不久的冷意让他原本俊美柔和的面容都冷厉了几分。 一旁的王二郎傻呵呵的乐着,对于好友微微皱眉的神情感到有趣:“已经到了京都,只要面圣完毕以后就能清洁身体了,你这爱干净的癖好难道还没改掉吗?”让人嫉妒的是,好友容貌已经是非常出色了,可惜白皙的面容在大漠的烈日下也不曾蒙上灰暗。 谢琞瑱哪里会管王二郎那一丢丢不入流的小心思,他狭长凤眸扫他一眼,他看着京都这繁花绿柳的画面有一瞬间的愣怔。上一刻还在与敌军厮杀,下一刻却回到了京都,大漠的风远不如京都的风温柔。他默默感受着,看着喧闹的人潮,周身却有些寂寥,然而当若有所感的朝一片绿林看去时,发现那里站着的华贵少女时,他眼前一亮,像是被烟花炸伤了眼睛,有一瞬间想要落泪。 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远远看着,她面如桃花,笑如春风,谢琞瑱的心一阵激荡。一年之约虽已过去,现在已经是两年、三年了,她还在守诺着他们之间的约定,这叫从战场上归来的郎子恨不能立刻策马飞奔到她身旁,将之掠起,逃离了这繁华之地,做一对逍遥仙侣。 只是这大军尚在,若他独自行动怕是会引人注目,温润的眸光坚定非常,刚想要不顾一切的牵起马绳转头时,却见少女朝他摆了摆手,做了个等他的手势,然后同身旁的侍女吩咐了几句,留下一个人后带着其他仆人从绿林离去。 马上的谢琞瑱怔怔的望着她的身影,心中几分失落,可等还有一个侍女留在原地时他便知道,这是少女留下她来,让人给他传话的。于是,他跟上了大军,只盼着尽快见到圣上,等完了以后梳洗沐浴的干干净净,恢复成他以往她喜爱的模样去见她。 女为悦己者容,男子亦同。 天朝的大军归来,早在清晨沈玉珠便带着人去了他们在京都的必经之路等候。若是想让他第一时间看见自己,自然是要早早出行的,不然落入那凶猛的人潮中,便是眼神再好再亮,也难以看清谁是谁。 他依旧俊美如画,可是时隔几年不见,他长得越发高大修长了,在一群晒黑了的兵将里,他却是鹤立鸡群般惹人注目。温和的气质沾染上了冷厉,边关的岁月将他打磨的越来越成熟稳重,看着他回视自己的目光,沈玉珠心一下、又一下的波动起来。见他想要策马朝自己奔过来,沈玉珠连忙制止住他,她自然也是迫不及待见他的,可不是现在。 吩咐好婢女留下,等他过来给他传话,沈玉珠带人匆匆回府去了。阿娘怀着身孕,如今嗜睡,她才趁着这点时间偷偷出来的,若是叫阿娘知晓了,不定会叫她不悦呢。怀有身孕的人,脾气也大,如今也越发爱管教人了。 “阿姐,你居然一大早就出门了。”清亮的男声传来,沈玦眼带笑意的走进来,他一身外出的行头,显然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沈玉珠才不叫他取笑自己,“你回来了,我方才也在外面瞧见阿萱了,怎地为何不是与你在一起。”她不动声色道,默默出卖了荀萱一把。 果真,沈玦一听脸色微变:“这女郎,怎可不同我在一起!阿姐,你看见她和谁一起出来的?” 沈玦和荀萱的婚事虽然已经定下了,可要等沈玉珠先出嫁,才能轮到他们两个。荀萱也不急,整日同沈玦打闹,两个感情甜甜蜜蜜的,今日出门也没捎句话给沈玦,倒真叫他着急了。 沈玉珠唇边淡淡笑意,眼神戏谑的看着沈玦。叫你个小子敢促狭阿姐来,她头一偏,放下茶水,无辜又疑问道:“阿弟不也在外面吗,难道就没看见同阿萱在一起的人。” 一关于荀萱,沈玦就变得方寸大乱了。他比阿姐这闺中蜜友小了三岁,媒人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是好事,可沈玦却觉得自己小,怕不能彻底迷住荀萱叫她被其他的儿郎夺去了,一直对出现在她身边的人非常紧张。此时也不管沈玉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希望她大发慈悲告诉自己好了。 沈玦姿态恭敬的奉上他从一个人那里得来的东西,略带可怜道:“阿弟错了,不该取笑阿姐,求阿姐看在阿萱的份上,快快告诉我吧。这里可是我未来姐夫的信物,阿弟就做一回月下老人,也好叫阿姐不犯相思之病了。” 本是好好的求情,说道从谢琞瑱那里得来的信物,拜托自己带给阿姐,沈玦竟然越说越兴奋,显然不知道什么叫不见黄河不掉泪。 信物一奉上来,沈玉珠就决定不轻饶了阿弟。对想看她羞涩的沈玦,沈玉珠眼神怜悯的看着他,淡淡道:“你不知道吧,前几日阿萱的一远方表兄过来探亲,据说在他的家乡也是出身名门的人物,如今正要参加这次春闺呢,我瞧着,他在荀家主面前好似很得青眼呢。” 沈玦脸色更加难看了:“阿姐可别混说了。” 沈玉珠淡定非常,掀唇一笑,对他可怜道:“阿姐怎么会混说呢,阿萱可是也在我面前提起过此人了,当时侍书也在,不信,你问问。” 面上压抑着笑的侍书点头,只见大郎当下脸色更黑了,甚至连同她再次求证的心思都没有就冲了出去,带起了一阵风和一室浅浅笑声。 屋里传来侍书的声音:“女郎,这样骗了大郎,若叫他知道是骗他的,岂不又惹他生气了?” 沈玉珠明眸皓齿道:“我可说的不是假话,阿萱的表兄却是很得荀家主的青眼,可阿弟也并未问我,那位郎子是否已经定亲了啊。”这胆小鬼,对阿萱身边的郎子很是在意,明明也已经下了定亲的帖子,也不知他担心个甚么。 这样听来,好像也很有道理呀。侍书默默住嘴,她也是说不过女郎的,只能为大郎默默同情了,谁叫他敢这样取笑呢。目光一转,落在女郎手上的信物上,那是半块玉佩,玉质珍贵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沈玉珠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温润的触感叫她熟悉,她的另一块玉佩也同这块一样,被分成了半块。如今这块玉佩在手,只要同她的那枚放在一起,就能合成一个圆了。她心里微甜,看来谢琞瑱已经从侍女那知道她的传话了,这次胜仗归来,不仅百姓庆贺,宫里圣人也早就表示要开酒宴,凡是有品级的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前往宫中为出军的将士庆贺。 侍书适时征问道:“女郎,夜晚宫宴将至,不如问一问女君,看看该如何安排。”这宫宴沈府的女君也必定是要去的,她肚里的孩子被圣人赐名,圣人命人准备宫宴,她若是不去岂不是要扫了圣人面子。 沈玉珠握紧手中玉佩,站起身来:“把我另一个玉佩拿来,我们去找阿娘,她现在应当醒着的。”说道夜晚的宫宴,沈玉珠不由自主的感到微微的紧张,想到入夜后能见到谢琞瑱,她整个人都好像个不胜酒力的人,明明没有喝酒,只是闻了酒香,就四肢酥麻了。 若是沈玦还在这里,定会说出取笑的话,少女怀春,春心动荡。 于是,待冥冥中有些人焦急等待夜晚来临时,宫宴终于开始了。云鬓秀发,珠花点缀,少女的细腰被华服展示出来,婷婷玉立,步步莲花,这样精心装扮还是第一次是因为他人呢。   ☆、第62章   当晚的宫宴果然如沈玉珠所想的一样,琉璃灯盏,杯影交错,圣人在上同臣子聊的尽兴,沈玉珠这边则被皇后皇妃们带着聊天,也不怠慢了谁。因着娘亲的原因,沈玉珠和沈玦都是众人关注的人物,但相较于从漠北大胜归来的谢琞瑱等人,就要暗淡许多了。      且只要等沈玉珠定下婚事之后,沈府就能对外传出沈玦同简萱的婚事了。同沈玉珠坐在一块的简萱探头望向儿郎的一方,得到沈玦的回望后低头一笑,若有所觉的沈玉珠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她将将偏过头,就对上一双眸子。那里幽深的欢喜之意像春风拂面,暖了她的心腔。他紧紧是微微勾唇,一张如玉面容更显光华,他上下唇瓣轻碰,就像给了她重重一击般,叫沈玉珠端着瓷杯的手抖了抖。      这一抖便让水洒在了衣裙上,简萱注意到了,压低声音道:“阿珠,我陪你去换一换吧?”      幸好这茶水已经不烫了,加上衣裙也厚,并没有烫到皮肤,只是衣服湿了一些。沈玉珠想着自己来时带过衣服,现下只得找一室更换一下。      她点头,同简萱一起不引人注目的先离场,走到园子外面。宫内的侍者多则待在这里听候吩咐,沈玉珠同轮值的侍者道:“劳烦小侍替我喊来我的随身婢女过来,因宴上沾湿茶水,让她带上衣服。”      她淡淡道,面上笑意流露,出手打赏侍者。      “您请先候着,小人马上去。”侍者高兴离去。      简萱看她裙裳湿了的一块,讶然道:“你怎会让水打湿衣服,当时在想什么呢?”      沈玉珠看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平淡道:“只是愣神而已,哪里有想什么。”她总不能同她说,自己是看到那人,才失了冷静吧。      简萱自然是不信的了,还想在仔细询问,但这时候小侍还未过来,就有宴上出来的侍者找过来了,他同简讯道:“这位可是简将军府上,请随小人来,老夫人在寻您呢。”      侍者面上焦急,简萱以为是有甚么急事,她刚踏出一步,又想起自己是过来陪好友的,现下一走岂不是留她一人在此?      然而沈玉珠却是劝她先去,自己这里是不碍事的,很快侍书就会过来了。等简萱一转身,她便将目光放在走在前头的侍者身上,眉头微皱,老夫人是哪位夫人?      可是不等她细想,便有人从点满宫灯的小路上走过来。沈玉珠担忧是外男,此刻又是独身一人,看了看四周,实在无法便躲开身,避免与人正面对上。      树影下遮住了她的衣裙,只要对方不往她此时的方向走过来,那等对方走远了,她也就能出来等侍书找来时离开了。      本是这样想的,哪知脚步声偏偏不如沈玉珠所愿,在分叉口停了下来,她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夜空无月,只留灯影,此时无声,若是被人撞见,说是私会也没人不信哪。她大气不敢出,心里只想对方赶紧离去。      只是片刻,脚步声朝她这个方向传来,她脸色微白,只能站定身子。黑影出现时,她捂着脸,将要打算推开对方跑开时看清了对方。      君子温润如玉,上过战场的儿郎,即便是玉也是染过血的玉,浓烈清俊,动魄人心。她愣在原地,被对方轻轻拉下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也不自知了。直到对方低柔一笑,星眸酝了一汪春水,只装下她一人身影:“珠珠,你脸色怎这么白?”      他一声昵称,叫沈玉珠登时脸皮就染上绯色。      这、这是什么状况,她有些反应不及,谢琞瑱眉眼一弯,像是第一次见着这样发愣呆滞的心上人是这样的好玩,他不禁趁她不注意时小小捏了她肉肉的耳垂一下,温柔道:“别怕,是我。”      沈玉珠回过神,见他对自己这样亲昵,有些不好意思想从他怀里挣脱,奈何他看着玉树临风的模样,手劲儿却大的很。      “你……”      谢琞瑱看她这样眼中的宠溺更浓了:“我什么?珠珠,分别这样久,你挂念不挂念我?”      沈玉珠被他逼迫的只得抬头,触及他那溺人的目光,腰身变软了。“你先放开我,这里随时有人来的,届时撞见了可怎么办?”      谢琞瑱偏不放手,淡定的哄她:“别担心,我早已让人告知你的婢女,叫她把衣服交给小侍,待会儿我守着你更衣,可好?”      这宫里有多少意外,宴会上又要尽兴,若她出了什么事,可不就和剜他的心一样么,还是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时时看着才好。      她这般让他怜爱,恨不能将她变小了,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才好。      这样的想法谢琞瑱只敢想,没敢同她说出来,不然叫沈玉珠更加害羞了怎么办。他轻抚着她披散了长发的背,嗅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面上散着旁人看不见的痴迷。      曾经漠北军营里,他有多日日挂念她,如今就有对她多渴望。      沈玉珠被他搂着,夜风宁静,一时之间也不再反抗,倒是安心的依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跳,面上的热度渐渐消散,心中只余下欢喜。      欢喜之下又有一点别扭有一点怪他,倒不是生气,而是女儿家特有的矫情。他唤她珠珠,甚么时候,他这样亲昵叫她了,有些羞涩,却是高兴的。      靠的久了,沈玉珠便推了推他的胸膛:“你,我要换衣裳了,在外面待太久,阿娘阿萱要寻我过去了。”她提醒他。      谢琞瑱自然知道时间长了会有人过来,但怀里温香软玉的,他当真舍不得放手。“珠珠……”      沈玉珠抬头,继而唇上一热,她呆若木鸡。      谢琞瑱舔了舔唇瓣,像尝到了蜜糖一样,心里更是难耐。他顶着张纯然温柔的脸,目光灼灼的道:“你且等我啊。”      沈玉珠还不知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被他带到一处偏殿。侍者像是被吩咐过一样,谢琞瑱单独一人站在小径上,对方以来便接过衣裳。      “可有人在寻人?”他问。      侍者回道:“是呢,方才过来时见着将军府的女郎了。”      谢琞瑱挥退他:“你且下去。”侍者弯腰垂眼,不对他有半分意见的转身飞快离开。      沈玉珠待在偏殿里没有出来,谢琞瑱便将衣裳给她送了进去,他拉着门道:“我在外面等着你,有事便唤我。”      他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了。沈玉珠却是知道他不会让她出事的,于是自己换了衣裳,此时宴会快要结束了,她在外面逗留的够久了,再不快些回去,一定会露馅的。   现在想来,支开了侍书,他同她假面也是他一手安排的,沈玉珠心里有数,嘴上笑意却没消失。      偏殿处的宫灯少许一两盏,她换了衣服走出来,他则站在石阶下面等她。听见她的声音,他转身,目光始终是温柔的,看定了她,也就在倒影不出其他人了。      “走吧。”他伸出手。      沈玉珠犹豫片刻,还是把手交给他了。她知晓这样不好,但就是情不自禁的从了他。      而谢琞瑱像是得了珍宝一样,将她握的紧紧的,害怕她丢了似的。明明原先稳重的一个人,一别好几年,居然在她面前多了几分毛躁。      回到宴会上后,果然被简萱和她娘追问了。沈玉珠心里早有说法:“侍书迷路了,那小侍又去寻了她一次,才拖了这般久的时辰。”      简萱见她新换的衣裳没出半点差错,放心的点点头:“待会儿你可别又手抖了,宴会即将结束,叫其他人看见了少不得会多唇舌。”      沈玉珠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要这宫宴没结束,少不得会惹了别人的眼。她又尝了些东西,原本以为就这样会持续到出宫,哪知这时候同皇子们说话之后的谢琞瑱被圣人主动点名叫了出来。      “此番旗开得胜,诸位将领皆已有上,阿瑱,你可想好你要什么了?”圣人比往日沾了不少的酒,心里又因打了胜仗高兴,此时宫宴当着众人的面亲昵的叫出谢琞瑱的名字,已叫不少人神情微妙了。      谢琞瑱视这些目光如无物,从容自得的站定,他面如冠玉,风姿凛凛,一身锦衣华袍丰神俊秀,叫座下不少女郎红了娇腮。      这样少年有成,又出生名贵世家的儿郎岂不是叫闺中贵女心生爱慕?若能成为夫婿人选,当真是天作之合呢。      然而对方根本不按常理来。他眼眸深黑,纯澈有神,此时微微掠过一圈众人,在华服娇美如桃花的伊人身上顿了顿,然后抬眼同圣人对视。      他道:“臣年方二十,家中无妻妾,如今大胜而归,心中对家一字更是念念。如今心有一人,想要早日成婚,还请圣上赐臣一座宅邸,臣之心愿甚小,望圣上成全。”      他不过三两句话,就震惊了宫宴上所有人。      沈玉珠手指轻颤,这次她没有端茶,即便筷子掉在了桌上也没弄脏衣裳。她满面震惊的往中央的人看去,却发现他此刻目光也看了过来,一时滋味复杂无比,没有不悦,而是异样的激动、兴奋。      震惊的不止是圣人,还有谢琞瑱的父亲兄弟们。      这、这竟然从未听他提及过!      ☆、第63章 谢琞瑱提不提都无所谓了,因为他此刻说的就足以叫众人明白,他这是要越过父母要得了掌握亲事的决定。 只是在问下去时,怎样都得不到他心里的人选的答案。 圣人此时的酒意也散开了,他高座在上,一眼看下去,所以有人大大小小动作无一不被他看的清清楚楚。而他最在意的还是位置下面谢家人的反应。 谢卿已由震惊变换为默然,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正身面对,低下头一副全听圣上如何说他就怎么做。 忠臣,呵……到底是忠臣。 幸而宫宴就要结束了,圣人当中许诺了谢琞瑱亲事上的自主权,于是挥袖示意众人皆可散去。 趁着夜色,谢琞瑱刚要走出园子就被侍者拦下了。 侍者恭敬的传话:“圣人有请,已在殿里等着了。” 这下,要走也走不成了。他面色淡然的转身,随侍者过去,留在最后走的谢府郎主、儿郎神情各有不同,却都沉默着看谢琞瑱被传唤走了。 * 宫宴散去之后,多少家有待字闺中的女郎的有心人睡不着啊。 那是谁?那可是当朝最年少有为又惊才绝艳的儿郎谢琞瑱啊,年少得圣人恩宠,比皇子都不差,若是招他为女婿,对整个家族来说不知是个多大的助力! 若是、若是他口中的心上人是自己家的女郎,便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然,旁人怎么想沈玉珠却是不清楚的。她从宫里出来,一直到家门前脸上的热度都没消散下来,即便没有喝酒,也因某人的一番话而熏熏然了。 他怎地那般大胆,直接求了皇上的恩赏?一面心惊,一面又是担忧。她可是看见了谢郎主和谢琞瑱兄长等人的面色,并不太好看。婚姻大事,不经父母之言,便主动向圣人求娶,却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也不知今晚他会如何自处。 就这样,她走进院子时的心思都已分散。挺着肚子沈氏颇为担忧问沈意:“她这是怎么了,一场宫宴回来,像失魂了一般。” 沈意若有所思的安慰夫人:“哪里有什么事,怕是劳累了。好了,宴上待了许久,我们也回房歇息吧。” 沈氏远远看着长女的身影,被丈夫一安慰,也未多想便同意了。 于是,也就这么一个疏忽,以至于过了四五日之后,沈府居然有宫里的内侍登门宣旨了! 沈玉珠被叫出来接旨的时候,尤有些反应过来,直到内侍宣旨完后才在侍书的提醒下行礼,再由婢女打赏对方。 内侍看她还面带惊讶,自然的理解为是惊中有喜了,这位没被指婚身份在京都众多贵女中地位便已超凡,如今又被许给极其得圣人眼缘宠爱的那位,今后的日子不要太好过,只要不是在皇后、太后的面前,对上公主都是平起平坐的份。 “奴在此恭贺女郎、女君,如今又是锦上添花的喜事。谢郎君年少有为,德行俱佳,正是一门天作佳合的好姻缘,如今圣上、皇后、太后都夸赞这亲事是极好的,过不了几日,想必沈女郎就要入宫了。” 沈氏眉眼和善,颜色不减,又亲自给了内侍好礼:“公公想必在贵人面前极得宠,说话也是这般吉祥如意,如今多谢公公提醒,还不知届时贵人们是如何安排的?” 面对沈氏好言好语的打探,内侍极为受用,又见沈玉珠已经回过神来,一张白嫩如玉的貌美面庞上涌现绯色浮晕,当下便知她也是对谢九郎有意的,如此也可以回去给圣人交代了。 于是道:“如何安排奴却是不知了,沈女君且安心,圣人、皇后、太后早对沈女郎有所耳闻,谢郎君赞其温婉如玉,人比花娇,贵人们一番善意是极看好沈女郎的。”他口中的谢郎君自然就是谢琞瑱。 有其在最尊贵的三人面前美言,想必等沈玉珠进宫之后,是不会被为难的。有内侍这样提点,沈氏心里也就稍稍安然了。 她与沈玉珠再次谢过对方,等人一走,都看出双方眼中的无措了。 沈氏搂住沈玉珠:“我的儿,怎地这般块,你就被指婚了?” 沈玉珠哪里有话回应,只能软软唤沈氏一声,安静的陪她在房里待了一个下午。 等沈意、沈玦从外面回来之后,也已收到了消息。 谢琞瑱的品行沈意是满意的,唯独有一点,他是不安的。那就是同圣人有关,又涉及他那生母……沈意皱眉,第二日就被人约出去了。 回来之后便让沈玉珠好好准备,只安心待嫁便可。 沈玦去了沈意书房见他:“阿爹,你不是还不肯答应阿姐嫁给谢九郎吗?怎地这么快就改口。” 沈意看着这意气风发的儿子,放下手中笔,淡淡道:“你可知,谢九郎亲自见我,说了些甚么?” 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他阿姐这么快就要成亲的沈玦挑眉:“说什么了?”那谢九郎一表人才,当初一同出去游玩过,沈玦即便不承认心里也是认为他勉强能配上自己阿姐的,只是天生就对要娶走姐姐的姐夫有种看不入眼的心里,一时转变不过来。 沈意站起身,说出了让他最后才同意谢琞瑱娶女儿的话:“他已请求了圣人,待他成亲便会分家,独立门户出去,圣人也会在那天赐他候位。他不纳妾,你阿姐嫁过去之后,只要享一生荣华,不必忧心婆媳、姨娘之烦恼。” “这京都,除了他还有哪位儿郎能在我面前这样发誓?” 沈玦怔然。 * 于是一个月里,沈玉珠便入宫学规矩去了。 圣人、皇后、太后皆已看过她,当着众人面称赞:“棠棣之华,性子温雅,与九郎极配。” 贵人们发话,哪有人敢反驳呢,这门亲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加上沈家送来沈玉珠的生辰八字和谢琞瑱的一配,果然又是一番称赞。 本来沈玉珠也是不需学规矩的,她的婚约对象是谢琞瑱,名义上是大臣的儿子,可又因为他是谢琞瑱,得圣人看重,便拿她当王妃品级来对待了。这样一折腾,也叫她见识了宫中不少人,又有皇后、太后看着,为她挡下不少明枪暗箭。 京都现下谁人不知,那惊才绝艳的儿郎向圣人求娶了沈丞相的嫡女呀,可不叫人眼红、嫉妒。 于是这般忙碌,就叫沈玉珠与谢琞瑱好几个月未见,直到婚期越来越近,谢琞瑱想念伊人,在沈玉珠从宫里回到沈府后,主动请了爷爷寻了个最光明正大不过的理由去了沈府。 谢琞瑱在沈意的书房里坐了片刻便找借口出来了,两个过来人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奈何谢解道偏偏对此装作一无所知,拉着沈意大谈公事。 沈玉珠站在假山后面,看着这装模作样,一派温柔君子的谢琞瑱问自己:“女郎可是某心上人在何处?” 沈玉珠:“……” 对方眼眸温柔如水,紧盯着她:“我今日见她,就是想看看她是否对某求来的亲事感到满意,若是不满意……” “若是不满意又如何?”沈玉珠不禁接话道。 身姿高大的儿郎低声轻笑,呢喃般道:“若是不满意……也只能委屈某的心上人做到她满意,一生讨她欢喜了。” 他的话真情实意,漆黑如墨的眼睛就跟生长在她身上一般,叫沈玉珠免不了面红心跳。 她忍着臊意,故意淡淡问道:“九郎心上人是谁,我实在是不知。” 他看她一副强自淡定的模样,心里早已软成水了,若不是还没有成亲,早忍不住对她爱不释手一番了。 奈何现在是在沈府,他能见她一面已实属不易,一切都得在成亲那日才能放纵。 他唇上笑意不减,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某的心上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珠珠,莫非又要不认我了?” 沈玉珠脸登时便红了。 “你……”这可是沈府,他、他怎么变得浪荡了? 然而沈玉珠是真的误会谢琞瑱了,他哪里是浪荡,是情不自禁。同他同龄的儿郎早已娶妻生子,他挨到如今才求娶她,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再温润君子的人也想要抱得美人归。 谢琞瑱看她人比花娇,真心怜爱,余光见此处无人,实在无法忍将她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珠珠,我心悦你,实在是等不及了。” 沈玉珠睁大眼,眼前一黑,谢琞瑱已经揽着她吻了下来。呼吸灼热,唇瓣相贴,真真叫人面红耳赤。 “很快,很快你我就能再相见了。”掐着时辰,谢琞瑱怜花之后道。 娇妻就在眼前,却还有一个月才能成亲,当真度日如年。 沈玉珠在他唇瓣离开自己之前,脑海中便只剩下他的音容相貌了,婚期、婚期……对她来说,却是越来越近了。 之后她便会是谢琞瑱谢九郎的妻子。   ☆、第64章 重重重礼抬进了圣人赐下的宅邸,外面人影喧嚣,屋内却是极安静的。沈玉珠独自坐在床榻上,臀下都是花生桂圆,她忍着不舒服一直等到有人进来。 盖着盖头的她只能用耳朵去听,来的人不少,还有小声说话的声音。她心跳加快,微垂着头,眼神在下方看见一双锦鞋,有人在她面前站定了。 “九郎,可见真章了。”被请来的文安候夫人和善提醒道。 着一身新衣谢琞瑱拿着玉如意,丰神俊秀之貌今日更显出众,当着众人好奇的面,他对文安候夫人额首道谢之后,往前再走了一步,他紧盯着床榻上的人,身姿婀娜,乖乖坐在床上等候他来,显得那般乖巧可人。今后,她将是他的谢氏夫人。 忍着激动,他以不让人轻易发现他拿着玉如意都在轻颤的力道揭开了她的盖头,凤冠霞帔,她一张施沾脂粉,更加美艳娇柔的面庞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的美动人心弦,平常未见过她的人皆是小小惊叹一声。 然,谢琞瑱便觉得那些惊叹十分的不讨他喜欢,他微微皱眉,就在有人观察他是不是对沈玉珠不喜时,却听他又特意对文安候夫人道:“侄儿先去外面待客,还请伯娘多照看照看我妻,她可是再温婉不过的性子。” 文安候夫人心里也讶异他对沈玉珠的看重,但又想到这门亲事和人是他亲自向圣人求的,那定然是放在心上的宝贝了,让自己特意照顾沈玉珠也不稀奇。她的心声也是旁人的心声,于是有了谢琞瑱说的话,有心人也不好真的在别人新婚之时找不痛快了。 圣人赐婚,那便是天作之合,若还有谁挑刺找麻烦,难不成是对圣人不满?哪里有人敢呢。 沈玉珠一双水汪汪的眼眸中只映下谢琞瑱的身影,原来他着一身红袍也是极好看的,本就白皙俊美的面容如今更是叫人心跳如擂鼓,他神情温柔,并不显得冷厉,他会自己一笑,同旁人说话时却是有礼的回应。 这就是他对她和对别人的区别,沈玉珠却是打心里高兴。他对她那样特殊,不就是说明她对他何其重要么,有这样一良缘,若是不喜欢那倒是傻子了。 走出门前,他又回头看她一眼。或许,他该装醉,早些从酒席上退场。 “九郎可见是个疼妻的,来来,都和新人说说话。”文安侯夫人自然也有注意到谢琞瑱的举动,这个后辈年少有为,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对沈氏女好就是与他交好,不是赔本买卖啊。 里外皆是言笑晏晏,沈玉珠面对新房内都看着她的众人,面色赧然的低下头。这本是她的新婚之夜,哪怕有的人目光不善,那也不必放在心上。 谢琞瑱不胜酒力,在沈珏带着好友的围攻下终于装出弱势,被表哥等人合力挡住,由心腹小厮送回放去。 “大郎、大郎,来,我们来喝酒!” 沈珏瞪这这些帮着谢琞瑱的人一眼,又看看另外一处,他爹也已被人拉住喝酒了。 洞房花烛夜,良宵苦短。 谢琞瑱挥退房中所有人,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一半的清明,身上仍有酒意。本来是想装醉,喝到最后,心里越是想她,便越觉得酒醉人。 “珠珠。”他柔声唤道。 沈玉珠被他一眼锁定,此时手脚不知怎么安放,她上辈子没嫁过人,如今是第一次,心里头也不安稳。 谢琞瑱是极喜欢她这样的小模样,平常不多见,更显得可爱让人怜惜。 “珠珠,你叫我一声。”谢琞瑱走到她面前,一手覆上她娇嫩的容颜,呼吸间是她身上的幽香,眼眸顿时暗沉,侧身在她身旁坐下,紧紧搂着她。 沈玉珠被他一身酒气熏的茫然无措,叫他,怎么叫? 她瞪大眼,呆呆的看着他。 谢琞瑱仔细观察她,她卸了浓妆,不改娇美,他还是喜爱她此刻的模样。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低声笑道:“夫人,怎么不叫为夫呢?” 霎时,沈玉珠脸就烧了起来。“你、你喝了太多酒,先去洗漱吧,早些歇息。” 她一低头,谢琞瑱就能看见她那截细腻白嫩的脖颈,忍住冲动,他沉沉应了一声:“好。”心里却是想,先让她缓一缓,别让她受惊了。 于是起身进了浴房。 沈玉珠见他没赖着不走,心里松了口气,走到桌前喝茶,缓解自己心都快跳出来的紧张。 但很快,谢琞瑱就从里面出来了,他发丝未干,衣袍露出上片胸膛,水珠轻柔滑落,看的沈玉珠愣怔在原地。 谢琞瑱此时见她站在床榻前,又是一身嫁袍,红艳至极,更显她容颜美皮肤白皙,还有那愣怔看着自己又显得几分无辜的眼神,心里更加火热。 君子食色,也是早就有的。 沈玉珠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抱上床榻,压在身下亲了几下:“珠珠,歇息了。” 这、这就要歇息了! 虽然之前是她要说的歇息,可到底心里紧张的,然而等看到谢琞瑱满脸温柔认真看着她的时候,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渐渐凑近,在她耳边道:“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玉珠闭上眼,随着他的动作摆弄,整身都出汗了,有她也有他的。 “珠珠,叫我。”谢琞瑱搂着她,目光紧盯着她,只装进她一个人。 沈玉珠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音叫了出来:“郎君、郎君……” “好珠珠,别哭。”谢琞瑱眼眸幽深,君子模样此时已被破坏,但眼中无限爱意始终存在,他替她拭去泪珠,吻上她的眼角、鼻子、嘴唇,身心都感到了满足。 能娶她,也就此如愿了。 这下,是真的良宵苦短了。   ☆、第65章 出嫁三个月后,沈玉珠从床榻上醒来,身边的被褥盖的严实,是谢琞瑱上朝去时为她捻紧的地方,未免漏风。 “女君醒了?”侍书听见屋里声音,在外面问了一声,得到允许才进来。 沈玉珠被人服侍穿衣梳妆,侍书见她一副尤带睡意慵懒却风情的模样,问道:“女君待会儿想吃什么?” 只要沈玉珠吩咐,厨房就能摆膳了。她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莫名想吃些别的:“近几日想吃荤的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吃多了却又有点胀人,沈玉珠有些犹豫,但每次谢琞瑱都会陪她多吃一些,还哄着她吃。 侍书担忧道:“女君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叫管家请医郎过来?” 沈玉珠摇头,她起身往屋外走:“不必,想必是秋日渐近,一时适应不过来罢了。” 只是她与侍书的几句交谈最终还是传到了谢琞瑱耳里,下朝之后陪沈玉珠在室内休息,谢琞瑱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吻了吻她的唇瓣和眉眼,像要将她捧在手心。“最近几日吃的不好,怎不和我说。朝堂近几日混乱,皇子们异动频繁没顾忌到你,是我疏忽了,再也不会如此了。” 他保证道,细细观察着怀里人,面色虽然红润,眼眸也是水汪汪的一片,但都是被他吻出来来的。他渴望着她,直到她呼吸不稳的时候才稍稍松开一些,却也舍不得她离自己远了。 他不知旁人是不是如此,也不管是不是新婚,总之只要她在,就想对她亲亲抱抱的。此时见她稍有一点不好,便觉得心慌慌,众人都知他沉稳,却不知对在意的人是最不放心的。 沈玉珠安然坐卧在他怀里,这模样着实不像端庄女君该做的,可就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像被他疼爱的小女郎一样,有情人之间再多虚礼就是疏离淡漠,他们亲近彼此再自然不过了。 她与他十指相扣,闻言也主动回吻他的下颚一下,柔声道:“你已忙了诸多事务,我便只是吃不好就同你说,岂不更添麻烦?” 谢琞瑱将她搂的更近,认真盯着她道:“什么叫麻烦?你是我爱妻,又怎是麻烦?若不是三皇子与七皇子有了大麻烦,我连你平日喝几口水都是要知晓清楚的。” 他是认真的。 沈玉珠被他眼神看的说不出话了,只能微红了脸,亲昵的碰碰他的面颊。 不过,她抬头问:“你说的三皇子与七皇子,他二人又怎么了?” 谢琞瑱对她并没有像平常人家那样,对她避讳国事,况且他也知晓她有一庶妹,早前与三皇子有染,后来又同邵璋厮混在一起,着实不堪。 幸而那样的污糟东西被赶了出去,若还在京都,定然要连累了珠珠被人说三道四,宗亲、世家面前更不好过,想到会有人给她脸色看,谢琞瑱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也沉了下来。 纸是包不住火的,那就只能在火燃起来的时候彻底将其摁灭。 他眉色温柔,心里如何打算的却是没让沈玉珠知道。自知晓她在家中有受那庶妹的气,又有邵璋早前对她的微妙心思,谢琞瑱就没打算放过这两人了。他去了漠北也有下属关注京都的事,现下她那庶妹与邵璋在一起了,那剩下的便只需推波助澜了。 “三皇子已经按耐不住了,七皇子自娶亲之后名声堪忧,你且看着,他二人迟早落败于地,不得翻身。”谢琞瑱淡淡道。 沈玉珠睁大眼,心惊于七皇子这么快就要遭殃了。她出门参加过最近的宴会,明里暗里听闻过七皇子妃母家如何仗着皇子名声行事的事。如今七皇子娶妻了,那沈云楼就再也翻身不了了。 听琞瑱的话里,想必之后的事还会闹到圣人那儿去,后果必然堪忧! 世事无常,转眼结局就落定了。 又过半月,沈玉珠起床的时候谢琞瑱正好在家休沐,面色惊慌骇然的接住了她,眉头紧皱,脸都吓的更白了。 “珠珠,你怎么了?”谢琞瑱只看见她下了床榻走到梳妆镜前不过两三步而已就俨然一副晕倒的样子,真真是吓的他心都跳出来了。 沈玉珠只觉得晕眩,胸口发闷想吐,她抓住谢琞瑱的衣服,觉得实在是难受。微微睁眼看见谢琞瑱一脸紧张担忧害怕的看着她,那感受就更重了,也娇气了不少。粉唇微启:“阿瑱,我好难受。” 他那么在乎她,也就难免想他更加心疼自己,这娇气起来也就并不招人讨厌了,反而让他觉得她极其依赖自己。谢琞瑱一边安抚她,一边让人去请医郎过来,方才当真是吓到他了,现下额头微微冒汗,紧紧抱住沈玉珠同她柔声说话。 “我替你揉揉,你哪里不舒服,先躺下。”谢琞瑱将她抱到床榻上,用被褥盖着,拿了凳子坐在她下方,替她撩开微乱的青丝。 这时医郎过来了,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婢女。 谢琞瑱没有让开,他紧盯这一幕,待医郎把脉过后紧接着就问:“可是哪里不妥?” 医郎起身退开一些才对谢琞瑱道:“谢郎主不必多忧,我方才给女君把脉,已确认女君怀有身孕了,恭喜郎主喜得贵子。” 医郎话音刚落,满室气氛就不同了。 沈玉珠失神的看着谢琞瑱,嘴角无知无觉的勾起弧度,哪怕呆呆的模样也能察觉她是因为太过惊喜而反应不过来了。 谢琞瑱更是喜不自禁,珠珠有孕了,有他们的孩子了!以前他有多稳重,如今便有些失了淡定,在医郎同他说了一些孕妇注意的东西以后,他站起身要送医郎,但很快回神沈玉珠还在床榻上,回眸看她一眼,就更舍不得此时和她分开了。 医郎已是成亲过的人了,此时十分自觉的不用谢琞瑱送自己,最后由他的心腹送上一番心意,送他离开。 沈玉珠躺在床上,脸色绯红,这才有了生气。 “我有孕了?”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上辈子最后的她孤苦伶仃,如今却是再美满不过了。 谢琞瑱握着她的手,眉眼也多了喜气,柔声道:“是,你有我们的孩子了,日后还会儿孙满堂,珠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好好看护你。我们白头偕老,平安顺遂这一世。” 沈玉珠眼睛湿润,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里酸甜交错,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就好像、就好像苦尽甘来了一样。 谢琞瑱是真的高兴,以前他在府里,上有兄长看着,却到底无法融入他们。不为其他,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是谁的儿子。 他娘与那人做的事他自己都接受不来,更何况他名义上的父亲呢。如今他也独立门户出来,官场帮衬谢府,看在自己的份上,圣人也会善待几位兄长。只是谢府如何,他是不愿让沈玉珠在里面感受的,他的身份鲜少人知,他不愿让她去面对他的母亲。 这件事直到以后谢琞瑱才同沈玉珠叹气,那时,他们当真如现在所言,儿孙满堂,平安顺遂。 沈玉珠怀有身孕是喜事,消息分三方,一方传入宫中,一方传到沈府,另一方则被世家所知。 很快,宫里的赏赐如流水般抬进谢府,不过名义却是用的太后的名义。再加上谢琞瑱自幼也生长在宫中,倒没人多想此时,普通人皆认为这是谢琞瑱尤其得圣宠。 京都这边喜事连连,沈云楼那边却是一点也不顺遂的。 如今邵璋已经连两个月不曾找过她了,她虽有邵璋给的私钱,却是不够她的花的。宅邸是买下来的,但婢女婆子却也要给钱打赏的,再加上衣服首饰,真真是过的不如在沈府的日子。 如今又得知沈玉珠有孕的消息,更是气的发抖,砸了屋内的瓷器。这贱人怎能比她活的好千倍、万倍! 她不甘心!沈云楼双眼如淬了剧毒般,爆发出浓浓仇恨与嫉妒。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邵璋已不可靠,她只能另寻章法了! 气平缓了许久,她推开门叫人,冷若冰霜的找到一直在外替她办事的婆子,你来我往耳语一番,婆子又惊又喜,得令之后拿着赏钱下去了。她出了宅子以后,街巷对面就有人家打开了门,如同常人一般,毫无异常的跟了上去。 远在京都的人得到消息之后,请示了上面一番,最后将消息传递了回去。推波助澜,黄雀在后!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云楼万万没想到就是她嫉妒不甘到极点的时候,带给自己最可怕的危机。 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快的安心养胎的沈玉珠都惊讶的恍如隔世。   ☆、第66章 那日她因为身孕,从原本吃什么香什么的时期变成了吃什么吐什么了,谢琞瑱因为这事请了好几次医郎,只差将人留在府里日日过来给她把脉照看了。 小火慢炖之后的肉汤端上来,里面有丝丝酸辣味叫沈玉珠胃口好了不少,但也吃不了多少,光是小半碗就能让她饱了。过不了半个时辰又会吐出来,之后歇会儿又接着吃。 “真是个磨人的宝贝,待他出来我替你教训他。”谢琞瑱给她披上衣服,然后坐在床尾,将她一双腿放在自己腿上,有轻有重的揉捏她的小腿。 沈玉珠睨他一眼,眼中带笑,如今更显丰润饱满,尤带风情,谢琞瑱眼眸微暗,手从小腿慢慢往上去了。 “你要如何教训他,他可是个宝贝。”沈玉珠道。 都叫宝贝了,还要教训,看看谁舍得。 谢琞瑱表情柔和,道:“他阿娘辛苦怀他,他却在你肚子里作乱,叫你吃不好睡不好,待他出来,我也叫他尝尝这滋味。” 沈玉珠被他逗笑了,知道他说这话不是真的那样:“你怎同他计较,他一出生,什么都不知道。” 谢琞瑱见她笑了,心里也高兴了。两夫妻说了会儿话,外面就有人传话过来请谢琞瑱出去说了。 沈玉珠:“去吧,许是有急事。” 谢琞瑱点头,却是坐在床榻上又磨蹭了片刻才起身。 沈玉珠等他离开之后才叫侍书进来,紫嫣这会儿从厨房端来吃食,她现下一天四五顿的都是平常事。 侍书一边服侍她,一边告诉她:“是一直给郎主在外面办事的青松回来了。” 青松办事能力极强,沈玉珠接触过几次,知晓他办的都是谢琞瑱暗地里吩咐的事情。她皱了皱眉,在感觉到饱腹感上来以后就让紫嫣退下去了。 谢琞瑱从书房里回来,他让侍书也出去,就只留他与沈玉珠在房里。 汤婆子放在沈玉珠的怀里,他坐回床榻,像刚走之前那样搂着她。沈玉珠疑惑的看看他,柔声问:“出什么事了?” 谢琞瑱垂眸看她,手放在她肚子上,终于道:“你那庶妹,逝了。” 沈玉珠愣住:“如何……逝的?” 谢琞瑱看她这副模样,担心她多想,于是尽量简洁的将全部事态告诉她:“她与人私通,巧遇三皇子在外办事,原是被三皇子带回了的,却不知是如何被三皇子妃知晓了,直接灌了药,昨日夜里就去了。你勿要多忧,此事到底是她自作自受,上不得台面,如今她也不是沈家人,下场如何与你无关了。” 这本就不是明面上的事,也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讲,但就因这个三皇子同三皇子妃必生嫌隙。说出这事也是不想让沈玉珠偶然间从别处听闻,况且京都这般大,又是圣人脚下,诸多世家贵妇人多口舌,他是不愿见到沈玉珠因为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而被人为难的。 然而沈玉珠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没想到,沈云楼真的就轻易的死了。没人在意她,如今又死的那么不光彩,更是草席裹尸没名没姓的埋了吧。这样一来,沈玉珠心里也痛快了,她对上正担忧看着她的谢琞瑱,心里更是一阵复杂。 有释怀有恍然,在低头看看自己圆润的身子,上辈子失去的这辈子不仅没丢,还斗补齐了。 谢琞瑱见她面色终有缓和,心里也松了口气。沈云楼这件事他这边自然是最清楚的,推波助澜也是他命令的,那种人犹如蝼蚁,偏偏心比天高。本应和邵璋厮混在一起一辈子做小也是安然的,但犹自妄想并心术不正,他自然是不能放过她了。 三皇子那边闹开了,很快七皇子那么就会有动作了。 思及自己扶持的人谢琞瑱也只是犹疑了片刻,便将心神都放在沈玉珠身上了。 沈云楼是真的死了。 初闻这道消息之后的沈意并没有什么感觉。这本就不是他要的孩子,再加上沈云楼做过的事,品行恶劣,没有操守,也不蕙质兰心,沈意只要一想到她那双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争的眼睛什么愧疚感慨的心都没了。 于是,沈云楼就那么烟消云散了,许多人还对她并不知晓。 接触过的世家贵女也并不提及她,毕竟她做的事可不是一个正经高贵的女子该做的,若要说起她还会被人认为自己也是品行不端的女子,那对名声是个极大的侮辱。 许久不曾出来的沈玉珠已经怀有八个月身孕了,她谢绝了一切的请她参加宴会的帖子,一直到冬日产下儿子。 谢琞瑱刚从宫里出来,三皇子与七皇子的争斗已经出结果了,有不少暗地里的手在动作,这二人皆以败落,最后皇后说出名正言顺的皇子为太子。 “郎主,夫人在府里发动了。”管家在门口就急急道。 谢琞瑱连衣袍都来不及换便往后院走,此时院子里他的岳母岳丈已经在屋外了,连刚成亲的沈珏、简萱也在。 “珠珠怎么样了?”他沉稳的神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沈氏见这女婿紧张的神情,只能安慰道:“产婆已经在里面了,我先进去瞧瞧,你们都在此处等着吧。” 谢琞瑱哪里答应,第一次对岳母皱眉道:“女婿同母亲一起进去吧。” 他目光坚定,沈氏却是犹豫了,里面正好又传来女儿的痛喊声,谢琞瑱眉心一动,沈玉珠每叫一声他心跳就快一次。 沈意和沈珏也想进去,最后还是沈氏看在谢琞瑱隐忍的不行的样子,只答应带他一个人进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谢琞瑱松了口气。 待要入夜的时候,房里终于传出婴儿第一声哭啼声,产婆喜气洋洋的声音传到外面:“恭喜郎主、女君,喜得麟儿!” 沈玉珠忍着一身湿汗,在谢琞瑱紧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强撑着看了一眼生下的孩子,便感到一阵疲惫。 “女君无事,只是用力过多,现下好生休养便可了。”有婆子安慰道。 谢琞瑱不管她发丝凌乱,额上湿汗,极致疼爱温柔的亲了亲她。 沈玉珠对他虚弱一笑,目光错开,看向窗外摇曳的枝头,安心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相信,有他在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儿孙满堂,平安顺遂。 ·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